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邕明白他的意思,解釋道:「聽說他的弟弟與他是同母異父的關係,大概就是這個原因,他的名字保留了獨子的特點吧。」
「你可知英武介太郎的底細?」
楊邕點頭。
「被他控制後,為了找到他的弱點反制他,老夫花了不少力氣打聽,方知他乃二十年前橫行海上的日本大海盜中山狼!」
「當初我要打聽他的事,你也告訴過他?」
楊邕垂下頭默認了。
羅宏擎冷笑。
「哈,難怪你那麼關心我的轄區,而我每次抓到的人犯,總是在送給你去的半途,莫名其妙地發生意外死掉!」
「宏擎……」楊邕想為自己開脫,可是羅宏擎無意再聽他解釋。
「這艘船藏於何處?」
「八仙灣。」面對他犀利的目光,楊邕知道無法說服他,也無心再隱瞞。
「八仙灣!」羅宏擎冷然道:「難怪你那麼急著要走,原來是番主有令啊!」
他的譏諷,讓楊邕面色一陣紅一陣白,但又無法反駁,只得悻悻離去。
等他走後,羅宏擎陷入了沉思。
事情已水落石出,他終於知道了一直隱藏在嘯月附近的敵人是誰,以及要加害她的原因,也知道了自己過去幾個月追擊海盜屢遭挫折的原因,原來他身邊竟有楊邕這樣掌握著實權的內奸!
如此想來,英武介太郎在他上任不久後的那次拜訪中那麼囂張,並能輕易拿到公憑也就不足為奇了。
「大……大哥……」嘯月虛弱的聲音拉回了他的思緒。
「嗯?」他抱起她,讓她改換一個舒服一點的姿勢。
「不要……為嘯月……改變……」她靠著他的懷裡喘氣,她一直在聽他們的談話。
從知道英武介太郎以解藥為誘餌,妄想迫使羅大哥順從起,她就決定疼死也不再呻吟。她不想再讓他為她憂心,不想讓自己成為他放手一搏的障礙,更不想成為英武介太郎逼迫他就範的工具,因為她不希望他為了她而成為不忠不義之人。
羅宏擎心情複雜地看著她。
她眼睛好像更大了,總是洋溢著光彩的黑瞳黯淡無光,臉上除了那兩道濃黑的眉毛外,全無一點色彩。同樣在他的懷裡,可是與昨晚那個熱情美麗的女人比,此刻的她就像一朵行將枯萎的小花。
他俯下頭親吻她,希望將活力傳輸給她,可是她幾乎沒有什麼回應。
「月,是大哥害了妳!」他眼眶一熱,將她緊緊摟在懷裡。
「不是……」劇痛令她無法將話說完,她緊咬下唇,將臉埋在他的胸前。
知道她的痛,卻毫無辦法,羅宏擎從來沒有像這樣無助過。
他恨自己大意,沒有想到恩師居然是敵人,沒有料到這艘船原來是個陷阱,如今,嘯月成了犧牲品,替他飽受煎熬,他該怎麼辦?
忽然,船搖擺的幅度增大了,彷彿遇到了風浪。
門幾乎同時打開了,一個侍衛走來,對羅宏擎說:「主上有請!」
「讓他到這裡來!」羅宏擎不想離開嘯月,便冷冷地回答。
「那大人不想要解藥了嗎?」
「解藥?」羅宏擎看看懷裡蒼白的嘯月。「好吧,我去!」
他輕輕地把嘯月放下,擦擦她額頭的汗水,溫柔地說:「等我!」
嘯月無神地看著他,嘴角微微彎起,露出一個顫抖的笑容。
羅宏擎替她蓋上被子,隨那個侍衛出去了。
就在他離開後不久,船搖晃得更加激烈,艙內懸掛於頂上的物品猛烈地在嘯月的眼前搖擺,可怕的暈船症狀夾雜著劇烈的腹痛直向她襲來。
啊,老天爺,這要我怎麼活?
她哀歎著從床上爬起來,艱難地穿上鞋,踉踉蹌蹌地撲到門上,她得出去,到甲板上去,立刻!否則她要吐了!
當她拉門時,那道鐵門被順利地拉開了,而且門外也沒有守衛。
她走出門暗想,幸好英武介太郎和楊大人要防的只是會武功的羅宏擎,而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現在又中毒甚深的她!
忍受著腹痛和暈眩,她艱難地走上舷梯,發現有不少人在甲板上走來走去,好像很忙的樣子。
船身搖晃更厲害,這時,一個士兵擋在了她的面前。
「一讓……我……過去!」她抓著纜繩虛弱地說。
可是那個上兵抓著她,想把她推回艙內。
「放開我!」急怒之中,嘯月迸發出了驚天怒吼,而隨著這聲怒吼,早已翻湧在她喉嚨口的東西全部隨之噴射而出。
驀地,她早上吃下肚的東西全部吐在了對面士兵的臉上、身上。
那個士兵發出的怪叫聲足以驚動全天下!
