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飛鷹瞧著,懷中柔情萬千的小女人,心頭暖熱。
「你會嗎?」他勉強牽動嘴角。「那可是要拿刀的。」
「當然。」她笑著起身,也不讓他插手,親手去端來原本擱一旁,讓她洗面淨手的溫水來,用薔薇澡豆打了泡沫,抹在他喉頸跟臉上。
他沒有反抗,可是當她握住刀,慢慢湊上來的時候,即便不是貪生怕死之輩,而是響噹噹的江湖好漢,他也還是不由自主,繃緊了皮肉。
這個反應,當然瞞不過,正將小手撫在他臉上的她。感覺到手下的緊繃,她長睫輕眨,故意取笑著。
「怎麼,你會害怕?」
他的雙眼微瞇,但頸上的喉結,上下滑動了一下。
「放心。」羅夢笑了出來。「我找人練習過的。」
沈飛鷹猛地脫口就問:「誰?」
她能找誰練習?
該不會,又是那個該死的海盜?
瞧見他凶狠的模樣,她笑出聲來,知道他還計較得很,好心的告訴他,免得他吃醋吃得酸壞了。
「還能有誰?當然是爹爹啊。」
原來是堂主,沈飛鷹鬆了口氣,接著才恍然大悟。
「你拿堂主當練習?什麼時候?」
「就……」她臉兒羞紅,視線溜轉。「人家以為你當上總管了,等到我及笄之後,就會跟爹爹提親了嘛,我想為你做些事,又怕到時候弄傷了你,才會要爹爹讓我練習一下……」
難怪那時候,有好一陣子,大夥兒就會瞧見羅岳臉上,三不五時會出現為數眾多的小小刀痕。所有人都在擔心,是不是堂主年紀大了,身體變差,眼花看不清銅鏡,卻又不肯承認。
原來,她在那麼多年前,就想著要替他修面,還事先找堂主練習過。
羅岳果然是天下第一女兒奴啊!
他莞爾的想著,心中又甜暖起來,眼前的小女人,看起來更甜美可人了。
瞧她跪上到床榻,在他面前,咬著嫩嫩的唇,專心一志、小心翼冀的,用刀鋒順著他的臉龐,一刀一刀的刮去泡沫與鬍渣。刀鋒冰涼,可是她的小手卻萬般的溫柔。
她很小心、很小心,終於替他修完了面,但是最後還是不小心,劃傷了他一刀。
他只覺下巴微刺,她自個兒倒輕呼出聲。
「啊……」羅夢擰著秀眉,自責的將刀子移開,連忙問著。「對不起,很疼嗎?」
「不疼。」他望著她,就是疼,那也不算什麼。
可是,她心疼啊,瞧著那小小的口子,一下子就滲出了丁點兒的血,雖然不多,卻仍讓她心口緊揪。
想也沒想的,羅夢就湊上前去,用嫩唇軟舌,舔吻掉礙眼的紅痕,再萬般不捨的輕輕印下一吻。「對不起。」
「沒關係。」他嘴角輕揚,啞聲說道:「下回,你再多幫我修幾次,就熟練了。」
這話,讓她臉微紅,好期待好期待。
下回呢。
「你還敢讓我修面啊?」她嬌羞的問。
他筆直的望進她眼裡,慎重交代。「不要找旁人練習。」
羅夢臉更紅,輕咬著唇,點了點頭。
「好,我不找。」
「堂主也不行。」他嘎聲要求。「只許幫我。」
羅夢心裡甜壞,面紅耳赤的低下頭來,應了一聲。
「好。」
聽見滿意的答案後,沈飛鷹才再度露出微笑。
她放下刀子,拿布巾替他洗臉,又親手在漸暖的日光下,幫著他梳了發,將他的長髮綁成髻。
然後,再替他順了衣襟,重新綁上腰帶,再為他穿上襪與靴,幫著他套上外褂,就像是尋常人家裡,妻子為丈夫所做的事一樣。
從小,她就是個被人捧在手心的千金小姐,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十指春蔥難得沾上一滴水。
可是為了他,她幾乎什麼也肯做,還早早就練習過了。
看著她親手為他打理顏面與衣著,沈飛鷹心緊喉縮,對她的柔情,驀然上湧,難以遏止。
這麼多年了,她一直等著他、一直想著他。
他其實是知道的,自己虧待了她,讓她苦苦等了這些年。
在出門之前,沈飛鷹情不自禁的,抬手輕撫著那張小臉、以及水嫩的唇。「答應我一件事。」
「嗯?」
「記得吃飯。」
她笑了。
笑靨如花。
「好。」
那一抹笑,從此深深的印在他心頭,讓他終生難忘,再一次低頭,他短促卻結實的落下一吻,慎重許下承諾。「等到我回來,接你回京城,我們就成親。」
「嗯。」她笑著點頭,眼中卻浮現不捨的淚光。
