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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頁     季潔

  第1章(1)

  初春,山谷裡長滿了奇花異草,天地間瀰漫著一股濃郁的花草香息,美得有如人間仙境。

  閻韌思怔怔看著眼前的美景,咕噥了句。「天哪!究竟是哪個笨蛋說一直往北走,就可以看見怪大夫的醫廬……」

  居高遠望,只見眼前是一片山莽野林,入眼儘是鬱鬱蔥蔥的蓊鬱綠意;別說瞧見半棟屋子,根本就連半個人也沒有。

  這會兒,山風徐徐送來,撫過她發熱的臉蛋,讓她舒服得找了塊大石頭坐下,準備好好休息一會兒。

  她捶捶發酸的腿兒,思緒卻忍不住繞到娘親身上。

  這些年來,娘親的怪病連御醫也束手無策。

  她的王爺爹爹不惜重金,由各地延請名醫來診治,但娘親的病卻毫無起色。

  因為如此,她才會聽信一個丫鬟的話,而偷偷跑出王府,來到這深山野嶺,找尋醫術高明、性格古怪、獨居深山的大夫。

  現下想來,自己的行為實在莽撞。

  這座山這麼大,她上哪找那個怪大夫?

  「閻韌思,你真是傻蛋哪!聽到神醫出世,居然就這麼莽撞的偷偷跑了出來?唉……」

  思及此,她沮喪地垂下肩,忍不住感慨萬千地自嘲。

  但一意識到消沉的念頭冒出,生性樂觀的她立即拽掉那不該有的負面想法,為自個兒打氣。

  「不行!我不能就這麼放棄。」

  小時候她曾聽娘說,爹爹替她取名為韌思,就是希望她有堅韌不可摧的心思,既然如此,她就絕不能被眼前小小的挫折給打敗!

  閻韌思念頭一定,立刻重新振起精神再出發,卻忘了自個兒處在高崖前,腳一滑,整個人跌進盎然綠意之中。

  「啊啊——」

  她感覺身體正不斷往下墜落,於是放聲尖叫;崖壁兩旁有著參天老樹,壁側長滿蘚苔、籐樹,那枝枝椏椏打在她身上,疼得她叫爹喊娘。

  這時,她腦中哀哀的浮出個念頭——

  完了,墜入這萬丈深淵,她還能活命嗎?難不成,她注定魂斷此地?

  在閻韌思騰飛下墜的同時,她以為這回死定了。

  不想瞧見自個兒那沒幾兩肉的身軀,因為墜地而成為斷肢殘骸,更不想瞧見自個兒可人的臉蛋碎成肉醬,所以她始終緊閉雙眼,窩囊的不敢面對。

  但預期的劇痛根本沒襲來。

  她感覺自己軟嫩嫩的身軀,撞上了某個厚重的物體,正微微發出疼痛的抗議,而且腳丫子也涼涼的,但除此之外,她並沒有太多痛苦的感覺。

  為什麼?

  閻韌思好奇地睜開眼,赫然驚覺,她似乎是壓在某個人背上。

  而那個倒霉鬼,卻因為她下墜的力道,整個人狼狽不堪地面朝溪,重重倒泡在溪中。

  震驚地看著對方的慘狀,她好愧疚地問:「呃……公子……您還好吧?」

  現下想來,她真是幸運。

  墜落之處與小溪間隔不過一丈高,所以即便墜下,激起了驚人水花,傷害也不大;再加上有人當她的墊背,她僅是受驚,卻沒受半點傷。

  在她抱著無比感恩的心暗暗思忖之際,耳底霍地收到一抹如冰般沉冷的聲音。

  「該死!」

  「誰?誰在說話?」

  閻韌思睜著圓溜溜的眸子四處打量,接著身子因為對方突然站起,她一個重心不穩,咚的一聲就掉進溪裡。

  這回,她可沒方纔那麼幸運。

  她的後腦撞上溪裡的石頭,身子全浸在冰冷的溪水裡。

  又痛又冷的感覺一起襲上,她抿起唇、擰著眉,眼角立即泛出熱意。「嗚……好痛、好冷……」

  在可憐兮兮的眼淚即將滾下的瞬間,她赫然發現,潺潺溪水中,有無數顆艷紅色的果子飄浮在其中。

  淡淡的藥草味揉著果實熟透的蜜香,充斥在空氣裡,但隨著水流的衝擊,果子很快便消失在她眼前。

  那是什麼?

  忘了疼痛,她眨了眨如扇子般濃密的羽睫,不解地思忖,這時,一道陰影驀地落下。

  咦?感覺頂上一暗,她暗忖,要下雨了嗎?

  她思索著,目送那些艷紅果子的視線緩緩往上移。

  在她定下眼的那一瞬間,仍帶著淚意的圓眸,卻不期然地撞入一雙如墨玉般漆黑的瞳眸之中。

  她猛地倒抽了口氣,赫然驚覺……自個兒居然跌在個男人身上!

