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如今,在措手不及的情況下要把藥給寒孺吃,他卻越想越怕。萬一這藥裡的毒素和勾魂爪毒混合,形成另一種更可怕的毒呢?萬一在她的性命耗盡前,爪毒還是無法清盡呢?萬一……
突然,寒孺強撐起身子,搶過他手裡的藥丸,一口吞下。
「寒孺!」他大驚,抱著她的身體僵如木雕。
她閉上眼,感受藥丸入口,體內升起一股細細的、卻涓涓不止的熱流,一直疲憊得連抬根手指都很辛苦的身子稍稍有了力氣。
「魔教的藥確有奇效。」
「你……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她輕輕地笑,平和中帶著一絲涼冷,讓他想起在白蓮教做長工的最後一夜,那卷嘯過桃花林的二月寒風,雖然被他強行催暖了,仍掩不住徹骨的冰冷。
「你的武功能進步得這麼快,不是因為你天才,是靠了這個藥吧?」
「呃……」她在生氣嗎?但他可以解釋。「我是有吃一點藥……別瞪別瞪,我承認吃的量多了一些,但是……」他舉手做發誓狀。「我做了很充足的準備,保證不會因為用藥而損及壽元。」
「是嗎?」
「真的,我從不撒謊。」
「我相信你。你擅長的是唬哢。」
司徒空吶吶無語。
她一手點在他的胸膛上。「同樣的準備,也幫我做一份吧!」
「啊!」他愣了,原來她不是在生氣,她是在告訴他,無論做什麼事,他們都要一起。「寒孺……」他感到很抱歉,若非他的大意、若非他的介入,她怎會落得如此田地?
「再多叫兩聲,我喜歡聽你叫我的名字。」她笑得好甜。
他心如刀割。她的願望一直都很小,只要有一個人能正眼看著她、接受她,她便能付出一切。
「寒孺、寒孺、寒孺……」他喚著她、抱著他,戚覺眼眶好熱、好燙。
「你離開那兩年都沒人叫我,我只好每天自己喊自己。」所以別難過,他沒有拖累她什麼。比起在白蓮教裡過著錦衣玉食、卻宛如傀儡的日子,她更喜歡他三不五時帶來的驚喜,和總是帶著深情與溫柔的呼喚。
「我還想叫你很久很久。」千年不嫌多、百年不嫌少,但他們還有機會嗎?
「那你就叫啊,不管是什麼時候、在哪裡,只要你叫我的名字,我都會停下來等你。」她柔軟的唇印上他的頰。「以前是你告訴我,絕對有辦法讓我不必入宮為妃,你也辦到了。現在換我向你證明,我既答應了隨你到天涯海角,就不會食言。」
他看看那顆解毒藥、再望望她,一直以來,他都為自己前世的錯失而懊悔,因此當上天給他第二次重活的機會,他比誰都珍惜、更加執著地保護心中所愛。
因為比別人多付出數倍的努力,這一回,他也得到了更多。
只要付出,就一定會有收穫,不必怕,命雖由天定,但運在自己手中,他一定可以捉住的。
「如果感覺不舒服,隨時叫出來。」他將藥丸送到她唇邊。
「我會的。」她吞下了藥,瞬間,五臟六腑熱如火燒。
當她眉頭開始鎖緊,他大掌立刻抵住她背心,功力如水,涓涓不停流入她體內。
「寒孺、寒孺……」
好熱、好燙、好痛,她的身子快要炸開了,可在每一次的意識迷茫中,總有一個聲音拉住殘存的思緒,讓她不至於陷入黑暗的深處。
解毒的過程再痛苦,為了這真摯的呼喚,她就能夠忍受。所以她不叫,省下所有的體力,她要活下來,陪伴他,一天、兩天……一年、兩年……她要永遠聽他喊她的名字。
尾聲
兩個月後——
明明已經入夏,暖風吹綠了大地,但拂在身上,仍是陣陣的寒意。
望著西落的金烏,和靜悄悄,無一絲動靜的偏殿,皇帝的臉色明顯偏暗。
「天快黑了,師父真的——」
他還沒說完,太長老便抖手射出一顆黑丸,砰一聲,半座偏殿頓時化為廢墟。
「人力終究難勝天,請魔主封閉此殿,讓他兩人就此安息。」
『魔主』二字讓皇帝灰敗的臉上閃過一道光彩。
「也罷,這座宮殿就當朕送給師父、師母陪葬。」
大長老輕頷首,給了皇帝一道求救火符。
「礙於身份,我等還是不適合在宮中長居,魔主有事吩咐就發火符,我等必盡快來援。另外,魔主的武功……」
「朕知道,朕一定會盡快藝成,通過試煉,成為正式魔主。」
「如此,我等告辭。」十餘人一起拱手,眨個眼,人影飄渺。
