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盛望起掛在角落櫃子旁,一顆和此處格格不入的鮮艷鞠球,搖了搖頭。
第一任狄王妃小產而死,對王爺而言是最痛的,他本來很期待那個孩子的出世,那鞠球還是當年皇上認定王妃腹中是個男孩才賞賜的,可惜母子都已逝去,即便如此,王爺也沒扔了那顆球,說是皇上賞賜不能丟,但何必帶來軍營,掛在帳裡觸景傷情呢,唉……
封靳言停下了擦劍的動作,諷笑道:「迷信嗎?我豈會信這些,我只是煩了,待在這裡輕鬆點。」
他想起那三個女人都是在人生最絢麗時殞落,他從來不迷信的,但當身邊的人一一死去時,他對自己也產生了質疑,總會忍不住想,是不是他這個當丈夫的不夠好,沒有能力保護她們,才會害得她們不幸?
看到皇兄為他擔心,他很過意不去,然而母后也病了,當傳出他會剋死母后的耳語時,這幾乎讓他窒息,這才自動請調到邊關駐守,離他們遠一點。
來到邊關,沒有京城裡那一些紛紛擾擾,再也聽不見任何流言,他或許會輕鬆點,可以自在的過日子吧。
他走得遠遠的,皇兄也會輕鬆一點,不用時時擔心母后的病情,也不必受到眾臣的質疑,因為他而感到為難。
他來到這裡是最好的。封靳言嘲諷地想。
「王爺,您若一直待在邊關,要怎麼娶妻生子?您身邊沒有個女人陪著會很寂寞的。」
大盛真怕王爺這輩子只想獨身一人,因此才會希望他收寧安到帳裡,好歹有個溫柔體貼的女人照顧他。
寂寞嗎?封靳言望著那顆皇上御賜的鮮艷鞠球,雙眸載滿了看不到底的黑暗,許多情緒一閃而過,接著,他狠瞪大盛,「你想娶妻嗎?我可以馬上送你回京城成親。」
「不、不用了!」大盛頭皮發麻,他才不想離開王爺呢,他要服侍王爺一輩子。
「好了,練兵時間快到了。」封靳言看他終於識相點了,放下了劍,踏出帳篷。
「王爺,等等奴才!」大盛連忙跟上,雖然他不用打仗,但他很喜歡跟著一塊操練,除了可以鍛煉身體外,哪天王爺若遇上危險,他也有能力保護王爺。
不知寧安現在如何了?等晚些再去看看她,幫她打點打點吧。
一大早,天際透出了暖暖的光芒,趙寧安伸著懶腰做體操。
做到一半,她低頭看著平坦的胸部,覺得真是自虐啊,竟得為了扮成男人用布條纏住胸部,幸好原主不是波霸,不然她一定會不能呼吸,還有原主這頭長髮放下來是多麼烏黑漂亮,可惜她得紮成馬尾,好讓自己看起來像個男人。
趙寧安在穿來這裡的幾天內,大量吸收了大盛給她的知識,知道現在所處的這個國家叫月犀國,在歷史上沒有記錄,而這裡是邊關地帶,再往前就是一大片荒蕪的沙漠,是個白天炙熱,入夜干冷,一迷路就會送命的地方,距離軍營三十里有個小鎮,是邊關最熱鬧的地方,常有商人在那裡做生意,軍營也會派人去採購,大盛說有機會會帶她去逛逛。
而這幾天,趙寧安就待在名為醫室的小帳篷裡養傷,在古代沒有電腦斷層可照的情況下,她只能猛灌湯藥養頭傷,大概就天麻、川七、黃耆那些治腦震盪的中藥吧,喝得滿肚子苦水。
趙寧安大學念的是中西合併的醫學院,自是熟悉中藥的,但她後來選擇當西醫,成為內科醫師。
她在穿越前是住院醫師,平常要輪值急診室,值班回家她都累得像條狗了,哪能像現在那麼悠閒的度假。
是啊,每天不是喝藥就是睡覺,不是度假是什麼?她現在根本閒到發慌!
