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如今牟家重新得了恩寵,未等牟奕進宮當差,牟家再次賓客盈門,但這一次牟家沒了先前的熱情,牟老夫人出面應酬了大半日,遇到有人詢問就說兒媳懷相不好需要贍養,末了就推說頭疼,眾人只能訕訕告辭了。
待牟奕進宮當值,牟家乾脆關門謝客了。老的養身體,小的讀書識字,學走路學說話,挺著大肚子的產婦就專心琢磨做奶瓶之類,極力想要為三個小生命的降生做好一切準備。
但這般應對可攔不住有所圖謀的人,眼見借口孩子生病也進不了牟家大門,有人就把主意打到慈恩堂上,出手就是一千兩銀子。
結果第二日慈恩堂前院正中的石碑上就刻了三個大字「無名氏」,氣得那「豪爽」之人一口老血噴出三尺遠。
晚間,夫妻倆躺在一處,牟奕聽得這事,笑得胸膛震動,抬手拍著嬌妻的背,讚道:「這般處置最好。」
蘇圓這才放了心,撒嬌道:「無事獻慇勤,非奸即盜。這人想方設法往咱家送銀子,我就猜肯定是給你添麻煩的。」
牟奕低頭親吻嬌妻的額頭,想起宮裡鬥得白熱化的兩方,眼裡閃過厲光。這些人是瞧著他整日在皇帝身旁,找不到機會才想著從家裡下手,哪裡想到他的嬌妻雖然是醫女出身卻不貪財,任憑多少算計陰謀,小手輕輕一掮就解決了。
得妻如此,他何其幸運。
「睡吧,再過幾月就沒有這樣的事了,你只管好好養身體就是。」
「好,咱兒子說他們想吃五味齋的蜜餞呢!」
「明天就給你買回來。」
「兩罐?」
「好。」
夫妻倆倚在一處,甜甜蜜蜜說了幾句話就相伴睡去了。
但世事從來都是如此,總是在你萬般篤定前方就是幸福的時候突然拐個彎。
時日不緊不慢的過著,眼見盛夏來臨,男女老幼都換上了最薄的衣裳,鬧人的知了也爬上枝頭,時時高叫宣示著自己的存在。
京都最中央的那座華麗宮殿裡,因為生怕成了刺客的藏身地,不敢種植太多樹木,益發顯得炎熱難耐,尤其最近這些時日,皇后貴妃兩位主子因為臨產在即益發難伺候,宮女太監們都提心吊膽,生怕一個不小心就成了出氣筒。
這一晚分外炎熱,連一縷風都沒有,挨近御花園一側,最華麗的一座宮殿裡,一個老太監藉著遊廊下的陰影之處,腳不點地一般的飄向正殿。
一個容貌極嫵媚的宮裝麗人正倚在窗下的軟榻上乘涼,兩個宮女溫柔的搖動羽毛扇,但宮裝麗人的眉頭依舊緊緊皺著,直到老太監進來,宮裝麗人才歡喜的坐起身,示意兩個宮女退出去。
兩個宮女不敢耽擱,趕緊退出去關了宮門,其中一個腿似有些抽筋,落後了兩步,另一個許是心急別的差事,倒也沒在意就走遠了。
老太監跪倒在地,迅速從袖子裡取了紙包交給宮裝麗人,低聲道:「貴紀娘娘,這是家裡通過內務府的人手送進來的。」
貴妃手指緊緊併攏,心下有些忐忑,「藥效如何,可能……」
老太監極精明,趕緊接話道:「貴妃放心,只要喝下去保管能除掉禍根,而且以後再也沒有受孕的可能。」
貴妃沉默了一會兒,終於長長吐出一口氣,點頭道:「好,即便如今還不知道結果,但卻不能冒險,萬一……就什麼都完了。」
老太監不好接話,深深埋了頭,但突然想起旁家那位管事塞給自己的銀票,就試探著說了一句,「娘娘這胎雖然穩,但生產時最好多找幾個幫手。老奴聽說牟統領的夫人精通醫術,就連皇上服用的生子藥都是這位夫人祖上傳下的,不如……」
「你不說,我倒是忘了還有這個人。」貴妃恍然大悟,抬頭望向窗外某個方向,「明日本宮就同皇上提一提,否則晚幾日,怕那個賤人又要搶先了。」
老太監自覺對得起那幾張銀票,於是就不再多事,轉而說起郭家的其餘安排。
兩人絲毫沒發現,門外的某根廊柱後還站了個「腿腳抽筋」的小爆女……
「太熱了!」蘇圓坐在屋簷下的陰影處,抬頭望剛升上天空沒有多高的太陽,忍不住撒嬌,「婆婆,就讓我吃一碗冰烙吧,就一碗,我絕對不貪嘴。」
吳婆婆手裡蒲扇搖蚌不停,額頭上汗跡點點,依舊硬著心腸罵道:「不准!上月是誰偷吃最後壞了肚子?你如今肚裡是三個娃兒,大意不得。」
「啊,我不活了!」蘇圓懊惱的耍脾氣,看得不遠處帶著三個孩子玩耍的綠衣和張嫂子幾個偷笑個不停。
自家二奶奶平日什麼都好,但一遇到兩位老夫人和二爺就會變得像小孩子一般,這樣討要冰烙不成便撒嬌鬧人,最近幾乎每日都要上演一次,直到夜晚當值的二爺下差回來做和事佬,寵著二奶奶吃上兩小口才會消停下來。
說曹操,曹操就到。
眾人正是笑著,就見牟奕邁步進了二門,但不知為何,明明他同往日一般,今兒個卻隱隱讓人看得心驚。
孩子最是敏感,原本歡喜的欲往爹爹身上撲去的瓜瓜和果果也猛然停了腳步,小小的娃娃含著手指,瞪著大眼,心裡很是疑惑明明是自家爹爹,為什麼覺得陌生?