半晌,皇帝仰頭大笑。「哈哈哈,有了魔教相助,朕還用怕白蓮教的威嚇?」從此,他真正是一聲令下,萬民低頭了。
就在皇帝得意的時候,林苑後山,前朝密建的陵寢裡,司徒空、寒孺正和一堆魔教長老飲酒作樂,好不暢快。
「來來來,不必客氣,慶祝我夫妻二人逃出生天,干了!」
昨個深夜,他提前功成,便暗地連絡了諸位長老,詢問他們對效忠皇室的意思,經過一番討論,沒人願入朝為官,才有了今天大長老對皇帝演的一場戲。
「你這樣利用皇帝,當心他事後反撲。」話是這麼說,可寒孺臉上也沒太大表情,照樣杯來酒干。
「以後的事以後再說,今天是祝賀魔主和夫人成功出關,只道喜,不煩憂。」一個長老說。
「喊錯了,現在是長老、和長老夫人了。」司徒空非常開心。
「魔主真的要退位?」卻是大長老回來了。
「兩個月前已經退了,魔主令都交到皇帝手中,你現在才問是不是晚了點?那——唔!」司徒空的廢話是最讓人討厭的,所以寒孺在他腰間一掐,成功地讓他閉上嘴。
「大長老可是不願皇上繼任魔主之位?」寒孺問。
大長老歎口氣,確實不喜皇帝那太過功利的性子。
「一定要讓皇帝做魔主,至少得幹上三、五年,等天下人都接受魔教的存在,就……大家隨意了。」司徒空說。
百餘個長老,百餘張疑惑的神情。
寒孺又在他腰上掐了一下。「不該廢話的時候,你說一堆,該詳細時,你又賣關子了。你就不能有一天是正正經經的嗎?」
「好好好,我說。」寒孺真是越來越凶了,司徒空沒轍地舉手投降。「反正魔教長老生性閒散,這是眾所周知的,所以皇帝的命令,你們想做就做,不想做便當不曉得,但為了不再重蹈那每隔幾十年便被全江湖圍剿一次的命運,魔教確實有必要豎立一塊金字招牌,告訴大家,我們是正派的,大家不可再見著魔教中人便喊打喊殺,要懂得互相尊重。」
「說到底還是利用皇上。」平心而論,寒孺也佩服他這種既大膽又慎密的計劃,不過……
「你確定沒後遺症?」
「也許十幾年後皇帝會反應過來,大發雷霆吧!但那時魔教已經站穩腳步,就像現在的白蓮教一樣,皇帝再討厭,也只能打壓,無法從根本剷除。」
「一肚子鬼主意。」
「還有滿腔愛你的心思。」
在這麼多人面前,他……寒孺又羞又窘,忍不住又在他腰上掐了一下。
魔教那些長老非常有默契地一起轉開頭,打擾人家小夫妻要花槍是不道德的。
「我知道打是情、罵是愛,可你愛得太激烈,我還是會受不了的。」司徒空嘀咕著。
「閉嘴!你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寒孺臉紅得快燒起來了。
「你這是在誇獎我口才好嗎?這種話我是常聽人說,但被你讚的感覺更好。」他得意洋洋。
「我要去學醫,早晚有一天研究出一種啞藥,叫你有口難言!」寒孺氣死了。
他賊兮兮的。「有一種方法可以更快達到你要的目的,想不想學?」
儘管知道他出口絕不會有好話,她還是忍不住好奇。
「什麼方法?」
「用你的嘴,直接堵住我的。」
「我有一個更快的方法。」她捉起一隻雞腿直接塞住他的嘴。
「咳咳咳——」他差點噎死。「寒孺,我知道你心疼我,但大家都還沒吃飽,你一個勁兒地餵我,我怕他們會嫉妒。」
寒孺的眼睛都冒出寒光了,半晌,長歎口氣。「哪怕你全身都死光了,那張嘴大概還是活蹦亂跳。」
他眉頭皺得好緊。「寒孺,你這個要求有點困難,嘴巴沒長腳,我不知道怎麼讓它們蹦跳。」
她渾身發抖,氣得頭髮都快豎起來了。
他自覺也玩得差不多了,掛著笑臉湊近她。「寒孺,親親娘子,為夫跟你開玩笑的,我給你倒酒賠罪,好不?」
她別開頭,不喝。
「來嘛,你氣死了,我到哪兒再去找個這麼大肚量、經得起玩笑,又聰明能幹的好娘子?」
這是誇讚嗎?可怎麼越聽越讓人生氣?她回頭。
「有志者事竟成,你慢慢找,尋它幾十年,總能找到的。」推開他,走人。
「寒孺……」糟糕,玩笑開大了。「各位,不好意思,有機會下次再聚。」匆匆告辭,他追老婆去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