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得怎樣?」他當然好奇,只是不想主動間,這樣顯得自己很在乎。
「還不錯,我取得他的諒解了,他還說你很體貼,特地出來接我。」
「嗯。」來自情敵的讚美,聽聽就好。
反應怎麼這麼冷淡?梁芝旗覷著他,路燈下,蟻納竄舞,盞盞燈光暖著他剛毅的側面,他們沿著人行道走,他走外側,她在裡側,他們的影子錯落,足音和諧,輕輕敲打紅磚路。
言崇綱有些固定的行為模式,例如一起走路時,他永遠走在外側。需要體力勞動的事從不會落到她手上,他會搶先包辦。每晚他離開她家前,都會替她確認門戶安全。她從沒要求他做這些,他就是會主動去做,就像人不會忘了呼吸。
她漸漸懂了大男人這道謎,不能指望他甜言蜜語、解釋他的一舉一動,只能去觀察、分析,從他的行動和話語濾出深藏的情意,他的愛情方式很不討喜,不夠細心只會看到他專制霸道的表面。
所以她不太相信他是買完點心路過而已,她猜他放心不下,守在咖啡廳外等她。
他儀乎不明白他的行為只要配以幾句感性解釋,就能讓她感動到無以復加,他只會默默地做,做完什麼也不說。這個傻瓜啊……她情不自禁,想待他更好。
梁芝旗勾住他的手臂,他訝異地看她,她微笑。「我們散步一下再回去,好嗎?夜色挺美的。」他不懂的柔情,由她來給。
他沒反對。他們並肩走著,她溫暖的嬌軀在身側的感覺很美好,言崇綱看著地面,看他們的影子在地上依偎,他胸腔內一陣感動。
她找話題閒聊。「你知道我怎麼說服志維的嗎?剛開始他堅持不放棄,我說我說不定是兇手,會害他人生完蛋,他就說不出什麼話了。」她侷促一笑。「說真的,我要是不在的話,你會照顧吉安和美美嗎?」
「我說過不要講這種話。」言崇綱擰眉。
「我也不喜歡講這些事,但還是得談,我不想麻煩大哥,畢竟我已經夠讓他傷腦筋了——」
「我當然會照顧他們。」
「這樣我就放心了。不過,你帶著小孩的話,以後可能不好找對象。」
「我的對象就是你。」
「別鬧了。」此刻聽到他的求婚,讓她很心動,但她更不可能答應。「要是害你一生不幸的話,我的罪惡感會更重。」
梁芝旗嗓音故作輕快,想淡化沉重氣氛,更讓他覺得痛。
「別再說了。」
「萬一真的演變成最糟的情況,你會不會來看我?」她不想連累他,卻又自私地想聽他保證不離不棄。她想堅強,又軟弱地想依賴他。
言崇綱不脫地停住腳步。他受夠了這些脆弱不安的假設。
「我們立刻結婚。」
「我剛已經說了不可能——」
「我們結婚。」他堅定。「只要你知道我在等你,就會安心。」
梁芝旗怔住。他說得這樣理所當然,但語氣背後承載的是至少十年的青春,十年的寂寞,還有無數異樣的眼光,但他的眼神沒有半點猶疑,表情彷彿他就該這麼做,因為他愛她,為她付出多少都值得。要有多深愛,才能做這樣巨大的犧牲?
她的心被他堅毅的眼神充滿了,炙熱地膨脹,她的害怕與恐懼都不見了,變成喜悅和快樂。她傻傻看著他,害怕是夢,是他一時糊塗許下的承諾,他馬上就會後悔……但他沒有消失,也沒有懊悔地收回承諾,他看著她,眼睛裡沒有一丁點動搖。
她咬著唇,太大的感動變成熱熱的淚,刺著眼睛。她想笑又想哭,最後她笑了,淚水滑落,她投入他懷裡。
言崇綱抱緊她,低聲:「你願意嫁給我嗎?」
她淚濕的臉蛋埋在他胸前,哽咽地點頭。
第7章
言崇綱和梁芝旗上了車,車子離開校園沒多久,他接到父母來電,說他們已抵達梁芝旗的住處。
「他們到了?這麼快?」她有點慌。「他們還沒吃晚餐吧?我們買菜回去煮,或者買點現成的?糟糕,我頭髮都被風吹亂了,還要換衣服……」
他覷她一眼,她眼睛還有點紅腫。「你很緊張?」
她承認。「第一次見面,我想表現得好一點。」
「放輕鬆,他們見過你,不必太見外。」
「可是我不記得他們了,跟我形容一下好嗎?」她想多瞭解他的雙親,才好應對。
「我父親很嚴肅,脾氣火爆,但他喜歡你,不會刁難你,待會兒你不必說什麼,讓我應付,他問你話你才開口。我母親很好相處,她也喜歡你,你更不必擔心。不過,我和我爸可能有話要談,到時候你把孩子帶開。」
