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教被圍攻的記錄平均隔個一、二十年就會刷新一回,但他們從來沒有真正滅亡過。
這同樣要歸功於魔教中人的任性,他們一旦藝成,就喜歡滿天下亂跑,真正待在教中的,多半是學藝不精、或者抽籤留守的倒楣鬼。
想當然耳,要把這樣一盤散沙一網打盡,是比讓天塌下來還要困難的事。
司徒空深刻地認知,像魔教這樣一個組織是永遠剿不滅的。
至於那天救他小命的人,滿頭白髮的是魔教大長老,有著壽眉的是二長老,妖嬈女人是三長老。
他沒機會認識其他人,因為他們在發現救援總壇不及後,就說要報仇,四下分散了。
今天,司徒空身上的傷好得七七八八,終於可以行動自如。
三位長老把他抓進大堂中,讓他對著一幅只有背影的畫像磕頭行禮。
這畫中人真有個性,居然背對著讓人畫畫。他在心裡想,還是跪下磕頭。
大長老給了他一塊其上刻了『魔主』二字的玉牌。「空兒,從今天起,你就是魔教第三十八任魔主,我們這些傢伙都老了,振興魔教的責任就交給你了。」
鬼話。司徒空暗想。明明是你們自己愛偷懶,就抓我當替死鬼。
但他絕對不敢說出口,三位長老的武功有多高他是見識過的,千斤巨石可以耍著玩,他一個普通人去跟人家硬槓,那叫找死!
「大長老,我連一套劍法都舞不全,怎麼振興魔教?」他無奈地問。
三長老是女人,心腸比較軟,立刻將他擁入懷裡。
「空兒別怕,我們三個老傢伙會輪流待在地宮裡,教你武功,直到你藝成為止。」
司徒空覺得很不自在。三長老雖號稱年過七十,卻貌似三旬,嬌妍得像一朵盛開的牡丹花,當她把他的頭壓入自己高聳的胸部時,他險些喘不過氣來。
他好不容易才掙脫了三長老的懷抱,一張俊顏脹得通紅。
二長老屈指彈了他額頭一下。「沒禮貌,跟三長老道歉。」
三長老本來有些不開心司徒空的彆扭,但見他額上的腫包,心裡又不捨了。
「也不是什麼大事,幹麼打人?」說著,她又要去抱司徒空。
司徒空趕緊後退一大步,卻老老實實地跟三長老道歉。
他的行為讓大家斷定,這少年的性情有些乖僻,不著人疼,但有什麼關係?魔教中人,誰的性子不古怪?
大家也不在乎。他不愛人抱,就不抱嘛!
大長老揮揮手,讓二長老、三長老安靜下來,才又對司徒空說:「空兒,你是魔教新一代唯一的倖存者,這魔王之位除了你,也沒其他人選了。至於振興大業,你放心,待你藝成,我們會請出魔神令,你可以用它號召所有魔教弟子,無論男女,哪怕已經退隱者,你都可以指揮他們肋你一臂之力。」
然後再一次把江湖攪得天翻地覆、再一次被圍毆、再一次差點滅亡、再找一個替死鬼中興魔教……無限的輪迴,真是可怕!
司徒空不想做那種沒有意義的事,他問:「總壇再立後,長老們可會留在教中,與大家共興魔教?」
三個長老都愣了,好半晌,二長老才說:「那時候我們都近百歲了,還留在教中幹什麼?自當歸隱山林。」
「所以再立的魔教中,只會有很多年輕弟子,卻沒什麼高手坐鎮?」司徒空兩手一攤。「三位長老,到時正道人士再來,我等年輕人可抵擋得了?」
「只要魔主發出求救火符,我輩自當奮勇來救。」大長老說。
「你們趕不及的,結果還是會像這次一樣,全教死光光。」因為三位長老——不,應該說所有的魔教長老都太不負責任了,讓司徒空也失去跟他們虛與委蛇的耐心,很不客氣地說:「大長老,縱觀魔教歷史,這樣的事發生過幾次了?為什麼我們要不停地重蹈覆轍?」
三個長老都呆掉了,好像、似乎、彷彿……司徒空的話並沒有錯,但這種話是一個十七歲少年說得出來的嗎?
三長老揉著有點痛的太陽穴。「兩位哥哥,空兒……我們……魔教……」她已經混亂到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其他兩位長老也有相同的感覺。
偏偏司徒空是語不驚人死不休。「三位長老莫非沒想過,與其他江湖人和平共處?」
「要與那些殺人越貨的綠林黑道為伍,老夫寧可死!」二長老滿臉不屑。
魔教中人是邪,但他們不惡,基本的良心還是有的,誰要去姦淫婦女?燒殺擄掠?甚至是出賣國家,只圖自己一場富貴?
