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該認得你嗎?你不是警察?」她恍然大悟。「你是我的朋友? 」
「我們不只是朋友。」他和她大哥約在餐廳見面,可因為想見她,於是提早過來。他遠遠看她帶兩個小孩餵魚,他猜是她大哥的孩子。
「是我同事嗎?」她住院時,不少校內師生來探望她,但從沒見過他。
「算是吧。」他所期待的,遠不只同事關係。
他眼眸深沉如墨色磁石,撩動她心底的某根弦,泛起戰慄。他富有男性魅力,那雙冷靜視線有某種無形壓力,剛硬且強勢,她直覺自己不欣賞這種個性的男人,又矛盾地感到一種可信賴的安全感。
吉安忽道:「媽媽,我要飼料!」朝她揮著空飼料罐。
「沒時間了,我們該走了。」她牽起小男孩,沒留意身邊男人霎時全身一震,驚詫地望著她與孩子。
「我要餵魚嘛。」
「好吧,只能再喂一次——」
「你有小孩?」言崇綱仔細注意兩個小孩。小男孩不像她,小女孩簡直是她的翻版。
她尷尬地承認。「我不記得曾經生過孩子,但我哥說我大一休學後生下他們,留在日本讓他撫養……這件事請你保密好嗎?我和孩子都還有需要調適的地方,我不希望朋友的好奇給他們壓力。」
「孩子的父親是誰?」從時間推算,除了他還有誰?言崇綱震驚不已。
但懷孕是多重大的事,即使當時他們已分手,她至少該告訴他一聲吧?他不悅地繃緊下巴,瞥向兩個孩子。小女孩正在偷看他,被他銳眼一瞪,她嚇一跳,躲到梁芝旗背後。
「呢,這是我的私事,就不方便說了。」她還不確定孩子的父親是不是那位言學長,她也不喜歡他理所當然的質問口吻,彷彿他有權利過問,她連他是誰都不知道。「請問,你究竟是哪位? 」
「如果他們是你的小孩——」他嚴厲目光彷彿她犯下滔天大罪。「我就是孩子的父親。」
半小時後,梁芝旗坐在餐廳裡,還被與孩子生父的乍然相遇震撼得回不了神。兩個孩子坐她右邊,大嫂去打電話,她大哥與孩子的爸坐在對面談話。
孩子的爸……這幾字讓她全身漫過一股異樣感,臉微燙。在對自己幾乎一無所知的狀況下,突然出現一個和自己有過親密關係的男人,她的感覺很複雜,有點困窘,又忍不住對他好奇。
從他們的對話裡,她對言崇綱有了進一步認識——他是獨子,出生在軍人世家,父親是上將退伍,他是法律系高材生,每學期拿獎學金,博士還沒念完,就有幾家學校教職等著他挑,簡而言之,是個前途一片光明的有為精英。
他講話簡潔,口吻客氣,但偶爾瞥向她的眸光壓抑著憤怒。他不高興,而且那不高興是針對她。
「你也知道芝旗個性比較獨立,她覺得她能處理,就不想麻煩你了。」
「處理?她當孩子是物品嗎,就這麼擅自決定把他們『處理』掉~~」
「處理只是一個說法,請你別挑語病。」梁芝旗不喜歡他咄咄逼人的態度。他們真的有過一段情嗎?但他對她一點也不客氣。
言崇綱瞥向她,眼神銳利。「所以你把孩子法給別人就沒有錯了? 」
「我哥哥嫂嫂不是別人。」
「對孩子來說,親生父母以外的都是別人。你不顧孩子的感覺,不顧自己身為母親的責任,也不顧我的感受,一個人做這種決定,我無法接受。」
他在開庭審案嗎?語氣這麼犀利。她忍不住皺眉。「不然,要什麼樣的決定,你才會滿意? 」
「既然我們有孩子,我就該負起責任。」言崇綱沉聲道:「我們結婚。」
她呆怔了。上一秒還在嚴厲指責她,下一秒就求婚,會不會跳太快了?
