牟安被眾人一句句砸得暈頭轉向,好不容易緩過神來才高聲喊冤,「你含血噴人,冤枉啊!我從來沒做過這樣的惡事,這府裡即便不是我做主,爵位也沒落到我頭上,但我也姓牟,怎麼可能害死自己侄兒,怎麼可能看不得牟家興旺?」
牟奕蹲身在牟安身旁,又伸手指了供桌上密密麻麻的牌位,冷笑道:「你可敢對著列祖列祖的面發誓,你們夫妻從未覬覦過爵位,從未貪過公中錢財,你們夫妻從未盼著坤哥兒病死,盼著我絕後無子!若有瞞騙,就讓家裡三個兒子慘死街頭,魂魄永世不得超生!」
不知是不是牟家列祖列宗的陰魂當真聚在屋中不曾散去,牟奕的話音剛剛落下,就有一股陰風無端在屋裡刮起,但凡被吹到的人都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牟安驚得心顫,有心否認又怕自家孩兒遭了報應,可不否認豈不是等於承認了自己的惡毒心思?
他這般猶豫著,旁氏卻是又撒了潑,「公爹啊,您們快睜眼看看吧,您剛過世沒幾日,我和老三就要被逼死了。二哥當日答應您好好的待咱們,回頭就把兄弟當仇人拾掇了,公爹要給我們做主啊!」
牟安也緊接著嚎開了,「爹啊,您活著的時候最疼兒子,您過世了就把孩兒留下受苦,人家不把我當人看啊,累死累活為了府裡辦差,最後還被戴了個貪污的帽子,孩兒冤枉啊,孩兒不想活了!」
眾人都不是傻子,尤其幾位老爺子人老成精,明白他們夫妻這模樣明顯就是心虛啊。
牟七太爺皺了眉頭,重重擺擺手,示意牟奕,「老二,這事我們都明白原委了,你盡避處置就是,若是旁人有說閒話,你就讓他來找我,我替你正名。」
「謝七太爺,」牟奕恭敬道謝,末了轉向眼珠兒亂轉的牟安夫妻,說道:「若是按照家法,謀害嫡系血脈,攆你們淨身出府,誰也說不出一個錯字。但兄弟一場,你不仁,我卻不能無義,牟家公中產業和財物分你兩成,限你兩日內滾出牟府,從此分家另居,福禍自理。」
不等牟安說話,楚老太爺又嚷開了,「牟小子就是心軟好欺,這等庶子,扔上一百兩銀子攆出府另過的比比皆是,你居然還分他兩成家業,實在是太過寬仁了。有銀子給這狼心狗肺之徒,還不如多留著給自己兒女娶親置辦嫁妝了!」
牟七太爺也是有些不贊同,嫡系的產業雖然同他們旁支沒有干係,但祭田卻是一處,若是分給牟安兩成,是不是祭田也要被分出去幾十畝?
牟奕瞧著眾人臉色,猜出其中緣由就道:「當日父親有囑托,即便為了他老人家安心長眠,這產業也要分出去。另外祭田等是供奉祖先的香火之用,不在分產之列。」
聽得這話,牟七太爺等人自然一力支持,楚老爺子幾個世交長輩也是誇讚牟奕重情重義,一般人家長輩去世就會把庶出子弟分出府去,念情分的給座破院子、幾百兩銀子就算不錯了,碰到那心黑又不在乎名聲的,把庶子空手攆出去的也不在少數。
如今牟安犯下如此惡事,依舊分得兩成家產,不管到哪裡牟家都佔了理字。
所以不等牟安夫妻再抗議,他們又被堵了嘴巴拖回自家院子。
「砰!」院門一關,牟青帶人直接守了院門,直等後日一早,主子把家產單子扔過來,這一家子壞了心肝的蛀蟲就可以滾了。
第十六章 龍鳳呈祥吉娃到(1)
先前牟青等人衝進來抓了主子,幾個貼身伺候的丫鬟嚇個半死,如今見得主子這般狼狽的被扔回來,趕緊跑上前幫忙解繩索扯破布。
可惜,好心沒好報,暴怒又惶恐的牟安與旁氏幾乎同時揚起了巴掌,打得丫鬟們臉頰立時紅腫,他們才覺得稍稍出了一口氣,末了破口大罵。
「該死的牟老二,我也是牟家主子,憑什麼攆我出府!」
「天打雷劈的小賤人,方才怎麼沒摔死她!我也是牟家明媒正娶的媳婦,憑什麼她是個寶,我就得夾著尾巴做人?!」
許是自覺以後當真不能在府裡賴下去了,這夫妻倆也沒了顧忌,坐在地上,什麼惡毒罵什麼,聽得門外把守的牟青臉色黑透,高聲提醒道:「三爺有口出惡言的功夫不如趕緊拾掇行李吧,後日一早你們就必須出府,若是有忘了帶的可不能回來取了!再說萬一惹得我們二爺惱了,別說兩成產業,就是一兩銀子都不分,誰也說不出一個「不」來!」
