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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頁     寄秋

  哼!不讓小爺進門,小爺這不也大搖大擺地走進來,好個門神,哪天小爺拎兩坨屎塗在他們臉上,看下回敢不敢小看他。

  第2章(1)

  「卜醫?」

  湯負心年十七,主掌湯府大小事,從土地的播種到收割,十來間鋪子的收租及營運,無一不管,她不但能一目十行還會算帳,一手撥著算盤珠子一手能繡花,堪稱才女。

  當年的湯負心不過六歲,哪有餘力主持中饋,湯秀婉自知時日無多,便將身邊能識字、懂算數、個性溫良的陪房丫鬟阿滿抬為姨娘,是為陳姨娘,由她陪著女兒成長。

  而自幼聰穎過人的湯負心也不負眾人的期盼,雖然身子多有病痛,卻也因此磨練出無人可及的韌性,十歲稚齡便肩負起府中重任,以果決幹練的姿態收服一干小人,使其忠於她。

  農租、店舖、米糧等皆打理得井井有條,教人捉不出一絲錯處,雖是女兒身,卻比男兒還強,讓人敬佩之餘又感歎老天爺狠心,世間難有完美。

  正如席玉奴常吐之言,樣樣皆出色,高人一籌的湯負心是個短命鬼,她眉宇間已呈灰敗,白中透青的臉色正明白的宣告她時日無多了。

  可是她仍想活下去,為了湯府,為了幼弟知秋……她捨不得呀!

  「嗯!小姐,他看起來好像神仙,那身翩然出塵的氣質,淡然自若的神情,奴婢都看傻眼了,簡直……不是人!」兩眼發亮的畫眉帶著一絲小女人的羞怯,兩頰因興奮而紅潤。

  「不是人,恩?」湯負心無波的芙蓉嬌艷好笑的揚唇。

  「哎呀,小姐別取笑奴婢了,奴婢嘴笨,形容不出閒仙人的好模樣,你自個兒瞧瞧就曉得奴婢沒有胡謅,連弄春、弄梅也看得兩眼發直。」她不住的形容,發光的臉蛋滿是喜色。

  湯負心垂下水晶般的眼眸,略帶抑鬱的自嘲,「神仙難救無命鬼,我這身子還能拖多久?」

  她想活著,直到發白如霜、齒牙動搖,她想以眼觀天下美景,以雙足行遍三川五嶽,以心去感受人世間的七情六慾,讓一生活的有價值。

  只是長年的病痛告訴她這是一個奢望,能多活一日已是幸運,所以她已經不抱任何期望,心如止水,那些難以入口的湯藥只能延緩生命的結束,無法改變她的壽命。

  「小姐,不要說這些讓人難過的話嗎!你不是常說,行到山前必有路,不到最後一刻絕不輕言放棄,怎麼路還長得很就說喪氣話,奴婢們往後的好日子還得靠小姐你呢。」她才不信老天爺這麼可惡,小姐這樣的好心人一定會長命百歲,福厚綿延。

  看著畫眉眼中的憂心和安慰,她輕托香腮,淺笑答應,「看你這般推崇,就試試吧,反正這些年看過的「神醫」不在少數,多一個少一個也無差別。」畫眉他們就像她的姊妹一樣,為了讓她們放心,她就試試吧。

  「奴婢這就去請人。」畫眉開心不已,快步衝了出去。

  竹子的清香飄來,椅在竹塌上的湯負心笑靨如春花,她托腮凝目,面容沉靜,安逸得教人不忍心打擾她的寧靜。

  一陣頑皮的風吹動她如瀑髮絲,一縷青絲張揚,一旁服侍的寫翠素腕輕抬,將亂髮撫順。

  直到一陣嘈雜的喧嚷聲傳來,這才打破滿室寧和。

  「小姐,你快來看看,奴婢把夏先生帶來了,他一定會醫好你的病……」畫眉的聲音特別高亢,宏亮得連樹上的鳥兒都驚飛了。

  「夏先生?」就怕又是沽名釣譽之輩,她在心裡暗嘲,水瞳深處儘是嘲諷。

  她知道自己能撐到今日已是天大的福分,再無能人可救。

  「夏先生請,我家小姐就在前頭的涼亭,你小心走,前兒個下過雨,石子滑腳……」

  這丫頭倒是慇勤得很,還沒診過脈就當成活菩薩供著,想必那人誇大本領了,微生不悅的湯負心低眉淺笑,嘴邊那抹溫煦的笑意猶如三月春寒。

  原本她想如以往般無視對方,不鹹不淡地將人打發走,但是當清潤如玉的清逸嗓音響起,她心口微微一震,不以為然的眼眸多了些愕然。

  「最多兩年,逃不過九字大劫,你印堂發黑,只怕藥石罔效,清心過完這最後的時日吧。」此女壽短,已是敗燭之相。

  「原來我還能活到十九歲,多謝大師金口,小女子感激不盡……」

  沒想到有人會如此直白地論定她的壽命,湯負心先是愣了一下,才不盡真心的道謝,不必診脈就能知道她病情?這人果然不是什麼大夫!但話語卻在看到來人的面容時停住,眼底的輕諷轉為訝然,心窩忽地一緊,面頰不自覺多了緋色。