她不是沒想過要自我推薦幫忙看病,但想到原主不是大夫,為省麻煩她也就不高調了,加上她頭傷著,有人看到她起來走動,就會要她馬上去躺好,整天都無所事事,真是無聊極了。
幸好大盛每天都會來看她,他是個健談的人,讓她不至於悶出病來,多虧他,她也才能知道這國家的許多事,更能融入其中當個古人。
她應該回不去了吧,雖然心裡萬般不捨得離開她那些好同事、好朋友,還有那份讓她引以為傲的工作,但怨天尤人不是她的個性,只能接受這個事實。
說也恰巧,她和原主同名,而且都是從小就失去父母,但她比原主幸運,她還有祖父母在,生活上至少是無慮的,不像原主打小就得為了生計當丫鬟,她想,或許是這相似的命運,她的靈魂才會附在她身上吧。
看到那個和死去男友長得一模一樣的男人,她也會忍不住想,她穿來月犀國這個國度,或許是為了和死去的男友再續前緣才來的,可那男人至今一次都沒有來看過她。
真想再見見他……趙寧安在心中盼望。
這念頭幾天來一直不間斷的在她心裡發芽,她對他的好奇心也愈來愈重,雖然在第一次見到他時,他的面癱臉讓人覺得冷酷,但她還是想去瞭解他,想知道他跟紹臣有沒有關聯,是不是在那相仿的外表下,有著相同的靈魂……
「寧安,你怎麼起來了,快去躺下!」
趙寧安聽到大盛的話,回過神,沒好氣地道:「還躺!我已經好多了,不會暈眩了,只剩下皮肉傷,我也得起來走動走動,身體才會好得快啊!」
「是是是,你有理。喏,給你,是烤羊肉,可不是每個人都有的,讓你補一補。」大盛塞給她一個油紙包,一副很有義氣的樣子。
「謝啦,我晚點吃。」趙寧安相當感恩,在軍營裡不是每天都有大塊肉可吃,平常她有碎肉吃就不錯了。
「我們是老交情了,想吃什麼儘管跟我說!」大盛拍拍胸脯。
「好。」趙寧安露齒一笑,真覺得來到這個陌生國度能認識他真好。
大盛突然湊過來,盯住她的臉。「好像有哪裡不同……」
趙寧安屏住氣息,眼珠子緊張的轉著,「什麼不同?」
「你笑得太甜了,你以前不會這樣笑的,總是拘謹又正經。」
「是嗎?」趙寧安乾笑道:「大概是我摔傷了頭的關係吧,人在死了一遍後個性都會變的。」
不是她要說,她在醫院人緣好的不得了,和醫師、護士相處都很好,門診病人也很喜歡她,要她刻意學原主的個性她可受不了,不如當自己,遇上有人質疑說她摔壞頭就好了。
「說的也是,可我還是覺得哪裡不對勁……」大盛更仔細的想看清楚她。
趙寧安怕被他看出什麼,忙往後退一步。
「大盛,你在做什麼,在欺負人嗎?」
大盛轉開頭,驚喜道:「洪校尉、李校尉,你們怎麼都來了!」
趙寧安逃過一劫,暗暗鬆了口氣,也轉過頭看向來者,那是兩個風格不同的型男,一個是高大健壯的運動型男,一個是斯文的雅痞男,兩人衣著明顯和一般士兵不同,大概是更上級的將官。
「你不是說巡邏兵救了個姑娘嗎?就是這位?」高大的洪恩好奇的看向趙寧安。
「洪校尉,你特別來看姑娘也太清閒了吧?」大盛揶揄他,然後替他們介紹,「洪校尉、李校尉,她叫寧安……啊,對了,李校尉曾經在王府住過,認得寧安對吧。」他突然想起來。
李承雲是認得,他溫和問道:「寧安姑娘,你還記得我嗎?」
「呃,抱歉,我都忘了……」
「寧安撞到頭後就誰都不記得了。」大盛無奈聳肩。
李承雲有聽說她失去記憶的事,他端詳著她,覺得她跟腦中以往的印象不太相同,「看起來活潑多了。」
「既然你是王爺府上的人,那我一定會好生照顧你的!」洪恩爽朗的道。
趙寧安經過介紹,知道運動型男是越騎校尉洪恩,斯文雅痞男是步兵校尉李承雲,兩人可說是封靳言的心腹,只要一起出兵打仗,在戰場上就無人能匹敵。
嘉裕關因為佔地廣大,各營都設有醫室,金醫長的醫室是在洪恩麾下的虎嘯營裡,是離封靳言的大帳最近的醫室,手下的醫士人數也是最多的。
這時,洪恩說起正事來,「對了,我是陪李校尉來看病的,他說從昨晚就感到喉嚨有點痛,鼻水直流,可是他怕藥苦,不肯來看病,我只好把他押來了。」
趙寧安聽著這些症狀,馬上判斷出病因,「這是初期風寒,只要用蔥白、紅糖、生薑煮水,小火煎著喝就能痊癒了。」感冒喝紅糖生薑湯最好了。
洪恩看她診斷的有模有樣的,覺得有趣,指了指自己道:「我最近也不知怎麼了,嘴角常破皮,皮膚又發癢。」
趙寧安看了看他的臉色,再捉過他的手把脈,她好久沒把脈了,幸好這功夫沒有生疏,「洪校尉是太疲勞,體內虛熱,也就是火氣大,只要早點睡,多喝點水,或喝綠豆湯退退火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