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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頁     季潔

  這會兒靜下來,她才猛地驚覺,自從那一日之後,她已經有好幾天沒見到沐平鴻了。

  思緒一懸在他身上,閻韌思的腳步便自有意識的往藥廬走去。

  她知道沐平鴻研藥時很專心,就算她在他面前跳舞,他也不一定瞧得見她。

  但……她就是想瞧瞧他,想看看他好不好,有沒有一丁點可能改變心意,答應她的請求。

  閻韌思邊想邊移動腳步,心裡對沐平鴻實在佩服極了。

  來到這醫廬不過幾日,但她已徹底見識了沐平鴻醉心研究的癡狂程度。

  他一天十二個時辰,都守在他的藥廬裡習藥,張眼閉目全是藥草丹丸……這難道不悶嗎?

  莫怪世人們會喚他怪神醫……思緒至此,閻韌思突然發現,自個兒應該多多去叨吵他、同他說說話。

  放任他完全沉浸在藥草丹丸中,就算她是抱著萬分的誠意在當他的小藥童,他也瞧不見她的真心。

  她得讓他正視她的存在!

  當這樣的想法堅定湧上心頭的瞬間,她的腳步也正巧落在了藥廬的門檻上,但眼底映入的,卻是某個倒在地上的修長身影。

  怔怔看著眼前那具身子,閻韌思猶豫自己該做何反應。

  他是累得睡著了嗎?

  還是……像嘗百藥的神農一樣,誤嘗毒藥,死了?

  這個可能,讓閻韌思的心一擰,驚慌地抱著沐平鴻放聲大哭。「沐大夫,你不要死啊!」

  我沒死啊!

  聽見她的哭聲,感覺她的淚滴落在頰上,沐平鴻的思緒由混沌中被拉回;他想開口說話,卻因為體力盡失加上徹夜未眠,就連開口的力氣都沒了。

  「沐大夫,你死了,我娘怎麼辦?嗚……」

  淚大滴小滴地落,沐平鴻真怕會被她的淚水給淹沒。

  「唔……我沒……」

  他勉強擠出聲音,但發出的,卻只是辨不清的低吟。

  閻韌思忙著傷心,壓根沒發現他心有餘而力不足的無奈。

  「我……只、只是餓……」

  連試了幾回,閻韌思終於聽見了他勉強發出的微微痛吟。

  「沐大夫,你沒死!」

  「沒有……」

  確切得到他的回答後,她抹掉白哭眼淚,破涕為笑。「那你還好嗎?哪裡不舒服?有我幫得上忙的地方嗎?」

  「我……只、只是餓……」

  「什麼?」

  他雖然開了口,但含在口中的話,伴隨有氣無力的呻吟,全糊成了一片,閻韌思根本聽不清楚。

  「唔……」

  實在聽不清他說了什麼,她只好費力翻轉過他的身子,卻赫然發現他的臉色十分蒼白,兩道斜飛入鬢的俊眉也擰成了結。

  「沐大夫……你不舒服嗎?」

  管不了未出嫁閨女該有的矜持,她心慌意亂地伸手摸了摸他冰冷的臉,再探了探他的額,焦急不已地問。

  天旋地轉的感覺讓沐平鴻說不出話,擠了半晌,才唔了一聲。

  第3章(2)

  瞧他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閻韌思柔聲道:「算了、算了,我扶你回房,躺著再說。」

  她努力拉起他的手臂,攀上了自個兒的肩,這時卻突然意識到,站在高大的他身邊,她顯得相當嬌小。

  僅扛起他一隻手臂,她便有種會被他壓死的錯覺。

  「呃……呼呼……沐大夫有辦法站起來嗎?我、我扶不動你。」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他的身形看起來清瘦修長,怎麼會重到讓她無法負荷?

  「你讓我坐下……我、我只是餓過頭了……」看她被自己壓得像隨時會倒地,沐平鴻勉強自己要站好。

  閻韌思的身子被他的身體重量壓得半彎、腳步顫巍巍,像是隨時會被他壓垮倒地。

  若不是真餓得腳軟、頭昏,他絕對會被她這模樣給逗笑。

  「餓過頭了?」閻韌思詫異的眨了眨眼,有些不確定,她記得他有一櫥櫃的果子可果腹,怎麼會餓到暈了過去?

  聽出她語氣裡的疑惑,沐平鴻對上她滿是不解的眼兒,繼續有氣無力道:「我忘了。」

  新研的藥,缺的一味草藥是藥廬裡未備的,為了尋求同效藥草替代,他絞盡腦汁、不斷嘗試,竟專注到忘了自己整日沒吃東西。

  「忘了?吃飯不是天生的需求嗎?怎麼會忘了呢?」閻韌思不可思議地驚呼出聲。

  他虛弱地扯了扯唇,露出一抹自嘲的苦笑。「就真的忘了……」

  或許吃飯是天生的需求,但他就是會忘記。

  尤其是當他完全沉浸在藥草之中時,這些需求,就自然而然的會被置諸腦後。

  聽他一副理所當然的口氣,閻韌思板著小臉、眼圈兒發紅地哽咽道:「為什麼要糟蹋自個兒的身子?若我沒來找你,你是不是就這麼……」

  想到他極可能因此莫名其妙斷送一條命,她就覺得整顆心為他抽緊,感到說不出的驚恐與不安。

  她擔憂他、關切他的話,就像一股暖流,緩緩的沁入他的胸懷,滋潤他孤單、乾涸的心靈。

  「人不會這麼容易就死掉……」

  「不要隨便說死字!」她蹙了蹙眉,瞪了他一眼,接著惱聲說:「你坐一下,我去舀碗粥給你。」

  「粥?」沐平鴻不解地覷了她一眼。

  他這裡除了藥草、果子,幾時出現過這種食物?

