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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頭撞進一具寬厚強壯溫暖的胸膛裡!
原以為沒人,裡頭只有堆貨,所以她情急之下冒著對密閉幽室的恐懼感,迅速衝進車裡,沒想到裡頭居然沒貨,只有人,這是個活生生的大男人!
冷如冰一時撞得頭暈眼花。
「滾!」那人只發出了一個字。
她戒備地全身一僵,本想一腳踹飛這個不明人物,可是外頭左護法正在追問她的下落,她不能衝動之下便大鬧馬車,自動露餡,所以她只得住後一縮,緊緊貼靠在車廂壁上,警戒地瞪著那人。
幸虧馬車裡並非暗得伸手不見五指,從車窗簾子透進微微光線……
相較於她的緊繃,坐在馬車裡的男人一臉閒適,很冷靜——幾乎可以說是冷淡的——還有種遙不可及的尊貴氣質。
可讓她感到驚異的,並非他的王者氣質,而是他俊美妖艷的迷人臉龐。
她原以為教主苗艷青已經夠美了,沒想到居然這有人比教主更美,而且還是個大男人。
不過說也奇怪,他的美有種驚心動魄的氣勢,卻沒有半點娘娘腔的脂粉味。
她的目光下一瞬間落在他被桐油牛筋繩綁住的手腕。
咦,瞧他那副氣定神閒的模樣,彷彿被桐油牛筋繩緊緊箍出血痕的手腕並非自己的。
「痛不痛?」她指指他的手,很直接的問。
「不痛。」他看著她,也很坦白的回答。
「是嗎?」她再指了指血痕外加嚴重淤青的部位,「流血了。」
他聳聳肩,「五個時辰前就沒感覺了。」
她像是看到他頭上長出兩支角來。「再不鬆綁,你的手會殘廢吧?」
「應該會。」他承認。
他們倆就這樣認真地討論了起來。
冷如冰還以為自己已經夠陰陽怪氣、高深莫測了,沒想到果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眼前這一枚俊美得像妖怪的傢伙,如果不是腦袋不正常,那就是……腦袋不正常。
他的表情很冷,很靜,也很疏離。
「你不怕嗎?」她挑眉再問。
「怕就能解決問題嗎?」他也聳起一道劍眉。
「問題是你不怕也沒能解決問題呀。」她敢肯定他腦袋一定有病。
「所以你是打算要替我解開繩子,還是要繼續問我這種無聊的廢話?」他語氣淡然地問。
「我為什麼要幫你解開繩子?我又不認識你。」
「那就閃邊去,不要在這裡礙手礙腳佔地方。」他冷笑。
冷如冰一時氣結,真是半路活見鬼。
說得也是,她幹嘛要在這讓人氣悶的馬車裡跟個不認識的陌生瘋漢浪費時間、消耗體力?
她有些懊惱,冷著臉掀開車窗簾子就想躍身而出,可是不知怎地,她又有些遲疑地回頭望了他一眼。
他看起來孤零零地端坐在車廂裡,神情木然。
就像一頭落難鳳凰被拘禁在雞籠裡,振不了翅,鳴不出聲,無法再鳳舞九天;這種被囚禁在幽閉空間裡的感覺,她很是熟悉。
冷如冰不禁打了個寒顫,記憶深處的夢魘又被勾了出來。
她忽然想起了三天前那個可怕的白日夢。
青青……青青,你在哪裡?黑……好黑啊……
剎那間,她衝動地做了一件自己以往不曾做過的事——
「跟我走!」她纖纖素手一抓,他的衣領被揪住,整個人瞬間被一提而起,隨著她衝破車頂而出。
乍然聽見異響,那名車伕愕然抬頭,霎時怒吼一聲,揉身追了上去!
「大膽毛賊,竟敢劫囚!」
手提著高大的男人,身子飛越在三丈之上,冷如冰微微冷笑。
毛賊?她可是蝶谷五毒教的冷如冰,獨一無二、心狠手辣的冷如冰!
「當心。」俊美囚犯急促地出聲提醒。
他們身後響起獵獵巨大掌風,凌厲追擊而來。
冷如冰連回頭也無,隨手一甩如雲水袖。
電光石火間,車伕只來得及瞥見如銀色暴雨亮閃閃地朝他襲來,他心下大驚,硬生生一個緊急鷂子翻身,堪堪避過數十道「冰雨」。
可是待他跌跌撞撞穩住身子,卻已來不及阻止了。
在店家小哥目瞪口呆的注視之下,那武功詭譎可怕的冰山美人與被救的男人瞬間消失在長空之中。
清麗如玉,冷若冰霜,喜怒無常,毒若蛇蠍。
店家小哥腦中突然冒出了一個恐怖的領悟——
難道……她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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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如冰就這樣拎著他穿花拂柳,幾個憑空飛越便馳奔數十里外。
直到安全了,她才輕輕將他一拋,穩穩丟在山澗畔的大樹底下。
男人修長身形勉強頓住腳步,不悅地皺起眉頭,「你——」
她揮了揮手,不在意地道:「用不著感謝我了。」
「我沒打算謝你。」他摩挲著腕上淤紫並隱隱滲血的傷痕,神情倨傲。「也從沒要你多事。」
冷如冰一頓。「你說什麼?」
「拿去!」他自懷裡掏出一隻繡著五爪金龍的繡囊,拋向了她。
她抬手接住,柳眉一擰。「這是什麼?」
「金子。」他冷冷地回答,「裡頭約莫二、三十兩,就當酬庸。」
她低頭看著掌心裡沉甸甸的繡囊,再抬起頭來,皓玉般臉蛋佈滿嚴霜。「好你個漢狗子,拿錢砸人啊?」
她冷如冰為人處事向來任意行之,不為名,不圖利,只求個爽快,還會為了區區幾兩臭金子就出賣自己的勞力、踐踏自己的尊嚴嗎?
