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驚震著,一股戰慄從口中竄進胸口,然後,那濕潤的灼熱,就深深烙印進她的心坎,再也無法抹去……
他的唇覆著她的,想藉著吻她,來抹去那個男人印在他唇上那份霸道噁心的氣味,他需要她清新的吐息,來淨化他嘴上和心裡的污濁。
好幾秒後,她才從震驚中回神,用力推開他。
「唔……好痛……」他不支倒向一旁,扯動傷口,痛得他皺眉。
「你……」摀住自己的唇,她瞪著雙眼,向來透犀的五感像被什麼封住,什麼都感覺不到,只除了……她自己的心跳。
二十年來清心寡慾、淡泊無情的修行,在這短短的一瞬間,被他搗毀、破解了……
「幹嘛那麼吃驚?都沒有男人吻過你嗎?」他嘴角勾起嘲諷。
「你不該吻我的……」她顫聲道。這一吻,讓她明白,從剛才就不停發疼的地方,是她的心!
是她的心在痛……因他而痛……
「為什麼?難道吻一下,就得對你負責嗎?」他痛得快昏過去了,嘴裡仍說著笑。
聽出他聲音中的虛弱,她上前扶他坐回箱子上,斥道:「省點力氣,不要再說話了,你快撐不住了。」
他還真的沒力氣再對抗傷口的疼痛了,順勢倒向她的身上,低喘著悶哼:「沒關係……仇總管應該快來了……」
她不得不抱住他,任他的長髮流洩在她胸前,鼻間聞著他身上混著火硝和血腥的氣味,感受著他在強悍狂放性格下的脆弱無助:心頭再次受到強烈的震撅。
這個人……是她命中的煞啊!
但她卻無法推開他,無法封眼不看,無法是非不聽,就連東方,她也非去不可了。
師父,這個劫,她怕是躲不開了。
閉上眼,她在心裡輕歎。
一陣雜沓的腳步逼近,她卻不感到驚慌,仍抱著東方傾國,面對著一大群包圍而來的敵人。
「終於找到了!游先生要找的是這兩個人嗎?」
「是,老闆交代,兩個都要帶回去,而且絕不能弄傷他們。」
「好,把他們都押進警車裡。」
「小心點,那男的手裡有我們最近進口的『天女散花』。」
「『天女散花』?你是說國外情報人員專用的爆裂子彈槍枝?」
「是。」
「這麼可怕的槍怎麼會落進外人手裡?」
「那……那小子的身手很厲害。」
「哼,我看他都快掛了,還能厲害到哪裡去?大家上——」
一聲令下,所有人大步逼近,倏地,看似垂死的東方傾國站了起來,二話不說就開槍,將槍內剩下的三發子彈疾射,撂倒了三人,然後,他人形似鬼魅般撲上前,出拳,踢腿,渾然看不出已身受重傷,大家只見一個長髮麗人在眼前飛舞,每隨著他旋轉,攻擊,一點一點的血花就灑出,氣氛淒艷又懾人……
聞知來的臉一寸寸刷白,她看不見,可是,當那溫熱的血濺上了她的臉頰,她的心就狠狠地抽了一下。
她明明叫他別動,明明叫他等一等,他卻像個玩命的狂人,說是要跳舞給她看……
這個瘋子!
他根本是想死!他……怕死,所以想死,多麼矛盾,又多麼可悲……
一團熱氣猛地衝上眼睛,在眼眶化為一圈水氣,朦朧了她的眼,她的心。
打了一輪,對手被打倒了大半,但其餘的人已拔出手槍要他住手,他這才停了下來,將槍丟棄,急喘不休,搖搖欲墜,笑道:「好吧,救兵來了,不玩了。」
他話聲剛落,停在巷外的一輛車子突然爆炸,轟隆大響,嚇得所有人驚駭慌亂,有的衝出去,有的傻眼,就在這混亂之中,一道黑影閃進了巷內,以飛快的拳法將在場的所有人擺平,並將帶頭的那人踹昏,從他腰間搜出手銬,把他和水管銬在一起。
「三少爺!」仇義處理完這群敵人,立刻焦急萬分地衝向東方傾國,看見他腹部的槍傷,頓時變臉。
「真慢……」他無力地咕噥。
「怎麼會這樣?你的身手向來不錯啊!」仇義驚呼。他鎖定東方傾國皮帶裡的追蹤器所發出的訊號,一路趕來,豈知會見到這種慘狀。
「是我的關係,是我害了他。」聞知來抱歉地道。
「是啊,是她害的。」東方傾國指著她,嘴裡指責,表情卻一點怪罪也沒有,反而笑了。
仇義多心地看他一眼,才道:「我得通知大少爺,叫十四過來……」
「不……不要讓家裡知道……」東方傾國虛弱地要求。
「可是……」
「這是命令……我不要讓奶奶和媽擔心。」他陡地瞪著他。