可是嘯月無暇顧及他,也無暇看自己的「傑作」,她掙扎著撲向甲板。
因為目睹了阻擋她的後果,再也沒人敢上前阻止她,於是她順利地奔到了船舷邊,趴在那裡對著大海大吐特吐起來。
巨浪迎面而來,扑打在她的臉上、身上,眼前是一片的白——
白浪、白雲和白帆……一切都是曾經發生過的,令她希望死掉的經歷!
船身再次起伏,她也再次嘔吐。
她不記得自己吃過這麼多東西,沒注意到海上正聚積的戰火,沒看見一道紅色信號彈的煙霧正在頭頂散開,她只是趴在那裡猛吐,彷彿要將五臟六腑全吐光。而她一心希望的是不要再有那種暈眩噁心的感覺,不要再肚子痛!
第九章
海面上,數艘帆船漸漸逼近。
頂層炮台前,羅宏擎神色淡定地眺望著大海,那裡有數艘大船緊追不捨,其中除了琉球宇川貢使的宇川號外,還有威風凜凜的永昌號和麒麟號。
與他的淡定相反,楊邕一臉土色,英武介太郎則是怒氣沖沖。
「羅大人,若要解藥,就讓你的屬下離開!」英武介太郎大吼。「這是我跟宇川之間的事,讓我們自己解決!」
「不,你們是在我大明海域,必須服從大明朝法律!」羅宏擎義正辭嚴地說。
英武介太郎陰冷地說:「你以為在這裡我就不敢動手嗎?」
羅宏擎冷然道:「想活命就掛起白旗投降!想死的話,就動手吧!」
當他被喚到這裡來,看到宇川的船跟隨在水師軍船後時,就知道琉球貢使誰真誰假了,而如今英武介太郎的把戲被揭穿,剩下的必定是孤注一擲的反抗和掙扎。
「我已經發出了決戰信號,就絕不會投降!」英武介太郎陰森森地說:「楊大人如今還是欽差大臣,我可以殺了你,讓他做你不願做的事。」
「哈哈,那你不妨試試。」羅宏擎看了沮喪的楊邕一眼。「看他有沒有膽量做這種禍及九族、遺臭萬年的事!」
楊邕當即軟倒在甲板上,他的兩個護衛立刻將他扶起。
「廢物!」英武介太郎低聲怒罵。
「主上!那女人跑了!」這時,那個被嘯月吐了一頭一臉的士兵跑了上來。
「滾開!」正在火頭上的英武介太郎一腳踹向他,可憐那個還沒站穩的士兵就又滾又叫地從舷梯上跌下去,倒在舷梯下再也沒了聲息。
羅宏擎聽到他的喊叫時,立刻越過他,也不理會氣急敗壞的英武介太郎和要死不活的楊邕,跳下舷梯往底層甲板跑去。
嘯月跪在甲板上,頭靠著船舷,任海浪沖刷過面頰,任海風切割全身。
「月!」羅宏擎的呼喊與白浪一起撲來,然後她被抱離了令人窒息的白浪。
「羅大哥,我吐了。」她對著他微笑,因為看到他,她渾身的不適減輕了。
羅宏擎抱著她坐在甲板上,撩起衣袖為她擦拭著嘴角和滿臉的海水說:「我知道了,那個倒楣蛋掛著妳吐的螃蟹一路哀號著向他主子報告。」
「我叫他不要攔著我,他不聽。」嘯月幽幽地說。
「他活該被妳吐一身!」他抱起她,指著遠處說:「暈船時不要看船舷下的海浪,要看遠處。現在我們就坐在這裡吧,這裡有風,妳會舒服些。」
嘯月看著他,覺得他真的改變了。要是以前,讓他抱著個女人坐在人來人往的甲板上,那簡直是不可能的事!
「幹嘛那樣看著我?肚子痛嗎?」他低頭問她。
「肚子?」嘯月摸摸肚子。「肚子不怎麼痛了!」
「真的嗎?」羅宏擎驚喜地說:「也許那些毒都被妳吐到大海裡去了,記得大夫治療中毒的人就是給他吃藥,讓他吐,嘔吐可以排出毒物!」
「沒錯。」嘯月也相信是這樣。「那太好了,現在你就不用再擔心我了。」
羅宏擎輕撫她的臉,提醒道:「不能大意,毒性只是減弱而已,但並不會完全解除,等上岸後還得看大夫。」
就在這時,船舷外傳來炮火聲,是這艘船在開火。
「喔,他果真要拚命啦!」羅宏擎往船外一看,巨浪滔天,可都是這艘船在向外開火。
顯然,軍船出於對他和楊大人的考慮,不敢輕易反擊,自然只有挨打的份。
「不行,我得給他們傳個信!」羅宏擎自言自語著抱著嘯月站起來。
「羅大哥,你去忙,我在這裡等你。」聽到他的自言自語,嘯月不想因為自己妨礙了他的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