「白道中人呢?」司徒空想起寒孺,那張烙入骨髓的容顏,每每相思,便神魂震盪。「之前五大派圍攻魔教,他們本來也要殺我的,可有一個被稱為聖女的女孩說,我只是個家丁,讓他們饒我一命,我才留得殘生。」
三個長老相對苦笑。「你說的應該是白蓮聖女吧?唉,我們魔教每次遭劫都是白蓮教起的頭,那群女人與我教勢同水火,就算我們不與她們計較,她們也不會放過我們的。」
廢話,魔教中人做事總是為所欲為,對上那種視律法如命、中規中矩的門派,不殺得血流成河才怪。
「那是因為彼此有誤解,說開來就好。」尤其魔教暗地裡也做了些好事,司徒空敢打包票,只要將那些事公開,魔教甚至有機會取代白蓮教的地位,成為白道另一領袖。
「誰去說?怎麼說?」二長老覺得很麻煩。「我教中人與白蓮教的女人只要碰頭,沒第二句話,肯定先幹架。」
「請第三者從中周旋呢?」隱隱地,只有十七歲的司徒空成為這場談話的主導者。三個長老心裡有些奇怪,但也沒太在乎。魔教裡的怪人太多,司徒空若顯得太正常,反而不對勁,他這樣才符合魔教人的形象。
「黑道中人會很樂意為我們搭橋,問題是,他們的話誰信?」大長老嗤笑道:「空兒,你還是別妄想了,我們跟一教五派的恩怨是解不開的,除非有一方灰飛煙滅,否則只能糾纏到底。」
司徒空偏不信邪。「由外頭不行,我就打入白蓮教內部,從內部改變她們對我教的看法。」說了大半天,這才是他真正的目的。
他忘不了寒孺,前生他就發過誓,若有機會再遇她,上窮碧落下黃泉,他要永隨她身邊,愛她、鄰她、呵護地。
不管最後他們能不能有結果,這一輩子,他都會是她最堅實的靠山。
三長老拍拍他的頭,提醒他。「白蓮教只招收女弟子,你似乎不符合資格。」
司徒空的眼裡閃過一絲錯愕,但隨即又堅定起來。
「白蓮教裡總有奴僕,哪怕是要去幫她們倒夜香,只要有混進去的機會,我就不會放過。」
司徒空鐵定是魔教創教以來最古怪的魔王……不約而同,三個長老心裡升起這樣的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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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天爺對司徒空還是挺照顧的。
他自賣自身進了白蓮教,工作是園丁,接觸花草絕對是件比刷馬桶更舒服的事。
三個長老不放心這位少年魔主,怕他長不到重振魔教聲威,便把小命丟在敵窩裡,所以他們很辛苦地在白蓮教附近租了房子,幹起茶肆生意。
司徒空本來還有點感動三個長老肯壓下自己貪逍遙、好自由的性子,留下來保護他,可當他知道三個長老不會同時待在茶肆裡,只有划拳輸的一人留下時,他深刻地體會到一句話——牛牽到北京還是牛。
「活該你們永遠被人壓著打……沒見過這麼不團結的組織。」他一邊碎碎念著,一邊整理苗圃裡的花草。
忽地,一個清冷的、帶著冰般氣息的聲音在他頭頂響起。「你為什麼拔我的靈芝?」
是她!寒孺!司徒空驚喜地轉過身去。一個多月不見,她還是那張沒有表情的臉,卻精緻細巧,畫筆難描。
他的心快要從胸膛裡跳出來了,得咬牙忍住,否則他會忍不住將她緊緊抱入懷中,確認她是活生生地站著,而不是幻夢一場。
沒料到可以這麼快看見她,他張嘴想說話,喉頭卻梗住了。
她好像沒有注意到他的激動,逕自指著地上那堆雜草。「你拔了我的靈芝。」
他太緊張,嗆到了。「我——咳咳咳——」
寒孺還是冷著一張臉,像倔傲,又似生性冰冷。
但司徒空並不在乎,終於將氣理順。
「聖女,我沒有拔靈芝。」
他的聲音讓她覺得有些耳熟,忍不住多瞧了幾眼,很平凡的面孔,不俊也不醜,唯有眉眼,讓人一見,便心情舒爽。
這樣的少年該是特殊的吧?她若見過,必然不會忘記,偏偏她腦海裡只有模糊的影,始終捉不到全貌。
「我們認識嗎?」她問。
僅是魔教總壇裡匆匆一面,當時他還滿身血污,她還記得他?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