蘇圓也發現了異常,坐直身體低聲問道:「二爺,出了什麼事?」
牟奕搖頭,揮手讓張嫂子幾個把孩子抱下去,吳婆婆本起身想要離開,卻被他攔了下來,「婆婆先坐,一會兒母親也會過來,我有事要說。」
吳婆婆聞言又坐了回去,蘇圓不知為何心頭大石高高提了起來,想問幾句又覺得忐忑,好在牟老夫人很快趕了過來,幾人圍坐在屋簷下,一時都是沉默無言。
牟奕的目光掃過嬌妻擔憂的臉色,還有她大得嚇人的肚子,心裡刀割一般疼痛。他自問為了血脈親緣留了一線餘地,沒想到人家卻不依不饒,在關鍵時刻做了一點手腳,令他所有安排都功虧一簣。
但這會兒不是自責的時候,有些錯犯了就得擔著結果,下一次他絕不手軟,定然趕盡殺絕。
只不過,這次的代價要他的妻兒來承擔。若是他能代替,他寧願粉身碎骨,可惜……
「娘,婆婆,貴妃聽人進言,想要招蘇蘇進宮照料她生產,這會兒聖旨恐怕已經在路上了。」
「什麼?!」吳婆婆同牟老夫人聽了這話,急得齊齊站了起來。
如今皇宮裡皇后同貴妃爭鬥得凶,連路邊的孩童都知道,誰都恨不得躲得遠遠的,生怕捲進去做了炮灰。若是蘇圓進宮,不說她這麼大的肚子能不能吃得消,就是什麼也不做,以後牟家也被打上了郭家的標籤再沒有翻身機會,除非貴妃生下皇子,未來登上皇位,否則誰平了那龍椅,牟家都是抄家滅族的下場。
最重要的是蘇圓已經懷胎八月了,萬一在宮裡有個意外,那肚裡的三個孩子……
「這可如何是好?不然把蘇丫頭送回萬石城?」牟老夫人慌得扯了蘇圓的袖子,想把她立刻送走。
吳婆婆也道:「我去準備行李……」
不想蘇圓卻突然用力拉回了兩個老太太,扭頭再望向自家夫君的時候,神色平靜至極,「二爺,我若是馬上生產,宮裡會讓坐月子的婦人進去嗎?」
牟奕心頭大痛,顧不得長輩在跟前,伸手緊緊摟了嬌妻,啞聲說道:「不會,貴妃即便跋扈,皇上也不會允許她折辱臣妻。」
「那好,我這就生!」
蘇圓輕輕拍著夫君的背,語氣堅決又篤定,「我雖然不知你在謀劃什麼,但投鼠忌器的道理我還懂,無論如何我也不能進宮去做人質。」
牟奕雙眼泛紅,「別傷心,孩兒可以再生,你一定不能有事。」
「誰說我不要孩兒了?」蘇圓望向兩個淚漣漣的老太太,還有皺眉的夫君,說道:「多胞胎最容易早產,我先前讓人折騰著做奶瓶,還拾掇了一間保暖的小房間,日日用烈酒擦抹,可不是閒著沒事瞎胡鬧,幸好今日就派上用場了。趕緊讓張嫂子她們進來吧,我有事交代她們,一會兒若是她們做得好,我同孩兒都會平安無事。」
「真的?」眾人見她的說得篤定,不像安慰之詞,齊齊驚喜的瞪了眼睛。
蘇圓沒空多解釋,拉了吳婆婆的手,「婆婆,幫我配副催產藥,藥效烈一些。」
吳婆婆算算日子,蘇圓如今正是八個月的孕期,她曾聽人家說過「七活八不活」的說法,心裡有些忐忑,但蘇圓這幾年醫術精進不說,先前更是學了很多手段,如今事關親生孩兒,她更不可能信口開河。這般想著,吳婆婆心裡勉強有了些底氣,抬腳便去小庫房配藥方了。
三個孩子被牟老夫人帶了下去,換了綠衣、張嫂子等七個人進屋,不知主子有何事吩咐,都是心下忐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