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該恨他的,不足嗎?她軟弱地自問著。是他強搶橫奪了她的清白,是他害她必須這樣躲在暗利,甚至不敢面對家人,是他陷她於此刻進退兩難的泥沼問,這樣因他而恨,因他而痛,心緒不由自主地隨著他的喜怒無常忐忑起伏著。
但為什麼每每想起他,她的心就為他的一舉一動而不安地跳動,為他的冷言冷語痛楚萬般,為他的絕情態度破碎不堪。
一隻流浪狗正好奇地嗅著她的腳尖,滿懷心事的她心不在焉的伸了拍撫著它,腦海裡竟是遠在中南部的段景晟徜徉在溫柔鄉里左擁右抱的想像,心在猛烈抽搐著,陣陣說不出的乏力倦怠也跟著湧上全身。
「你對流浪狗還是興趣不減。」
這久違的聲音陡然傳到言雪彤的耳邊,令她反射性地抬頭,驚愕地看著站在面前的范孟文。
言雪彤有些不信任自己的眼睛,站在央前的范孟文竟沒有以往所見的憤懣與怨懟,取而代之的是和煦的微笑。
「好久不見,最近好嗎?」他先開口了,語調一如初識那般的溫和。
「孟……孟文?」育雪彤忙回過神來,「對不起,在這樣的情況下遇到你,我實在太訝異了。」
范孟文端詳了她好一會兒,「你看起來有點憂鬱。」
「是嗎?」她想到段景晟,不安地避開他的視線。
「這幾天新聞鬧得很大。」范盂文說得輕描淡寫,「他的傷勢怎樣?」
「已經出院了。」聽到范孟文如此平靜地提起段景晟,言雪彤著實吃驚,但一想到段景晟不願跟她碰面,連住所都不同就到中南部去,就忍不住暗暗心酸。
「聽說他替你擋掉了鹽酸的攻擊,當時一定很驚險。」他的聲調仍聽不出有任何怨怒。
范孟文的話勾起了言雪彤對那混亂一幕的記憶,段景晟當時的咬牙低罵,卻讓她感受到他的極度關懷,每每想起,她心底仍會泛起一陣溫暖,然而那時的關懷卻只是曇花一現,隨之而來的極度冷漠卻令她眼眶發酸。
「你還好吧?雪彤。」見她無端怔忡起來,范孟文不禁關心問道。
「我沒事。」她連忙擠出微笑,隱去眼眶的酸意。
他定走看著她幾秒鐘,語氣平靜地開口,「雪彤,我要為上回我的態度跟你道歉,那時,我的心情很差,離開飛騰後,工作都不如意,一時氣憤所以就……」
言雪彤凝望著這個如兄長般的男子,那溫和如昔的態度讓她頓感放心。
只聽范孟文的聲音平靜地繼續說:「那段時間是我最失敗的時候,工作換了好幾回,越換差,後來終於在富宏公司找到一份且理員的工作。」
「富宏?那不是……」她訝異地輕喊。
「飛騰的敵手。」他微笑如常的接口,「我現在是富宏的一員,職位是經理。」
「才幾月你就升為經理,可見你是大有作為!」言雪彤不由得替他高興。
「其實要感謝段景晟跟我老闆打賭。」
「嘎?」她不明白他的高昇與段景晟有什麼關係。
「本來僱用我的經理打算找借口把我踢掉,因為他有個親戚想進公司。當然,這是我事後才知道。就在那時候,董事長突然約談我,很奇怪是不是?在那之前,我還沒見過富宏的董事長呢。」
言雪彤仍不明白這與段景景晟何干,卻不覺聽得入神。
「董事長一見到我,就直截了當地問我,是不是很恨段景晟?」他笑看著言雪彤一臉的不解,「我當時也覺得莫名其妙,可是想也不想就點頭。董事長馬上哈哈大笑起來,不久,我被董事長親點擢升副理。」
她仍舊一頭霧水,那位董事長的行徑未免太怪異了吧。
「在我升職的那天,董事長拿飛騰近月來的業績給我看,換句話說,我的業績必須超過飛騰,而我做到了,所以經理的派令在昨天下來。」
說到這裡,范孟文搖頭一笑,「後來我才聽說原本段景晟跟我們董事長打賭競賽,重用彼此對老闆有怨隙的離職員工三個月,看看是不是恨得越深,做是越好。在富宏,我是唯一飛騰的離職員工。」
言雪彤簡直不能置信,段景晟竟把這樣嚴肅的事當兒戲般打賭,但繼而想起受飛騰之惠的家人,難道段景晟玩這遊戲是另有目的?不!一向以自我為中心的段景晟才不會……
「所以不管怎樣,」范孟文的聲音把她拉回現實,「我要感謝段景晟,他這個別開生面的競賽,讓我重新站了起來,雪彤。」
