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心從來就不在她身上,就算她懷了他的骨肉也一樣。
羅夢痛得倒在地上,龍無雙的安慰,她一句也聽不進去。
「不要了……」她冷著雪白的臉,心如死灰,軟弱的搖頭。「我不要了,什麼都不要了……」黑暗襲來,她痛得滿臉是淚、幾欲昏撅。
恍惚之中,有個男人衝進來,將她抱起。
「夢兒!」
是爹爹?
不,是他,沈飛鷹!
不要!
她不要!
她不要他再碰她!
她不要他再對她伸出一根手指頭!
軟弱的小手抬起,用盡力氣推著他、打著他,落淚嘶吼著。
「別碰我!」
她這麼愛他,為了他用盡心思、費盡力氣,可是他競這樣對待她,騙得她好苦好苦,原來,被騙是這麼痛苦,這是不是報應?如果是,她已刻骨銘心。
沈飛鷹還穿著大紅喜衣呢!還穿著他娶別人的新郎衣!他竟敢就這樣進來?竟敢?
怎麼敢?!
「不要碰我!」
原本快昏迷的神智,因為他而清醒過來,羅夢痛恨的提氣,恨恨的咒罵,一次次的掌捆著他的臉。「你還來這裡做什麼?給我滾出去!滾出去……」
他沒有放手,任憑她打著罵著,將她小心的放到了床榻上。
他的小心,讓她更恨。
這一切小心,所有呵護,都不是為了她——從來就不是因為她!
羅夢心痛至極,狠狠再捆一掌,打得他嘴角都流出血。因為太用力,她小腹更疼,同時痛叫出聲,蜷身再捧住了,像是快裂開的肚子。
沈飛鷹看著,又要再上前。
她幾乎就要昏厥,卻還是忍痛揮開他的手。
「別碰我!不准你再碰我!我不需要你可憐我……不需要!」她喘著氣,憤怒的含淚,直直瞪著他。「我恨你!你聽到沒有!沈飛鷹,我恨你!」
高大的身軀狠狠一震。
「出去!滾出我房裡!」
她指著門口,憤怒的下令。「我不想再看見你,今生今世,我再也不想再看見你這張臉!我不需要你!不需要!聽到沒有?你滾!你滾……」
他不動,臉色鐵青。
她氣得抓起床頭的花瓶,朝著他扔過去。
「給我滾啊!」
高大的身軀沒有閃避,花瓶硬生生砸中目標,砸得他額上鮮血直流。
但是,他流的血,哪比得上她流的多?她這麼一動,鮮血流出更多,小臉更慘白,鮮紅的血,染得白裙上的白花,朵朵綻放成萬般艷麗卻又無比淒厲的紅牡丹。
龍無雙看見了,連忙衝上前,搶著扶住羅夢,怒聲瞪著床榻旁的男人。「你還站著做什麼?想要活生生把她氣死嗎?給我出去!」
他握緊雙拳,然後如她們所願,轉身出去了。
羅夢強撐著,直到那身影真的看不見了,才讓另一波淚水滾落。腹中劇痛又再度襲來,再難以強忍,她抱著龍無雙,因為身痛,也因為心痛,哭著嘶喊出聲……
那一夜,好漫長,長得像是沒有盡頭。
沈飛鷹站在羅夢的門外,就像過去的那些年一樣。
不一樣的是,他不再背對著門,而是面對著那扇,緊閉著、再也不歡迎他的門,心痛得如有刀在絞。
夜很深,無比的暗黑。
她碎心裂肺的痛喊,一次又一次穿窗而出,每一聲都像尖利的刀,狠狠的砍著他,砍得他鮮血淋漓。
沈飛鷹握緊雙拳,全身緊繃如鐵石,臉色蒼白似雪,傾聽著一切、看顧著一切。
她喊著,哭著,因為痛,因為恨。
她的門,開了又關,關了又開。
大夫來了,進去了。
御醫也來了,進去了。
女人們匆匆將一迭又一迭的白布送進去,又將那些被她鮮血染紅的布送了出來,那些布的色澤艷紅,教人看得觸目驚心。
她們沒空理會他,也不敢理會他。
沈飛鷹幾次想進門,知道那些女人擋不住他,但是先前進去,已經讓她動氣失血,他不敢再進去,只能站在這裡,無聲的求著,懇求上蒼能保住她。
沈飛鷹,我恨你!
秋風,冷冷的吹,吹得院子裡的金木犀,紛紛飛落。
我不想再看見你,今生今世,我再也不想再看見你這張臉!
我不需要你!
不需要!
聽到沒有?
