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要你的命,有膽你別閃,我砸死你。」敢說她是瘋婆子。
櫻子奶奶笑臉依舊,但眼底劍光閃閃,她優雅的起身,袖口半垂,行止如蓮般清幽雅致,半邊頸線微露,姿態婀娜。
驀地,端莊秀雅的老婦變成了日本電視劇中的女忍者,她蓮指往上一翻,一粒又一粒的黑白子射向防備不及的管爺爺。
誰也不曉得她手中幾時多出裝棋子的碗,而且用它們亂射一通。
妙的是,她姿態還是優雅得如一朵青蓮,不見慌亂,手指的姿態好像捧著一杯茶清啜,高雅禪意,讓人聯想到電影中高手過招的情節。
「哇!你真丟我!你……哼!我有風度,不跟你一般見識。」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
棋雨紛飛,打在身上很痛,叫嚷兩聲的管爺爺落荒而逃。
一粒粒的白子、黑子躺在花圃間,紅的,黃的、紫的、櫻桃色,落英繽紛,蓋在水氣未干的泥土。
人越活越回去,這對少時恩愛老來伴的夫妻就像剛戀愛時,老愛拌嘴,互揭瘡疤,吵吵鬧鬧的鬥過一回又恩恩愛愛,把生活上的摩擦當是一種情趣。
看著他們走過半世紀的物部家珍見了只覺得好笑,她邊整理被弄亂的花,邊拾起雨花石磨成的昂貴棋具。等夫人氣消了,肯定又會心疼不已她那些棋子。
她撿著撿著,身邊多出一雙手,她不用抬頭,便知是丈夫。
「夫人又鬧脾氣了?」物部川眼神溫柔,幫妻子取下發間的花瓣。
「你該說是你那位老爺子又犯無聊了,沒事老來找麻煩。」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不就是找機會和老婆槓上兩句,要她別忘記他的存在。
聞言,他低笑,一言不發的撿拾棋子,不讓妻子太操勞。
夫妻倆默契十足的相視一笑,濃厚的夫妻情分流轉在彼此眼底,平凡的愛情也有它們的美麗,不需要轟轟烈烈的波折。
迴廊路的櫻子奶奶看到這一幕,也會心一笑。丈夫的話她多少有聽進心裡。
說句老實話,她確實是有意為難姓康的小子,他太傲、太不馴了,老是以自我為中心,看不見別人的付出,除了莫筱亞,沒人能讓他放進眼裡。
所以她要磨平他的銳角,讓他學會謙遜,讓他瞭解向人低頭無損尊嚴,要他知道世界並非繞著他運轉,是無數人的成全才造就出一個他。
唇線一拉,上揚,櫻子奶奶面容和善的走入屋裡。和丈夫的戰爭持續中。
這才是婚姻中的樂趣。
「狗屎,夫妻間玩起爾虞我詐的間諜遊戲有什麼樂趣,根本是自找苦吃,一起滾棉被不是有趣多了。」出力絕對比傷神愉快。
「嗯、嗯!有理,我贊同,女人就是不懂我們想寵愛她們時,她們只要配合就好。」每次問東問西,像審問犯人似的,搞得男人興致全消。
「我都說我沒對不起她了,她居然不相信,要我找出證據,X的,我上哪找證據給她?說得好像我是劈腿累犯似的。」他哪知道那個花癡是誰,莫名其妙撲上來就要跟他開房間,還說那一夜她過得很銷魂。
什麼證據,真有證據,他不是直接宣判死刑,表示他確實背著前妻和女人亂搞。
而沒有證據,更糟,人家隨便說說就烏雲罩頂,而且是百口莫辯。
兩眉皺得快可以夾死蚊子的康永澤蹲著,拿著一根樹枝在地上畫圈圈,他一肚子火嘔得快吐血了,卻無處發洩。
本來他的追妻計劃進行得很順利,前妻的心快被他打動了,可就在水到渠成時,忽然殺出個胸大腰細的波霸對他頻送秋波,一轉身就丟了把飯店鑰匙給他,說了句:老地方見。
去他的老地方,他根本不認識她,平白被栽了髒,要是讓他查出是誰整他,他非揍得那傢伙連自己父母都認不出他。
哈啾!哈啾!陪第N號女友約會的鄧玉鋒突然猛打噴嚏,不知道是有人想揍他,還以為是包廂裡的冷氣太強。
「女人呀!不能寵,一寵就夫權盡喪,她要證據,你就把她拖上床,等她累得喘吁吁,哪還有力氣要什麼證據,這下不就夫綱重振。」他就是一失足成千古恨,把溫順的小綿羊寵成女暴君。
「好辦法,我把她留在床上三天三夜,看她還能說什麼。」該是展現大男人雄風的時候。
「那就上呀!我給你精神上的支持。」年輕人真好,體力十足。
「可是……」康永澤搔著頭,欲言又止。
「可是什麼?」男子漢大丈夫,有什麼好猶豫。
「我進不去,「瀧之屋」裡有修行千年的老妖婆看守,還有兩隻看似天真,實則修練成精的小惡龍……」話說到一半,康永澤忽然覺得不對。是誰和他一來一回的對話?