沈飛鷹心疼至極,心上像是有刀在割,可是時辰已經晚了,縱然依依不捨,他還是轉身走了出去。
羅夢跟到門邊,但沒有出去。
只因為,光是看著他離去的背影,她就已經開始想念,要是真要送到門外,她肯定會忍不住,開口要他留下,或是帶她一起回京城。
眼看他走過小橋,就要定出這院落,她不自禁開口叫喚。
「鷹。」
他停下腳步,回過頭來,隔著整池粉荷綠葉,靜默的看著她。
「你要小心。」她撫著心口,含淚強笑。「為我保重自己。」
黑眸深深,向來冷硬的薄唇,再度輕揚。
「我會的。」
她倚著門,柔情萬千,忍著不落淚。
「我等你。」
沈飛鷹點了點頭,然後轉過身,大步走了出去。
第15章(1)
相思如發,千絲萬縷般糾纏。
羅夢數著日子,一天又一天,不忘聽沈飛鷹離開前的吩咐,乖乖吃飯、好好進食,就是想把身子養好,早一天等到他來、早些兒跟他一起,回到京城裡去。
他回到京城後,三不五時,就讓人送東西到定遙城來。
用的、吃的,他一樣都沒有忘記。
偶爾,南宮遠還會幫著送來書信。
沈飛鷹性格剛硬,寫的書信,字裡行間裡,沒有什麼甜言蜜語,就是叮囑她要聽話,要吃東西,不要給南宮家添亂添麻煩。
羅夢看了莞爾,捧著信直笑著。
做人做客的道理,她可是比他還嫻熟,瞧他擔心的。
她相思滿懷,起初還能忍著,幾天才寫一封信,到了後來,每日都寫盡思念,累積幾日之後,才厚著臉皮,裝進一個小匣子裡,請難得起床,特地來探望的銀銀,把小匣子交給南宮,送回京城裡去。
睡飽飽的銀銀,心地很好,不像姊夫嚴耀玉討人厭,收下滿匣子的信,離開後就交給丈夫。
小匣子送出後,羅夢更天天等著回信。
每天早晨,梳洗完之後,她引頸盼望,每回見著了銀銀,也要頻頻追問。
「銀銀姊,有京裡來的信嗎?」
被問了幾日,銀銀終於笑出來,故意回問:「京裡來的信,那是有很多,南宮家也是做生意的,你是要看誰家來的信啊?」
羅夢臉兒嬌紅,不過隔了一日,她仍再接再厲,照樣追問。
隔了幾天,就像是半輩子那麼久,銀銀過來的時候,身後的丫鬟不再雙手空空,而是捧著一個大包袱。
「這是南宮要我轉交的,說是跟著他托大風堂保的重鏢,一塊兒到定遙城的。」銀銀還睡得不夠,就被夫婿抓起來,至今半夢半醒。
羅夢迫不及待,接下包袱後,直接打開來看。只見包袱裡頭,裝的都是暖手筒、新羅襪,還有稍微寬鬆點的新衣裙,全是真絲織造,皆是她愛用的顏色與繡紋。
等到她小心翼翼、愛意滿滿的翻完,把握機會的銀銀,己經作了一個夢,稍稍醒轉過來,睜眼就看見滿桌衣裳。
「才入秋,江南還熱著呢,這哪穿得下,你的男人是想些什麼?」
她男人呢。
是啊,沈飛鷹是她是男人了。
羅夢臉兒更紅,好害羞,又好喜悅,忍不住要為他說話。「他知道我怕冷,擔心我冷著了嘛……」
轉眼,銀銀又睡著了,沒能再多說什麼,被丫鬟們小心翼冀的抬出去,回去繼續舒舒服服的睡覺了。
等到屋裡沒人了,羅夢才匆匆忙忙,去翻擱在包袱最底處的信。
信才一打開,幾紛金黃點點就冒了出來,那香氣如此熟悉,原來信裡竟夾了些許的金木犀,小小的花,帶著微微的金黃,還有沁人心肺的淡淡花香。
他的信中,還是沒幾句話,不曾有半絲柔情。
可是,信的最末,卻有一句——
院子裡的花開了,入了秋,別染上風寒。
鷹
偌大的羅家府邸,只有她的院子裡頭,種有金木犀,別的院落就算有種桂花,卻都是銀木犀,開的花是白色的。
想來,是沈飛鷹去了她的院落。
這些花,是他的思念。
她心中一甜,好暖好暖,只覺得相思全沒白費。原來,他也想著她的,信上沒說,卻將桂花擱進信裡,代替難言的相思。
剎那之間,羅夢一顆心微微的熱,纏心繞身的思念,變得更深更緊,讓她難以呼吸。
果然,書上說得沒錯,四百四十種病,相思病最是苦。
小心翼冀的,羅夢捧著那封信、捧著那些雖然被壓扁了,卻依然香氣縈繞的花,將它們裝在盤子裡,人在寢室時,就擱在床頭;人在花廳的時候,就擱在桌上,天天看著就紅唇彎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