「隨你怎麼想。」他話說完,沒理會她臉色是青是白還是紅,自顧自的邁動修長雙腿,一步步踏過清淺的山澗小溪。
看模樣他是預備要渡溪出山谷而去。
冷如冰有點惱火,低低呸了一聲。「不識好人心的漢狗子,早知道剛剛就把你扔到斷崖底下,看你怎麼一步一步爬上來!」
不,要是早知道他這麼囂張,她連救都不會救他,說不定還順道在車廂裡踹他幾腿以玆留念呢!
難道她命中注定跟漢人對沖,這才會好好一個教主被漢人給拐跑了,就連她自己也鬼遮眼地救了一個不知感恩的死老百姓,徒然為自己惹來了一場大大的悶氣?
「我要是沙子迷了眼,再出手救任何一個漢人,我冷如冰三個字就倒過來寫!」她忿忿地立誓。
漢人果然沒有一個好東西!
第二章
花費半日,跋山涉水,總算來到劃分苗漢二界的地頭上了。
路晉走得腳底磨出了水泡,汗流浹背,但腳步依舊沉穩。
他英俊無儔、霞光照人的典雅臉龐微帶一絲倦色,卻還是半點也無損他出色迷人的丰采。
這一點由山路上不經意擦肩而過的採茶苗女們,那一臉癡迷陶醉,拚命扭回頭就是要再偷瞄他一眼,搞得你推我、我推你,險險跌撞成一團的混亂場面來看,便可知曉一二。
路晉已經習慣了被人「觀賞」的痛苦,他沉著一張臉,眉頭深鎖,不管不顧地繼續向前走。
若非古有聖言: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他還真想在臉上劃上一道長長的刀疤,也好增添幾分粗獷駭人的殺氣。
明明從裡到外、從上至下,他不折不扣是個鐵錚錚的大男人,偏偏這張白玉無瑕的臉盤子害他自小被視作美人胚子般呵護長大;若非身段寬大了、身形修長了、嗓子也低沉了,還不知要被錯認到幾時。
可惜他每次發狠了真拿起刀子,就被底下人一把鼻涕一把眼淚要死要活地攔住,說什麼主子要是有一根寒毛掉了,他們就要跟著以身殉主……殉什麼主?他人還沒死呢!
「我發誓,等我到達了第一個村鎮,找到的第一把刀,我就要拿它來——」他說得咬牙切齒。
「公子,請問……請問你可以幫我們簽個名嗎?」那些早忘了茶園在什麼方向,而是癡癡跟在他屁股後頭的苗女,終於鼓起勇氣,臉蛋紅緋害羞地問。
簽名?
路晉濃眉一皺,不解地低下頭,看著她們一個個手裡棒著臨時去拔來的野芋葉子,還有一根剝尖了的細細樹枝。
簽名?敢情她們是要他拿這根樹枝把自己的名字刻在這些葉子上?幹什麼用的?有何意義?
「不要。」他臉色一沉,他的麻煩還不夠多嗎?
路晉還以為他板起冷冰冰的臉,就能夠嚇退這一票臉蛋紅通通的苗家姑娘,可是沒想到這些苗家姑娘一見他板起俊臉,立時紛紛傾倒。
「哎呀呀,好帥啊!你們瞧他皺起來的眉毛,像不像咱們飛鳳谷裡最青翠的那株神松?還有這挺拔的鼻樑骨,活脫脫就是奇雲崖上那最陡峭的山勢嗎?還有他的嘴唇,噢,他的唇紅得就像——」
「夠了夠了。」他投降了,這群熱情到圍著他評頭論足兼垂涎三尺的姑娘,簡直就是他的噩夢成真!
只要能立刻擺脫她們瘋狂的愛慕舉動,別說籤名,就算要他拔光頭發送給她們也行。
路晉臭著臉,接過樹枝和野芋葉,忿忿然用力地在葉子上頭刻下了龍飛鳳舞的大名。
總而言之,他這張臉走到哪裡都是麻煩!
回為不高興,所以他手勁也大了,一個不小心劃破了野芋葉,沁出了一滴滴乳白汁液,他大掌隨興一抹,也不以為意,繼續心不甘情不願地一一簽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