他倏地一抬頭,眼前除了一片花團錦簇的花牆,看不到半個人。
咦!不會是見鬼了吧?
「喂,年輕人,怎麼不繼續說下去?我聽得正仔細呢!你一下子停下來我會很難過。」不可以吊老人家胃口,那是不道德的行為。
「你是誰?」
「喔!你回神了呀!我是管爺爺,你口中的老妖婆和小惡龍是我老婆和小孫子。」花叢中先伸出套著厚外套的手,接著是一頂安全帽……哦,是戴著安全帽的老人,他也怕被花刺扎到。
「管爺爺?!」他表情一變,懊惱言多必失。
「別擔心、別擔心,我不會因為你說出事實而怪你,他們確實是成精的大妖小妖……哈哈!」他不怒反笑,開心有人和他一樣,心有慼慼焉。
聽著他中氣十足的爽朗笑聲,康永澤的神情才和緩一些。「你可以幫我嗎?」
「沒問題,我就愛看有情人終成眷屬。」他拍拍胸脯打包票。
女人和女人連成一國,他也要自力救濟,找男人來加入同盟國,共同對抗難纏的女人。
「現在可以嗎?」他兩眼炯炯有神,目光銳利。
「有何不可,你沿著花牆往南走,在木槿花旁有個小洞,你擠個兩下就可以進來……」
以為神不知鬼不覺,其實兩人鬼鬼祟祟的行動全落在櫻子奶奶的眼中,她用望遠鏡看清他們的一舉一動,連丈夫可笑的裝扮都清清楚楚。
想在她眼皮子底下耍花樣,是難如登天。
不過,罷了,她偶爾放放水也好,免得老頭子說她不通人情,老把別人當猴子耍,自以為是神,主宰別人的喜怒哀樂。
閉上眼,她呵呵低笑。
「你不要再拉了,沒人知道你剛才做了什麼,別杞人憂天,以為每個人都有神通,一眼看穿你干了壞事。」
神清氣爽的康永澤一點也看不出有棄夫的沮喪樣,他紅光滿面,走路有風,只差沒吹起口哨,他此時心情好得不得了。
而他身邊是頭低低,臉上熱度未退的小女人——他的前妻,她侷促地拉著有點發皺的波希米亞風長裙,遲遲不敢抬頭見人,怕撞見熟人。
從他倆身後高掛的「愛琴海賓館」招牌,再看看剛由裡頭走出的兩人,不用說也曉得這對前夫妻幹了什麼壞事。
「別這樣啦!你小聲點,我還要做人。」莫筱亞小臉紅通通,像做賊似的東躲西藏。
他愉快的大笑。「我們合作做的人不就住在你肚子裡,再六個月就呱呱落地了。」
而他也當爸爸了,老婆、兒子一起帶回來。
超音波照出小孩的性別,是個帶把的胖小子,讓想要女兒的准爸爸有點失望。
「康永澤,你可不可以少開尊口,沉默是金。」她忍不住一吼,給了他小腹一拳,要他別囂張。
所謂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朝夕相處下,原本溫順乖巧的莫筱亞也變得暴力,好幾回痛毆無賴到令人發火的前夫。
第6章(2)
自從管爺爺成功偷渡康永澤進入「瀧之屋」後,他就像甩不掉的背後靈,神出鬼沒的出沒「菊屋」,讓當時不管在做什麼的她都措手不及。
譬如沐浴。
頭一兩次,他還能節制地滾開,在櫻子奶奶的腳步聲遠遠響起時,快速跳窗。
可是到了後來,他的皮養厚了,一次比一次留得晚,就算物部管家來趕人,他也硬是賴在她腿上不走,還熱情歡迎別人觀賞他們真人演出的激情秀。
遇到無賴實在拿他沒轍,人家哪會真留下來觀看,拗不過他也只有放任他,誰叫他的護身符是她肚裡的孩子,只要他往她背後一躲,旁人怕傷到她也就作罷。
孕婦最大。他最常掛在嘴上的一句話。
這句話通常能讓他暢行無阻。
康永澤橫眸一睇身高僅到他肩頭的小女人。「我號稱賺錢金童、印鈔機怪客,你要鑽石都買給你,區區幾塊金磚我還看不上眼。」
金子有寶石值錢嗎?價差太多。
「我是在跟你說真的,你不要用風涼話回我。」他以前也是這種口無遮攔的人嗎?如果是,她怎會想不開嫁給他當老婆。
看他一天比一天厚臉皮,莫筱亞百思不得其解,是她看走眼了,還是他人前人後兩張臉,她當時初出社會太傻氣,識人不清,才會受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