  「我煮的。」

  「你煮的?」他錯愕地看了閻韌思一眼,懷疑自己聽錯了。

  幾日前,他記得她還不大會生火,甚至把廚房搞得煙霧瀰漫,這樣的她,怎麼會有煮粥的本事?

  聽出他語氣裡的懷疑,她驕傲地開口,「第一頓、第二頓雖然很難入口,但我試到今日,總算成了粥形;今兒個的我還加了地瓜喔,除了可以嘗出米粥的清甜甘潤外,還有地瓜的鬆軟口感,好吃得不得了呢。」

  當她在他的破醫廬後找到了塊廢地,發現雜草堆中竟有一些可食用的植物時,不禁慶幸自個兒是個有著滿腦子疑問,又愛問問題的姑娘。

  若不是老愛繞在廚房大娘身邊問東問西,她又怎麼分得出什麼是絲瓜、什麼是地瓜?

  那些絲瓜無棚架可攀,只能混在雜草叢中結了果,有幾個因為無人摘取,乾癟得消水;地瓜更加放肆,裸露在土坡外的果實早已冒出嫩葉,四處蔓生。

  她看到這些食材,頓對興奮地無以復加。

  這菜圃顯然是沐平鴻辟出的,只是他因為太過醉心藥理,以致荒廢。

  在她拔除雜草後,那塊小荒地被她拿來栽種各種植物,只要是能吃的果子留下的籽,全被她給種進了土裡;她還挖出了幾條地瓜,加進粥裡一塊煮。

  「我……我還以為你會把我的廚房給燒了。」

  聽她說得似模似樣,沐平鴻心裡大感不可思議。

  他究竟守在藥廬多久時間了?

  怎麼這會兒,竟有種天地變色的震驚?

  「我早說了我行!」

  閻韌思因為被瞧扁了,所以不服氣地嘟嚷,急著想端出自個兒引以為傲的地瓜粥,好嚇嚇他。

  空氣裡瀰漫著一股淡甜的米香味。

  沐平鴻虛弱地坐靠在藥廬外的牆上,那不斷鑽入鼻息的溫和香味,讓他空蕩蕩的胃袋陷入前所未有的折磨中。

  這想法才掠過,便見閻韌思端著碗冒著熱氣的米粥,蹲在他身邊。

  揣想他的狀況,她體貼地說:「讓我餵你吧!」

  「嗯……」他沒力氣再堅持,見她露出這溫柔細膩的一面,一顆心不由得為她興起波瀾。

  自他有印象以來,他的身邊就只有教他習醫辨藥的師父,師父過世後,他就一個人孤伶伶的留在山裡。

  孤獨慣了,他並不覺得無父無母、無戚無友有什麼不好——直到她出現。

  她肆無忌憚地闖進他淡漠的心,讓他開始覺得,有個人作伴的感覺真不錯。

  閻韌思正細心地吹涼勺中的粥,準備送進沐平鴻口中,卻赫然發現他正一瞬也不瞬的凝視著她。

  「怎麼了?粥不好吃嗎?」

  因為取材不易,她的粥什麼都沒加,除了米粥本身的甜味及地瓜的香味,什麼都沒有,口味清淡至極。

  「很好吃。」

  隨著一口一口送入的溫暖,他口中開始泛起甜昧,心也彷彿被那味道給沁入似的,又暖又甜。

  「真的嗎?」被他一讚,她樂得笑瞇了眼,粉嫩的臉兒染上動人的紅暈。

  沐平鴻怔怔看著她純真的模樣,心裡的悸動一回強過一回。

  他不懂,究竟他是被她性子裡單純善良的美好給吸引,還是真的孤單太久了?

  她沒有一般姑娘的嫻靜溫柔與巧手,但渾身卻散發著天真爛漫,而且骨子裡還有著令人佩服的堅毅,讓他不得不對她刮目相看。

  「這些天你都吃粥嗎?」

  她點頭,但半晌後又搖頭。「第一次是焦碳粥、笫二次是惡爛粥、第三次是生干粥……」

  算一算,這碗可人口的粥,真花了她不少心思呢。

  沐平鴻聽她詭異的形容,向來淡漠的唇角頓時上揚,慶幸自己喝到的,是帶給他溫暖的粥。

  「天天這麼吃,不膩嗎?」

  「膩!所以我拼了命的找東西煮……」發現這麼說,會讓他以為她留在這裡,只是每天想辦法填飽肚皮,這樣對她太不利,她急忙又補充了句。「我還有幫你縫補破衣、替你的菜圃除草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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