「是,但現在我得想辦法送你去醫院,可是外頭風聲鶴唳,你們到底惹到什麼人?看來他勢力不小,連警方都出動幫忙搜查。」仇義扶起他,轉頭看著被他銬著的那位警察人員,憂心忡忡。
這時,警車鳴笛逼近,又有一批員警趕到,仇義的眉頭幾乎打結。
聞知來沉默了幾秒,才道:「仇先生,別帶他去大醫院,往北走,見到大樓就右轉,走到底,你會看到一家外表塗成黑色的私人診所,醫生是個高人,醫術好,口風也緊,你帶他快去,別再耽擱。」
說罷,她舉步往巷外走去。
只是,才跨出一步,她的手就被抓住。
「你……要去哪裡?」東方傾國氣息沉重地問。
「我去引開他們,那個人要找的是我,你們就趁機逃走。」她說著想輕甩開他的手,但他卻死命扣著不放。
「不行……你不能去!那個男人……」
「那個人不會傷我的。你早點把傷養好,三十天後,我們會再相見,那時,我就跟你回台灣。」她輕聲允諾,然後,臉朝向仇義。
仇義戚激地看她一眼,幫她扳開東方傾國的手。
於是,她摸著牆,緩緩走出小巷,也走出了東方傾國愈來愈模糊的視線。
「聞知來……」他吃力地喊她一聲,旋即就被黑暗吞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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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月後,老醫生檢查完東方傾國的傷口,很滿意地點點頭。
「好了,你可以滾了!」
東方傾國拙上棉衫鈕扣,輕哼:「謝啦!閔老頭。」
「啐!沒禮貌的小子,要叫我醫生。」老醫生閔立根不悅地吹鬍子瞪眼。
東方傾國看著眼前枯瘦得像老樹化石的糟老頭,再瞥了一眼這間比儲藏室還髒的診間,心裡一方面慶幸自己能不受細菌感染而安然痊癒,另一方面也暗暗埋怨聞知來怎麼會介紹他到這種破診所。
要不是他被仇義送來時早已昏厥,他大概寧可冒險去大醫院,也不要讓這個像是老乞丐的傢伙幫他動刀取出子彈。
當然,他也佩服仇義敢把他交給這老傢伙治療的勇氣,這種地方,這種醫生,任誰看了都想拔腿就跑,哪像他,還在這裡住了一個月。
「看什麼?還敢嫌棄?要不是我,你早就死啦!子彈卡在肚子裡,腸子還破了,甚至傷了肝,你能活著,該偷笑了。」閔老醫生張口用上海話大罵,露出了滿嘴的黃板牙。
「是,你醫術厲害,可以吧?」他聳個肩,伸手一攏,將長髮綁成一束馬尾。
正因為傷太重,才會治療了三十天,這事要是讓奶奶知道了保證嚇壞,因此他這段時間關了手機,始終沒和家裡聯絡。
「哼,你這張臉哦,是禍害,我可不准你去迷惑小知來,聽到沒有?」閔立根醫生指著他的臉警告。
他一怔,不由得在心裡哀歎。
是誰迷惑誰啊?
這些日子來,從昏迷到清醒,他沒有一天不想著聞知來,不論他睜開眼,或是閉著眼,她那清亮的雙眼都會在他腦海浮現,勾纏著他的心魂。
他想知道她在哪裡,正在做什麼,是否安好無恙,會不會害怕,有沒有驚惶,有沒有別人也走進她眼中……
後來,他才明白,像這樣一整天一直惦著同一個人,就叫做思念。 而他,才懂相思,就害相思。
「我怎麼迷惑她?她又看不見。」他故意道。
「哼!得了便宜還賣乖。她師父早就跟我說過了,如果有一天,她介紹一個男人來找我,就表示她快死了。」閔立根抽著水煙,嘩啦啦地罵著。
「死?你到底在說什麼?」他心中一震,麗容一變。
「賊小子,小知來的天眼從不看人的,她只觀事,指點凡人迷津,一生都得絕情斷欲,偏偏,她命中有個煞星,害她天眼落凡,一旦她對誰動了心、動了情,就死定了。」
「天眼……落凡?」這究竟是什麼意思?荒謬也該有個限度吧?
聞知來怎麼有那麼多禁忌?今年出門,會死。出門往東,會死。現在,連對人動情動心,也會死。
一個人哪有這麼容易就死?這老頭是故意要氣他才這麼說的嗎?
「哎,總之,你別去找她,你這小子會害死她,最好離她遠一點。」閔立根瞪他一眼,雙手背在駝背上,調頭就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