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會這樣?
她迷茫地看著他,可是從他黑暗幽深的眼眸裡,她無法看出答案。
羅宏擎同樣望著她美麗晶瑩的瞳仁,那是兩泓深不見底的深潭,明知一旦陷入將永無回頭之路,可他卻願意放任自己沉醉其中。
看著她眼眸深處的自己,羅宏擎神馳意蕩,他對她的愛就像此刻倒映在她眼底的影子那般清晰,他渴望自己能永遠停駐在那裡,渴望永遠這樣靠近她、擁抱她,不再與她分開!
「為什麼生這麼大的氣?」他再次問,嗓音更加低沉。
嘯月張嘴,想像剛才那樣怒斥他的背叛和疏離。可是他這樣抱著她、看著她,讓她的腦子更加迷糊,而她的怒氣在他的輕言細語中也無法再凝聚起足夠的火力。
「你不理我。」她喃喃地說。
聽出她的火氣已經沒有那麼大了,羅宏擎稍稍放了心。今天他可是領教到了她的醋勁,雖然竊喜,但也有點擔心,如果讓她誤解了自己,那她這火山似的脾氣不僅會傷害到楊姑娘,也會傷害她自己!
想到這,他小心地理順她的頭髮,解釋道:「妳看見的,我很忙……」
「你忙?沒錯,你好忙!」他的話將嘯月的怒氣再次激起。她打斷他的話,猛地直起身子,想從他腿上跳下來,可是被他迅速摟抱住,她只掙脫出兩隻胳膊。
她只得用力推他。
「哼,我知道你忙著陪你那個『羊』姑娘、『豬』姑娘的,你去忙,我不耽擱你羅大人的時間!」
可是羅宏擎不放手,將她更緊地抱住。她無禮的話語提醒了他,要想永遠擁抱她,就得先馴服她。於是他耐著性子說:「嘯月,妳講不講理?」
聽到他喊她的名字,她本該高興,可是此刻她被妒意沖昏了頭腦,哪顧得了其他?於是她任性地搖頭。「我不講理,你的那些姑娘講理,你去跟她們講去!」
「嘯月!」羅宏擎提高了嗓音。愛她並不意味著可以縱容她的蠻橫無理,於是他嚴厲地制止她。
他突然改變的語氣和臉色並沒有嚇著嘯月,反而刺激了她。
她一掌打在他肩上。「你這個說謊的騙子,我為什麼要跟你講理?」
「我什麼時候騙過妳?」羅宏擎可不願承擔這樣的罪名。
「天天在騙!」她一件一件的指控他。
「你說你不跟女人做朋友,可是那個豬呀、羊啊的女人就是你的朋友!你說你忙,所以我每日來這裡你都不理我,可是卻有時間跟她說說笑笑、玩得自在!你說你會好好對我,可是你根本就沒有!你見到我不是教訓就是冷臉……」
她說一句,揍他一拳,眼睛也越說越紅,心裡的委屈也越說越甚。
氣惱中,她又覺得自己好可憐,被他冷落、被他輕視。還以為三天不見他,他會有點想她,沒想到卻在這裡陪女人說笑!
自己簡直就是跑到這裡來自討沒趣,她秦嘯月何時落到了如此可悲的地步?
傷心失望間,她用力掙扎。「放開我,算我傻,以後我再也不來找你了!」
她在猛然間爆發出來的力量很大,但羅宏擎還是把她穩穩地控制在懷裡。
「妳先不要鬧,聽我說……」
「不聽!你只會騙人!」掙脫不了,嘯月冷冷地瞅著他。
她的眼神和始終桀驚不馴的樣子終於惹火了羅宏擎。由於愛她,他一再忍讓,可是今天他很忙,外面還有很多事等著他去處理。
他剛迎接來的、既是他的恩師也是他頂頭上司的楊大人還在來遠行館等著他的拜見;他得去巡查,為數日後即將到來的各國貢使做準備,還有訓練、巡海……很多事!
可她卻一直跟他鬧脾氣,不肯安靜聽他說話,這讓他失去了耐心。
他猛地站起身,將她很不溫柔地放在椅子上,用更加冰冷的語氣道:「妳什麼都不聽我說,那好,我聽妳說!妳告訴我,妳是我什麼人,為什麼我只能對妳好,不能對楊姑娘好?」
他的話立刻起了立竿見影的效果:嘯月不鬧了,而且臉色唰地變得蒼白。
「我、我是你的朋友……」她下意識地回答。
「我告訴過妳,我不和女人做朋友!」他嚴厲地說著,低下頭整理身上被扯亂的衣服。
他知道自己的話一定會讓她難過,可為了讓她冷靜,也為了讓她「懂規矩」,他不得不保持冷硬的態度,並不看她的臉,怕自己心軟。
「楊姑娘是我的恩師楊大人之女。」他繼續說:「今天楊大人做為朝廷欽差大臣,剛從京城來此,她是我的客人,不是我的朋友。妳像那樣攻擊我的客人,是無禮的,也是不被允許的,知道嗎?」
嘯月坐在那裡如同泥塑人兒般,他像對待一個無知頑童似的訓斥她,那毫無情感的言辭對她來說並不陌生,那就像他這樣有身份地位的人會說的話,而不是她的羅大哥會說的話!