  只見男子身上那一襲樸素的藏青色衣衫已濕透,微亂的髮絲懸著水珠;他清俊的額角、鼻樑、臉頰上,都有數道被石子劃過的新傷。

  閻韌思看他狼狽不堪,怯生生地開口問:「公子,你、你……還好吧?有沒有哪裡痛?」

  問著,她忍不住上上下下、仔仔細細打量著對方,就怕自個兒把人壓得斷手缺腳。

  所幸,他看起來雖然狼狽,臉上可見之處也有幾道小傷,但大體說來,狀況「應該」沒她想的淒慘。

  大鬆了口氣之際,她看向老天,今天真不是什麼黃道吉日,她跌下溪就算了,居然還好巧不巧地跌到個男人身上。

  現在閻韌思真不知該不該感謝神佛庇佑;她安然無傷,但眼前的可憐男子,卻無辜成了墊背。

  她暗暗想著,心裡對他著實過意不去。

  沐平鴻冷瞇著眸,看著眼前女子充滿同情憐憫的模樣,感覺一把怒火在胸口燃燒。

  「藥果沒了。」他沉著臉,咬牙切齒道。

  為了摘采這簍三年才結一次果子的「逢千日」,他算準時機,攀至寒崖頂才摘到。

  沒料到他剛下山行至溪邊,想掬一口水喝,卻被這天外「飛」來的女子,給壓得跌進溪中。

  一簍「逢千日」,就這麼順水流走了……他的心在泣血。

  不知他內心痛楚,閻韌思茫茫然地重複他的話。「什麼藥果?」

  話一落下,她就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可能是溪水太冰冷,她感覺頭暈暈的;仍發疼的後腦杓,似乎有一股溫溫的液體緩緩沁出。

  她正想伸手去摸摸後腦杓,男子沉冷的嗓,卻讓她驚愕的一僵。

  「你該死的跌在我身上!那一簍『逢千日』,要三年才結一次果……」

  事情發生得太倉卒,他還沒來得及反應,就已被這「從天而降」的姑娘,給撞進了溪裡。

  閻韌思震驚地眨了眨眼。「天哪!那種果子竟然三年才結一次果……」她深感愧疚地囁嚅:「公子,對不住,我真的沒想到會跌在你身上……對、對不住啊!」

  沐平鴻冷冷覷著她滿懷愧疚的憐人神情,心裡就算有大把怒火想宣洩,也消了泰半。

  算了,要不能怎樣?

  就算殺了她,還是得再等三年才能摘到「逢千日」。

  思及此,沐平鴻自認倒霉地暗歎了一口氣。

  在沐平鴻暗暗逼自己看開之時,杵在另一端的閻韌思終於明白,自個兒闖了什麼禍。

  「公子、公子對不住。」

  沐平鴻淡淡睨了她一眼,旋身徐徐邁開腳步。

  他毫不領情的冷淡反應,惹得她大為心慌。

  「公子,你別走,那些藥果值多少錢,我賠給你,成嗎?」

  急急忙忙替他撈回卡在溪石間的竹藥籠,閻韌思卸下髮髻上綴有兔毛的金釵、腕上金環和珍珠首飾,全放在手心中,捧到他面前。

  豈料,男子甩都不甩她,沉穩的腳步沒半點猶豫地向前邁進。

  愧疚、歉意充滿心頭,她沮喪地垂下肩,嘟起唇咕噥。「那藥果居然這麼值錢啊……這些居然不夠賠償……」

  咕噥才到嘴邊,她卻被手心裡綴著兔毛的金釵給嚇得僵在原地。

  「啊、啊……怎麼會有血……」

  只見綴著純白兔毛的金釵,被鮮紅的血染得怵目驚心;失聲尖叫後,一陣暈眩襲來,閻韌思眼前一黑,便倒地失去意識。

  夜漸深,綽綽燭影,將他定定立在木榻邊的修長身影,拉得長長的。

  我怎麼會把這麻煩給帶回來呢?

  沐平鴻神情陰鬱地杵在木榻邊,怔怔地凝望躺在榻上的嬌弱人兒,百思不得其解。

  突然,榻上的女子皺苦了蒼白的小臉,發出如小貓般虛弱的痛吟。

  「唔……娘……韌兒好痛……」

  那痛苦的囈語低啞虛弱,柔柔的穿透他的心扉、揪著他的心。

  意識到自己異常的反應,沐平鴻清朗的面龐,瞬間更顯陰鬱。

  真不知道今日自己究竟是走什麼楣運,居然會遇上這等離譜到極點的事。

  先是被她給撞得渾身酸痛不說,費盡千辛萬苦才摘著的罕見藥果,也在他眼前隨波流去;但現下,他居然還得分心照顧這個罪魁禍首?

  沐平鴻愈想愈覺煩躁,卻不知自己究竟哪根筋不對;一瞧見她暈了過去,他不見醫者天生慈悲的心腸,竟竄出悲天憫人的想法。

  人,就這麼被他給救了回來。

  定定凝視著躺在榻上呼痛的人兒,他這才意識到,自己救的不是小兔、小鹿,而是個姑娘家!

  他招惹這個麻煩做什麼?

  沐平鴻不解自己反常的決定,卻無法忽略這女子不斷逸出的痛苦囈語。

  「娘……好冷,韌兒好冷……唔……好熱……」

  沐平鴻冷眼看著她的狀況,思忖該不該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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