她在他眼中看到以前不曾見過的成熟與歷練。
「我真的很不願意,但又不得不承認,當初我真的很不甘心,但是現在我明白了,就算你真是我女朋友,我也會輸,因為段景晟是個可怕的對手,我以前敵不過他,現在也敵不過他,以往恐怕更……」
「孟文!」一個長相平凡卻可愛的女孩帶著甜笑,突然衝到范孟文身邊,「對不起,我遲到了!沒有等太久吧?才十五分鐘而已——」她的眼光驚訝地落在言雪彤身上,話頓時停止了。
「你好!」言雪彤友善地朝她一笑,「我是言雪彤。」
「我知道。」女孩笑得十分嬌甜,「孟文有你的照片,但你本人比照片還更漂亮!」她看向范孟文,「你拚命賺錢讓我去整容,整得像雪彤這樣漂亮,好不好?」
「你在胡說什麼?」范孟文哈哈大笑,戲謔地推了下女孩的後腦。
言雪彤看在眼底,不禁會心一笑,從范孟文對女孩的親呢動作可以看得出來,他已經走出了往日的陰霾,她為他高興,也衷心祝福他。
但是她自己呢?言雪彤想到態度冷漠如冰的段景晟,心猛地一抽,似乎連神經也劇烈地疼痛起來。范孟文看見燦爛的陽光。而她卻不由自主地走人了沒有盡頭的陰霾。
颱風果然來了。
言雪彤瑟縮在冷清的客廳裡,茫然地看著電視,看著螢幕裡的人物熱鬧逗笑著,腦中卻一片空白,思維也停頓了。
這是頂樓,更能夠表現出颱風刮過的聲勢,每一陣強風吹起,那呼嘯而過的聲音就迴盪在這屋裡。
其實這棟華廈的建材堅固,結構良好,言雪彤並不擔心屋子會有被毀之故,只是那風雨呼號的聲音讓人感到特別孤單無助,彷彿鬼魅乘著狂風而來,隨時會出現在屋裡的任何一個角落。
忽然一陣強風又吹得屋內呼呼地迴響,言雪彤的背脊頓感森寒的涼意,她下意識拿起遙控器,把電視的聲音開得更大。
不知道這颱風在中南部會不會很嚴重?她失神地看著電視猜測道。
待在下榻飯店裡的段景晟叨著煙,若有所思地看著風雨交加的窗外,見天色越加昏暗,他的眉心就糾結得更緊,煙霧也吐得得更急了。他不願去計算已經有多久沒看到言雪彤,儘管想她的念頭越來越濃烈。
面對過去幾天的種種,他必須對自己承認,他是個十分善妒而且記恨的人。
言雪彤對記者所做的那些言論至今仍深烙在他的心裡,每每想她的念頭一作祟,他就下意識讓這可恨的記憶浮出腦海,硬生生地壓制思念她的狂瀾,即使這份記憶著實烙痛了他的心。
聽著窗外的風聲,段景晟這回竟壓抑不下對言雪彤的思念,想著最後一次看到她時,她蒼白無助的臉色,想著她凝視著自己時,那眸底的清澈,想著她在黑暗中守著冷清的屋子。
那位於頂樓的住所在颱風過境時,向來是最佳的聲勢詮釋者,當初他會買下那地方,也就是看上這獨特的一點,但是言雪彤會不會被那種陰森的風聲音嚇壞呢?
剎那間,他無法不去想像言雪彤恐懼地瑟縮在黑暗的一角,臉上浮現極度的驚駭與心悸,那樣的景像在他腦中揮之不去,猛烈地撕提著他的心魂、他的神經。
終於,段景晟下了決心似地拿起電話,撥了個房號,不一會兒。話筒傳來司機老劉的聲音。
「老劉,我先開車回台北,你在這裡待著,等颱風過去後,你再搭飛機回去,一切花費報公帳。」
「可是現在氣象局已經發佈如風警報,您要開車北上很危險!」老劉不解的說。
「你照我的話去做就是,立刻把車鑰匙送過來。」說完,段景晟便掛上電話。
在窗外的風雨中,他似乎看到了言雪彤嬌美如花的笑靨,不禁暗歎口氣。
他真是自作自縛的呆子!為什麼故意分派不必要的工作給邱顧問?為什麼在出院後就急急南下?為什麼不回去看她?哪怕只是一眼也好。
一陣叩門聲響起,段景晟隨即回過神來,打開房門,老劉手中握著車鑰匙,站在門口。
「董事長,」老劉一臉的遲疑,「我看還是……」
段景晟一把將車鑰匙抓在手上,決然地說:「好了,你回房去吧。」
電視熱鬧地響著,螢幕上的閃光地映在言雪彤不太安穩的睡臉上,驀地,一陣刺耳的電話鈴聲尖銳地響起,她嚇得一骨碌坐了起來,手中的遙控器掉落在地上,電話仍舊大聲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