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說諂媚話,就讓你再多帶些人手前往湯府,有沒有把握一舉擒下這擾民的惡徒?」他若不做一番懲處,豈不人人都能往他頭上踩。
「什麼?讓我帶人去……」他一聽,兩眼圓突,渾身發冷抖著,「縣令,這是叫草民去送死啊,那個人眼神一往我身上瞟,我那兩條沒用的腿兒就開始打顫。」
他可不想再一隻手臂僵直著動不了,像是石人一般站著挨打,那邪門的功夫非同小可,誰見了都會退避三舍,不願傻乎乎地枉送性命。
「沒出息的東西,你就這麼點膽子,人多勢眾還畏畏縮縮,真給你老爹丟臉,有你這個兒子他還不如不生,生得高頭大馬卻膽小如鼠。」老陶的一世英名盡毀於孽子手中,什麼雜碎呀!光長個子不長腦。
陶一飛被罵得灰頭土臉,他吶吶地涎著臉說道「草民此行並非全無收穫,你就快如願了,湯負心要嫁人了……」
不等他說完,莫登祥兩眼發亮,驟地起身,「你說那只剩一口氣拖著的病秧子真要嫁了?」
終於,他心頭的大石頭可以放下,女兒的婚事就快要水到渠成了,痛快,痛快呀!
「是的,對象就是那天命小廝打傷草民的人,湯府小少爺喊他姊夫,感情熱絡得很。」那小子從沒對他客氣過,一見到他就像看到挖他祖墳的賊,一副要撲上來咬他一口的模樣。
湯負心是個容貌出眾的美人兒,但有過眾多女人的陶一飛不見得非要她不可,病撅懨的美態雖然教人心生憐惜,可那風一吹就倒的身子骨有什麼樂趣,說不準爺兒正在興頭上,承歡到一半的人兒就沒氣了,女人玩不成平添一身晦氣。
可男人全是賤骨頭,得不到的更想要得到,而且越想心越癢,變成一種非得不可的執著,讓整個人陷入唯有她才是最好的狂熱中。
「什麼,姊夫?!」一道清亮的嗓音伴隨難以置信的語氣,在縣衙的側廳迴盪。
穿著銀白色織錦長袍的清俊男子匆忙走進,臉上滿是錯愕和不敢相信,因為剛才聽到的話,心一陣悶痛。
他是上官錯,上官家以漕運、販鹽為主,是水上的霸主,同時也是富甲一方,更有一姊嫁入宮中封為芳儀,頗得聖寵,上官家幾乎可說是富可敵國,而上官錯的世家、人品皆是少人能及。
「呵呵,女婿呀!你來了,老夫正念著你呢!幾日不見又更英挺了,難怪我女兒非你不嫁。」這樣的人才配得上綺兒,男才女貌,佳偶天成。
不過這上官錯什麼都好,唯獨一點讓人不快,男人太重情不是好事,兒女情長反是一書。
莫登祥心裡剛想著上官錯的一點不是,他馬上不負所托的表現出重情的一面。
「縣令的厚愛草民承受不起,還請您收回。」
莫登祥表情微微一冷,不甚開懷。「當老夫的女婿是你的榮幸,多少人求也求不得,你這下子可別故作清高,辜負老夫和你爹的期望。」
自古官商勾結是常有的事,更何況賣鹽的利潤相當高,誰都想分一杯羹,若沒有官府的疏通和打點,鹽貨也無法順利運送到各地。
所以商人與官府的關係一定要打好,私底下送些好處,美女、銀兩、田莊、地契大伙心知肚明,私下的交易皆大歡喜,關節一打通,銀子便會像水一樣源源不絕湧進來。
上官家現今的規模由上官老太爺一手創立,原本想傳予兒子好將上官家的事業發揚光大,不過這一代的上官老爺卻是平庸之輩,無遠見、人顓頂,沒識人之智,短視近利好杯中物,一杯下肚連老子都能賣了,偏偏又無自知之明地老愛插手,常常把一件好好的生意給搞砸了。
包括兒子的婚事。
有鑒於此,上官老太爺將兒子排除在繼承人之外,屬意重義敢為的孫子上官錯繼承,越過一輩祖傳孫,上官家將來才能一代傳一代。
「草民自幼已有婚配,娘親的遺言不敢忘。」他以為人子女的孝心為托詞,變相拒婚。
「哼!都接觸婚約了,對方也退回訂親信物,早就了無瓜葛了,還提那些陳年往事幹什麼。」莫登祥惡狠狠地瞪著這不知好歹的賢婿。
上官錯不卑不亢,拱手作揖,「那是家父片面的決定,草民並未認同,湯府與上官家是多年世交,斷無退婚的可能性。」不管有多困難,他都會極力挽回。
莫登祥一聽,鬍子都氣翹了,有些惱,有些怒,還有些不懷好意。「陶一飛,你告訴他,湯府的新姑爺怎麼了。」