梁日佐卻大大讚賞。「崇綱,我就知道沒看錯你,有擔當的才是男人~~」但被妹妹一瞪,話立刻縮回去。
「你是認真的嗎?」她難以置信。
「當然。」他已屆適婚年齡,對象是她的話,不需要考慮。
「就因為我們有小孩,所以必須結婚?」太荒謬了。
「我從不逃避責任。」他很嚴肅。
「如果你只是想盡責任,可以免了。」無視他眉頭揪起,她道:「我猜想,當時我沒告訴你孩
子的事,就是覺得孩子不會讓我們之間有所改變,既然都過了這麼多年,我們有各自的生活,又何必因為孩子而硬要牽在一起?」
一把火在言崇綱心底燒起,他瞪著她微笑的容顏。他記得她肌膚的觸感,那種令人歎息的柔膩,完美掩護她的固執——她的頑固絕不亞於他。
他分不清心裡的焦灼是憤怒,或是對她的渴望,也許兩者皆有。
他知道她吃軟不吃硬,但低姿態恰好是他最做不到的事。
言崇綱沈聲道:「所以你寧可拒絕我,讓孩子沒有完整的家。」
「現在單親家庭不少,不見得只有爸爸或媽媽的家就不完整,倒是不幸的婚姻更可能傷害孩子。」
他們的婚姻八字都還沒一撇,她就暗示他們會不幸?他怒火更熾,嗓音更沈。「所以你堅持不讓我負責,是嗎?」
「可以這麼說,但你又何必這麼急著扛責任?也許孩子的爸根本不是你。」她挑釁。
「芝旗。」梁日佐咳一聲。「你這是暗示你自己曾經對崇綱不忠。」
「我是就事論事,這不是不可能——」
「絕不可能。」言崇綱淡淡打斷她。
「為什麼? 」
他看著她,眼色意味深長。「這裡是公共場所,你確定要我直接說出原因嗎? 」
梁芝旗一愣。他篤定是他使她受孕,表示他確知她只和他有過……親密關係,可他有什麼依據?她困惑,看他氣定神閒地端起水杯嶸飲,他的手掌指節分明,他的手臂佈滿結實的褐色肌理,賁起的肌肉沒入短袖底下。她想他有一具強壯健美的軀體,他們曾裸呈相對……
他含蓄的眼神彷彿道盡許多曖昧私密,她臉蛋瞬間燒紅,不敢追問,不敢想像更多。
言崇綱勾起淡不可見的笑意。「所以,我當然有權陪『我的』孩子。」
「我不要。」她頑固地拒絕,有點惱羞成怒了。他八成在運用心理戰術,算準她沒膽開口問細節,她才不中計。
梁日佐勸道:「芝旗,他畢竟是孩子的爸……」
「哥,你帶孩子來陪我,是希望能幫我恢復記憶,我可以瞭解,但你為什麼讓他知道?」惹到這塊牛皮糖,甩也甩不掉。
梁日佐很尷尬。「當初你們分手,我覺得很可惜,我想你既然失憶了,你們又有孩子,也許能再來過……」
「不可能,他不是我喜歡的類型——」她瞧向言崇綱。「抱歉,喜不喜歡是主觀的感覺,我不是說你不好。」
他眼神獨裁,態度強勢,像冰冷的鋼鐵,給她一種強烈的感覺,但他的大男人傾向太明顯,她不喜歡。
「我很清楚你對我的觀感,但我們現在討論的重點是對孩子的責任。」言崇綱暗暗惱怒。她仍舊不願接納他,甚至不肯為了孩子而妥協。
「既然你這麼堅持,我只好用點手段說服你,例如我最擅長的法律。」
「我們沒結婚,孩子當然是我的,你不可能用法律搶走他們。」
「對一個法律人說這種話,你最好別太有把握。就算法律沒有規定,我也能找到漏洞,或許最後孩子反而歸我也不一定。」
「你——」她氣得俏臉一片暈紅。「你為什麼不肯放手? 」
「我說過我有責任。」
「我也說了我不需要!」不可理喻的男人!她握緊拳頭,身側忽然一噯。
她低頭,看見美美挨著她,小臉有些慌張,吉安抓著吃了一半的麵包,面無表情地瞪著言崇綱。大人的口角,孩子察覺到了,都很不安。
她立刻警覺不能在孩子面前吵架。她的拳頭立刻鬆了,瞧向言崇綱,他表情立即和緩,顯然也注意到了。兩人交換眼神,無言地同意暫時休兵。
這時,服務生正好法上餐點,梁日佐道:「先吃吧,吃完再談。我是希望你們給孩子一個完整的家,不管做什麼決定,希望你們要考慮孩子的感覺。
「當然。」言崇綱淡道:「我一直表示願意負責。」
「並不是只有負責才是考慮孩子的感覺。」梁芝旗輕聲回嘴。「我想,像你這麼英俊,條件這麼好,我當初還選擇分手,一定是有很嚴重的問題。」他這種惹人厭的個性肯定是最大癥結!她當初怎麼會愛上他?她一定是神志不清了。
至少她承認他英俊。言崇綱澀然想著。她什麼也不記得,分析倒是一針見血。
當年,導致他們分手的嚴重原因是他的個性太強勢,總要她順他的意思,現在又因此惹她生氣。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學不會柔軟,是他的致命傷。既然他只會來硬的,那就強硬到底吧,先把握孩子這條線,將他們重新牽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