「談什麼?」
「談我為什麼還沒娶你。」
那些仍是來知數,但眼前卻有幸福的可能存在,她能為它努力。
她真的想成為他的妻子了,她想把握現在,想好好表現……
「糟了!」他忽然懊惱地低叫一聲。
「怎麼?」
「我忘記告訴吉安和美美,他們的爺爺奶奶要來。」兒子的無禮可能會讓他父親血壓節節高昇,他得立刻趕回去。他踩油門,車子往家的方向飛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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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家雙親抵達梁芝旗的住處時,吉安和美美正好由毛秀忻快要上小學的兒子陪著,三個孩子在白暖琳花店後的院子裡玩耍。
毛秀聽知道言氏夫妻要來,先陪他們上樓,再到秀忻去帶兩個小孩過來。
坐在梁芝旗家的小客廳裡,言父怒氣沖沖,準備興師問罪。
「他竟然把小孩丟給別人照顧,這像什麼樣子?」言父非常不滿。年逾七旬的他滿頭銀絲,拄著枴杖,微微佝僂的身形依稀能看出昔日健壯的體格。
「他去接芝旗嘛,馬上就回來了。」言母在客斤裡東瞧西看。「你可別太凶,嚇到芝旗和孫子。唉,她要是肯嫁給崇綱,該有多好?」
「都有孩子了,一般人早就結婚了,芝旗不肯嫁,一定是崇綱的問題——」見大門敞開來,言父頓住話。
毛秀忻帶吉安和美美進來,她笑道:「不好意思,我店裡客人很多,先下去忙喔。」她帶上門,下樓去了。
屋裡突然多了兩個陌生人,吉安皺眉,美美茫然。
言父瞧著這對晶瑩可愛的小孩,他總盼著兒子娶妻生子,讓他升格當祖父,眼前一對現成的孫兒女,讓他原先的怒火消了大半。
「你們吃過晚飯了嗎?」言母笑瞇瞇好喜歡這對漂亮的小兄妹,她取出兩份禮物。「來,這是給你們的。」
「爸爸說不可以隨便接受陌生人的東西。」吉安不接,把妹妹擋在身後。
言父道:「我們不是陌生人,是你們的爺爺奶奶——」
吉安大聲道:「我們沒有爺爺奶奶!爸爸說爺爺奶奶都去天國了!」他小時候就問過自己為何只有外婆,爸爸告訴他祖父母都已過世。
喀噠——言父驚愕得掉了枴杖,言母倒抽口氣。
「誰說我們去天國了?」言父眼光炯炯,快要噴火。「我們就是你的爺爺奶奶,你爸爸沒說我們今天要來嗎?]
「沒有!」陌生老人的態度讓吉安很抗拒。
「好,現在我就告訴你,我們是你爸爸的父母,是你們的爺爺奶奶——」
「你騙人!」正義的小食指直指老人家鼻尖。「你是壞人,假裝是我爺爺,要綁架我!」
「我——」言父氣煞,言母趕緊安撫他。
「別氣、別氣,你血壓好不容易才降低……」
此時,大門一開,言崇綱和梁芝旗趕回來了。
「聽我哥說,當時我是想先完成學業,所以把孩子托給他照顧。」梁芝旗微笑,當然不能說實話。言崇綱的相貌完全是父親的翻版,但言父更加有稜有角,不怒而威的表情讓人肅然起敬。至於小吉安,顯然是出現基因突變了。
此刻,言父蹙著眉頭,盯著孫子看。吉安唰唰唰地拆禮物,連一聲爺爺也不叫,老人的臉色越來越差。言崇綱默默坐在父親和兒子中間,鎮定的態度像柵欄,隔開老獅子和小猴子,這聯想讓她想笑。
言母道:「我不是怪你,不過我們就崇綱一個兒子,都很希望他趕快結婚生子,你不想嫁給他,我們也不能勉強,至少讓我們看看孫子也好——」
「什麼看看孫子就好?有了孩子當然要負責。」言父突然開口。
「是是,當然該負責。」言母滿口附和,對梁芝旗做個「他就是愛嘮叨」的表情。「你不想嫁給崇綱,是因為他很無聊,沒什麼情趣嗎?」還情忘以嘴形補充:「就像他爸爸」。
梁芝旗險些笑出來。「不是,雖然我不記得當初怎麼愛上他,但相處的這幾天,我慢慢瞭解他,別人眼裡的『無聊』,是因為他不會做表面工夫,寧願多做事而不多說話。他不會說好聽話,只說他做得到的話,他這種誠懇、實在的態度,就讓我心動了,倒沒想到情調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