  這樣俊逸的男子是卜醫?實在令人不敢相信。

  「我不是大師,只不過是路經貴府門口的行腳游醫,想借助府上多日。」他不醫病,只醫心。

  「寒門小戶恐招待不周,請先生移居城裡客棧,小女子家風甚嚴,恐無法留宿外來男子。」說不清是什麼緣由,湯負心很慌,但她表面上仍故作平靜,暗自問下慌亂心跳。

  驀地,淡得幾不可聞的竹香在鼻前蔓延,她微愕地看向離自己極近的男子,他身上的竹葉香氣竟是如此的好聞,純淨得恍若世上再無鬧心事,一切全是庸人自擾。

  「小姐,你就讓夏先生在府裡住上幾天,你的身子調養一下也是好的。」畫眉心急的走上前,一臉懇求。

  「祿……公子,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你一定能救湯府小姐的對不對,以你的『醫術』沒什麼能難得到你。」一旁的男童瞪著眼眼,口氣帶著威脅。

  祿至……他現在化名夏祿,是卜卦算命,遊走四方的赤腳仙,手上招幡寫著:

  「鐵口直斷,藥救無命人。」背後多了個小藥箱,裡面是磨好的藥粉及丹藥,「小小無強人所難。」

  狐小小聞言,立刻上前拉住他。「你答應過的,想不守信用?」

  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祿至轉向湯負心,「隨從莽撞了,請小姐勿怪,是我疏於管教。」

  野狐天性,無法可管。

  「誰是你隨從,我明明是狐……狐……不管,你不能答應了不認帳。」氣焰被硬生生壓下,白狐內心憤慨,表面卻裝出可憐兮兮的模樣。

  做神仙的居然出爾反爾,說好的事又想抽手,有失仙格,連狐狸都唾棄仙。

  看他又是擠眉弄眼,又是以眼神『恫嚇』,祿至無奈的收回離開的打算,「雖然我醫術不精,不過舒緩小姐的病痛倒是還行,若是想少吃一點藥,不妨留我二人暫時住下,對你並無壞處。」

  「少吃點藥……」想到發病時的痛苦,湯負心聞言心動了,思忖著該不該再賭一回。

  「完全治癒絕不可能,相信你也明瞭自個兒的身子殘破到何等地步,就算再高明的醫者怕也是無能為力,我能做只是讓你在最後這段時日少些難受。」神仙也非萬靈丹,他是送名利祿爵的祿仙,加官進爵,大發利市不難,但要延壽……只怕要找到壽仙才行。

  只是一個人的壽命有限,不可妄加變動,再說,閻王要人三更死,哪能留人到五更?

  「你真的能減緩我身上的病痛?」如果她能不病慷概的長年臥塌,那是上蒼的慈悲。

  「是的。」祿至頷首,他不多言,但面上散發足可信賴的神采。

  低忖了一會,湯負心緩緩地抬起略顯蒼白的容顏。「先生大約會停留幾日?」

  「十天半個月,最長不超過月餘。」他的傷是天雷所致,一般上藥無用,只能以仙法慢慢修復。

  「那麼要替小女子診診脈嗎?總要看出個病徵才好下藥。」她不放心,仍有防備。

  「不用,你先吃下這顆藥丸。」他從藥箱中取出一白玉瓷瓶,從瓶中倒出一粒金色藥丸,濃郁的香氣頓時盈滿鼻間,令人心曠神怡。

  狐小小驚訝地睜大一雙狐眼,眼露饞相好想搶走丹丸,非常想。

  「無毒?」湯負心的語氣帶著懷疑,心中十分訝異自己還有嘲諷打趣的心情,自從娘親過世的那天起,她的笑是苦澀,不再天真。

  祿至微微一愣,有些意外竟有人質疑他給的丹藥有毒,怔忡之後不免莞爾。

  「你到底有沒有眼裡呀!這麼金貴的玩意兒你上哪裡找,竟然還不識貨地說它是毒物,要不是你……我拚死也跟你搶了。」狐小小咕噥著,忿忿以腳跺地。

  救命恩情不還難成仙,可是眼前的誘惑那麼大,教狐也蠢蠢欲動,忍不住想恩將仇報。

  「夏先生,這是什麼藥?聞起來有種奇特的香氣,但這顆金色的藥丸子真的對身體無害嗎?」畫眉雖然認為他可以救小姐,但對這來歷不明的丹藥仍舊存疑,萬一不小心吃出問題,那可不是開玩笑的。

  她直率的話語一出,狐小小氣得跳腳,暴躁地直指她鼻頭。「你懂什麼,這是好東西,大好的聖品!它能祛百毒、治百病,延年益壽,一顆就能讓濁氣消,目明肝清五臟旺,白穴通暢氣血順,身體健如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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