牟安同旁氏對視一眼,即便心裡恨得厲害,但也不得不承認牟青的話有道理,於是狠狠踹了丫鬟們幾腳算最後出了一口氣,就回屋洗漱換衣,轉而拾掇行李,忙累了就商量起了去處,不必說,京都的伯爵府是回不去了。
旁氏想起家裡先前捎來的消息,就道:「先前我兄長說家裡走了皇后母族翟家的門路,如今已是皇商,不如我們投奔我兄長去吧,你打理多年鋪子生意,花些銀錢,讓我兄長幫忙在內務府尋個好差事也不難。」
「當真?」牟安聽得眼睛放光兒,內務府的差事各個都是肥差,若是能擠進去可是太好了。
「當然,」旁氏高抬了下巴,壯著膽子道,「你若不信就自己去尋差事!」
「信、信!」牟安腆著臉,趕緊扶著妻子坐下,伺候茶水點心樣樣周到,末了又討好道:「這些粗活我張羅就好,你先歇著。等回了京都,大哥那裡還要你多跑兩趟呢。」
旁氏有些不適的動了動身子,心裡卻隱隱多了幾分欣喜。這出了牟家也不見得是壞事呢,起碼自己以後可以抬頭做人了……
時日好似安了翅膀一樣,過得飛快,眼見過了冬月就是臘月了。
家家戶戶不管貧富都開始盤算著置辦年貨,家裡富有的就殺豬宰羊,採買綢緞乾貨,家裡貧困的也得給媳婦兒孩子買塊新棉布、割上幾斤豬肉,有膽大心細的爺們還會穿著羊皮襖上山幾日,運氣好獵頭野豬或者麇子,運氣不好也能得兩隻野雞野兔,為團圓的飯桌添些葷味兒。
萬石城裡自然益發熱鬧了,背著蔞子、挑著扁擔的農人擠滿了各條街道和鬧市,有些精明的商家把舊年滯銷的棉布一類直接擺在鋪子外邊,伶俐的小夥計高聲叫賣,惹得路人盡皆擠過去挑揀搶購,把街路堵得更水洩不通了。
蘇圓攬著坤哥兒坐在馬車裡,也沒有為馬車蝸牛一樣的速度心煩,反倒稍稍掀起了窗簾,指了各家鋪子同坤哥兒說話。
有了先前那次事端,蘇圓很認真的反省自己的缺失,然後就吸取教訓,無論走到哪裡都帶著坤哥兒,即便在家裡也常讓奶娘把他送到自己院子,教他寫字、陪他玩耍。
小孩子總是單純的,沒過幾日坤哥兒就再度同嬸嬸親近起來,在祖母那裡得了些好點心或者小玩意都要拿來給嬸嬸吃過,自己才會吃。
蘇圓看得暖心至極,待他也更周到細緻,偶爾不忙碌的時候就會扯了他小小的手摸著自己高高隆起的肚子,告訴他裡面住了他的小弟弟小妹妹,等他們出生就會陪著他玩騎馬打架,一起翻繩拼圖版。但弟弟妹妹如今還太小,需要他這個哥哥保護。
坤哥兒自覺被當成了大孩子,興奮又激動的把小胸脯拍得砰砰作響,哪裡還有先前的牴觸,恨不得每日都問上幾次他的小弟弟小妹妹怎麼還不出來陪他玩兒。
今日是回春堂免費看診的日子,蘇圓想讓坤哥兒看看人間疾苦,於是帶了他一同出來,忙了大半日,回家的時候卻被堵在了街頭。
坤哥兒一隻小手扯了嬸嬸的袖子,另一隻小手微微彎著,隱隱護著嬸嬸的肚腹,很是乖巧周到的模樣,看得蘇圓不時在他臉上親一口,惹得他臉色紅撲撲的,益發可愛。
好在,他的救星出現了。
「哎呀,嬸嬸,我看到叔叔了。」坤哥兒指了路旁的一家酒樓門口,歡喜嚷著。
蘇圓也是驚喜非常,探頭到窗邊張望。果然,那穿著石青色大氅,金冠束髮,瀟灑站在冬日淡薄日陽下的俊朗男子,可不正是她的枕邊人嗎!
而牟奕也心有靈犀的隔著人群望了過來,三分意外,七分暖意瞬間爬上了他的臉龐,下一刻就施施然地穿過喧鬧走了過來。
「你們怎麼還在外邊?」醇厚的聲音帶了嗔怪和惦記,分外的暖人心房。
蘇圓聽在耳裡,心裡喜極,嘴裡卻應著,「本來早早就從回春堂出來了,卻被堵在這裡很久了。」
坤哥兒生怕叔叔沒看見自己,努力抬著小腦袋邀功,「叔叔,我一直摟著嬸嬸呢,沒讓嬸嬸摔倒。」
牟奕笑著拍拍侄兒的腦袋,讚道:「好,坤哥兒是個大孩子了。你先同嬸嬸回家,等晚上叔叔給你帶五味齋的新點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