你滾!你滾……
她凌怒的聲音,在耳際腦海迴盪,他把拳握得更緊,雙手的骨胳嘎嘎作響,幾乎都要被捏碎了。
然後,她的哭喊,漸次變弱,幾近消散。
跟著,停了。
他的心跳,像在那一瞬間也停了,完全無法呼吸。
夜是那麼深,深得像是完全看不見光。他像是站在她流出的血泊中,感覺她的恨、她的痛,淹沒了他。
一切,都變得好靜,萬般沈寂。
他聽不到她的聲音、聽不到她的喘息,再也聽不見她的痛喊、她的飲泣。屋子裡頭,沒有了她的聲息。
然後,門開了。
龍無雙站在那裡,雙手都是血,就連身上的衣裳,也染了鮮血,那張嬌貴的臉,也有著斑斑血跡。
她恨恨的瞪著他,恨之入骨。
第16章(2)
不。
剎那之間,什麼都變得模糊不清。
不會的。
沈飛鷹無法思考,只能看著龍無雙,開口想要問,卻覺得全身氣血翻騰,一股止不住的甜熱上湧。他硬生生強忍住,但是鮮血還是從嘴角逸了出來。
惱火的龍無雙,終於開口了。
「御醫為她下針,暫時穩住了。」她冷冷的說道:「你用不著擔心她要是死了,你該如何向羅岳交代,我不論如何都會保住她,至於孩子,你不用妄想,這孩子是羅家的,跟你無關。」
她抬高了下巴,睨視著僵硬如石像的男人,冷聲叱喝。
「你可以滾了。」
沈飛鷹一動也不動。他不能動,瞬間只覺得暈眩,像是從地獄深淵,又被狠狠提上人間。
她沒事。
暫時沒事了。
那抹籠罩包圍著他的世界,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終於在前方浮現出一抹微微的光亮。
他紊亂的心,微微的定了下來,才又能聽見羅夢的聲息一那微弱的,幾不可聞的呼吸……
終於,他又能呼吸,喘了一口氣,再度感覺到胸中痛不可止的心。嘴角的鮮血,無法停止的滴落,一滴又一滴,落在他衣襟上、落在她院子的石板上。
沈飛鷹沒有伸手去擦,滿臉儘是疲倦,看著高高在上的龍無雙。他想要進門,親眼看看羅夢,但是心中比誰都清楚,龍無雙不會允許,羅夢更不可能見他。
沉飛鷹,我恨你!
她說過了,恨恨的喊著。
我不想再看見你,今生今世,我再也不想再看見你這張臉!
他記得,她說出口的,每一個痛恨的字句。
所以,沈飛鷹只能逼著自己,轉過身去,在深冷的秋風之中,拖著步伐離開了羅夢的院落。
燭光清冷。
回到自己的院落,走進書房的時候,那些男人們早己等候許久。
他的書房,不像外頭那樣張燈結綵,沒有掛上大紅燈籠。這裡,有的只是書與案,有的是簡單的擺飾。
那些桌椅、擺飾,樣式雖簡單,卻都是真材實料的好東西。
紫檀的桌椅,雕漆的筆架,水晶的筆洗,雕有山水花鳥的端硯,還有當代大師寫的字畫。
這些都是這些年,羅夢用盡各種借口與方式,替他準備的。就連他身上的衣衫,也是她親自去挑的布,更是她向師傅要求的樣式。
她不讓他用不好的東西,總說大風堂的總管,得要有大風堂的氣派。可以簡單,但是不能不好。
她讓他吃最好的、用最好的,跟她一樣,甚至比她更好。她說,他是大風堂的門面,所以必須如此。
但是,那只是她的借口、她的理由,讓他不能推拒。
沈飛鷹走入那間,羅夢精心佈置的書房,直接走到桌案之後。
幾位大鏢師,看見他狼狽的模樣,全都啞口無言,眾人盡皆無言,上宮清雲走上前來,遞給他一塊布巾。
他接過來,沒有擦拭頭上的傷,口邊的血,只是緊緊握在手中,面無表情看著眾人,沉靜開口。
「說吧。」
「北方的雙桐城,己經遭敵軍圍攻,傳來告急軍情。」蓮華最平靜,直接開口回報。「相爺剛才已經調動大軍,正式派兵前往救援。」
「京畿的南方,有暗兵正在集結蠢動,我們的人正密切跟監。」上宮清雲跟著說。
「戈壁那兒的情況呢?」他問。
又是蓮華回答。「那匹貪狼,雖然已經集結六萬兵馬,但是仍按兵不動,似乎在觀察局勢。」
「城裡無憂王的幾處賊窩,我方己全數掌握。」徐厚說道:「只等總管你一聲令下,就能全都逮起來,要殺要剮都可以。」
「好。」他點點頭,握緊了拳。「很好。」
「那我立刻去做。」徐厚聽了,轉身就要走。
「站住!」沈飛鷹下令,沉聲說道:「大軍還沒有全數出城之前,不准妄動!」
徐厚停下腳步,濃眉一蹙,「可是,大小姐她……」
他喉間一縮,黑瞳一暗,拳握得更緊。
「這佈局,最重要的就在這一夜,我娶妻這夜,大軍一定要出城,馳援雙桐城。」所有的棋子,都必須走到定位。「你要是提早搶攻,消息就會洩漏,無憂王就不會動作,我跟公孫安下佈局時,早己算好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