於是當他終於將目光轉向她時,她垂下頭避開了,因為他的眼神冷冽的讓人心寒,她不再有興趣跟他說話。
看著她的臉色,羅宏擎果真後侮了,可是他的個性一向果決冷傲,只是因為對嘯月,他才變得優柔寡斷起來,所以此刻他既然話已出口,就不想妥協。
「現在我得走了,妳先回家去,晚上我會去……」
不等他把話說完,嘯月已經跳下椅子,往門口走去。
「嘯月!」羅宏擎身子一晃擋在她前面。
她站住,抬頭看著他,她無神的目光讓羅宏擎心裡一痛,忍不住舉起手,用手背輕輕撫摸她的面頰,想讓它恢復紅潤光澤,可是被她一偏頭,避過了。
他默然垂手。
這時門開了,黃茳站在門口說:「大人,該去拜見楊大人了。」
嘯月一言不發地從他身邊走出了門。來到大廳外的台階上,看到那位楊姑娘正坐在台階前的石凳上,身邊是陳生和另外兩個她沒見過的衛兵。
見她出來,楊姑娘坐在那裡面無表情地看著她。
嘯月稍微遲疑了一下,還是走了過去,中規中矩地將雙手抱在腰側,對她屈身行了個禮說:「楊姑娘恕罪,剛才是嘯月無禮,多有得罪!」
她突然行此大禮,不僅讓楊姑娘大感詫異,就連跟隨她出來、站在台階上的羅宏擎和其他人也為之驚歎不已。
楊姑娘急忙站起身,對她說:「秦妹妹不必介意,那不過是小事一樁。」
嘯月低著頭,再對她行禮道:「謝姐姐寬容之德,嘯月告辭了。」
話說完,她直起身往院外走去,五兒急忙給大家行了個禮,跟隨在她身後。
「大人,秦姑娘怎麼啦?」黃茳不放心地問,就連陳生也帶著關切的神情走了過來。
自從認識嘯月以來,他們從來沒見過她像這樣文靜禮貌,卻又死氣沉沉的樣子,為此不免感到擔心。
「沒事,我們走吧。」同樣心緒難安的羅宏擎揮手阻止他們再問,轉身招呼著楊姑娘往前廳走去。
出了戒然居的門,嘯月走得很慢,她的心情很亂,也很後悔自己的衝動。
正像嫂子說過的,她自小雖然頑皮,但乖巧懂事,討人喜歡。可是她今天的表現像極了沒有理性,沒有教養的村野民婦,更像極了嘴尖心毒的妒婦!
羅宏擎說的話如同刀刻斧鑿般劃著她的心,想起那些字眼,她的心就如撕裂般地痛,她不明白,為什麼他的話會帶給她這樣的痛苦?
剛走上鵲鳥橋,迎面來了兩個頭圍黑巾,肩扛大麻袋的黑衣男人,嘯月心想這準是要送貨進市舶庫去的腳夫。
鵲鳥橋橋頭的正面是通往市舶司的大路,右側是堆放貨物的市舶庫,左側則是接待外賓的官驛「來遠行館」。於是她和五兒自然地往橋邊站,給他們讓路。
可是讓嘯月和五兒措手不及的是,那兩個蒙面黑衣人走到她們身邊時,忽然將肩上的麻袋拋下了橋,其中一人抓住了嘯月,另一人則一掌打倒五兒。
嘯月還沒來得及喊,就被摀住了口鼻,被那兩人合力拖抱下了石橋。
「救命哪!有壞蛋綁我家姑娘啦!」被嚇呆了的五兒看到嘯月被人抱走,顧不上爬起來就扯著嗓門大喊起來,可是此刻橋上根本沒有行人。
到來遠行館拜見欽差大臣的羅宏擎剛走進大廳,就聽到外面傳來五兒驚恐萬狀的呼救聲,他渾身一震,立刻衝出了行館。
「大人,快、快救姑娘,那兩個男人抱走了她!」五兒哭喊地指著橋下。
羅宏擎來不及說話,立刻從橋上跳了下去,黃茳、陳生自然也不慢,紛紛隨他躍下石橋,落在護河堤上。
橋墩下早已沒了人,潮濕泥濘的地上有很雜亂的腳印,還有兩隻裝著破帆的麻袋和一根纜繩。
看來繩子是要用來綁人的,只因五兒的喊叫讓他們只顧匆忙逃跑。
「快追,前頭一定有船!」羅宏擎抓起那根繩子,率先沿著腳印往前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