新姑爺?上官錯神色一沉,手握成拳,輕觸懷中成對的青玉蝴蝶璧。
「這是問我最清楚了。」陶一飛小人得志的嘴臉一轉,笑得好似拾到了金子。「玉樹臨風、風度翩翩、神采出塵,風姿過人宛如下凡謫仙,那不凡神態連男人瞧了都不免驚歎,何況是待字閨中,沒見過什麼世面的小姑娘。
「聽說新姑爺姓夏,叫夏祿,人品一流,相貌堂堂,性情溫潤如玉,湯小姐一見傾心,二見鍾情,三見就托付了終身,兩人就像泡在蜜罐子裡,感情好得教人嫉妒。」
這些都是陶一飛讓人暗地裡打聽到的消息,由湯府下人口中旁敲側擊而成的結論。
「我不信,休要撒謊,負心的為人我最明白,她不可能輕易動心。」若非他倆打小玩在一塊,否則他也入不了她的眼,只能是陌路人。
「上官少爺的情意比金堅呀!可惜落花有意,流水無情,三天後湯小姐就要變成夏夫人了,聽說不宴請外人,辦個十來桌酒席便要行禮了,婚禮隆重而不鋪張。」他陶一飛得不到的人,你上官錯也休想如意,便宜了來路不明的臭男人。
上官錯的拳頭緩緩鬆開,深吸了口氣。「事實真相如何有待考究,草民先行一步,日後再來叨擾大人。」
他原本是為了一批鹽貨而來,可是一聽到伊人將另嫁他人,他頓時心緒全亂,一心想直奔湯府問個明白,確定是否真有其事。
「站住!你連到後堂看我一眼都不肯嗎?」
艷冠群芳的縣令千金莫綠綺,忿忿地來到上官錯面前,她有哪一點不如人,為何他心中掛念的不是她?
「草民家有急事,怕是不能久留,告辭了。」他不看任何人,故作謙遜地轉頭欲走。
「什麼家有急事,分明是急著去看那個病不死的賤人——」
「請小姐莫要口出惡言,辱及自身身份,草民未婚妻雖及不上小姐的出身,但也不能平白受人羞辱。」他打斷她的話,表情冷峻地拂袖而去,頭不回。
「你……你竟敢……」居然為別的女人辱罵她,一刻也不願為她停留?!「爹,女兒委屈,你要為女兒做主,我就是要嫁給他為妻。」
一碰到他的心頭肉,莫登祥便是疼女兒疼到無以復加的傻父親了。「別急,別急,爹什麼都給你,你想要上官家的小子,爹還能夠不點頭嗎?爹和上官老頭已談好了,八月十五日迎娶,那小子不敢不聽父命。」
「爹,你對女兒真好,是天底下最好的爹了。」湯負心算什麼,她有個當官的爹嗎?
被女兒一吹捧,莫登祥暈陶陶地撫鬚大笑,「陶一飛,幫老夫送份禮給湯府,再帶上百名官兵守在湯府四周,務必要確保那個病秧子順利嫁人,不許有人破壞婚禮。」為了萬無一失,必要的防範不可少。
「是,草民立刻去辦。」陶一飛心裡窩火,氣憤到嘴的鴨子飛了,但表面仍畢恭畢敬,遵從吩咐。
第5章(2)
「來來來,這胭脂要塗濃些,眉毛畫淡點……抿一抿唇,上上色,瞧瞧這小嘴兒多討人喜歡吶,上了顏色就朱顏生澤,活似一朵小紅花……」負心都大得可以嫁人了,時間過得真快,歲月匆匆催人老。
「陳姨娘,別再抹粉了,我快被一層層的厚粉壓得沒法子呼吸了,你就稍停稍停吧,讓自己平靜一下,不要再落淚了。」到底誰出閣呀?她倒是哭得比當事人還傷心。
「我……我也忍不住呀,想想你剛出生時才那麼一丁點大,夫人日夜憂愁怕養不大你,整天紅著眼眶盯著你,我看了也心酸……現在都要出閣了。」陳姨娘淚水止也止不住,像不要錢似的一直倒。
湯負心反過來安慰代為撫育幼弟的陳姨娘,「都過去了,不要放在心上,今日是我大喜之日,陳姨娘應該為我高興才是,怎好哭哭啼啼,讓人看了笑話。」
「可是你的身子骨一向不好,姨娘真的很擔心你,你這身子怎麼為人妻,我怕……」她欲言又止,滿臉放不下的擔憂,「要不要再考慮一下,不一定要嫁人,以你在湯府的地位,誰又高得過你,何苦讓自己勞累……」
「陳姨娘不用再勸解了,我心意已決,阿祿很好,他是好人。」她沒見過比他更好的男人,心胸開闊,為人真誠,表裡如一不置妄語,對她是溫言軟語,愛護有加,是個打著燈籠也找不到的好夫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