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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頁     楚月

  他,不是個好丈夫,這一疏忽,大半年便過去了。

  她接下來所寫的全是她以及府內奴婢、僕傭的種種瑣事,再也沒有提到希望丈夫能多注意她,彷彿將他徹底排除在她的生活之外。

  然後,在他認識孫如韻沒多久,她便察覺了……

  七月二十

  他又回來得晚了。

  說是應酬,然而他臉上卻沒看見一絲疲憊,我曉得他其實很厲害,有時甚至兩、三晚不睡也能精神奕奕,可是我明白,這絕對不是應酬而已,因為他的笑容是我前所未見的,我清楚那笑容背後所代表的意思,畢竟我也曾那樣對他笑過。

  我想,他應該是有喜歡的姑娘了。

  詫異嗎?恐懼嗎?

  不,一點都不,因為我早就知道會有這一天,一點都不意外。

  七月三十

  靜書樓是他的房間,而我此刻住的僅是普通的客房,平時他都留在靜書樓,唯有就寢之時才會回來,不過,經常是我入睡了他才回來,有時他究竟有沒有回來,其實我也不太清楚。

  昨晚,難得他提早回房就寢。

  我為他斟一杯熱茶,他笑著問:「璇璣,我若再娶,妳會如何?」

  「我不會如何。」嫁夫從夫,夫是天,她就該遵從。

  只是……若不愛,管他三千後宮也不在乎,不會心痛;若不愛,即使他要休妻亦無妨,然而我卻愛了,一旦愛了使要對方也回以忠誠,這才是夫妻啊。

  所以,你要我如何?

  我不能如何,不是嗎?

  八月十三

  今日,他帶我上街。

  以往不是他沒有空閒,便是約定好後突然有事不得前往處理,而我只得默默接受安排。

  他說,為了感謝我將司徒府打理得極好,要買幾樣首飾送給我,順便帶我出門散散心。

  散心?

  難得他有閒情逸致,我怎可不奉陪。

  聽說鎮外有座竹林,愛竹的我便想去逛逛,他先是遲疑了一下,繼而便領著我出鎮。我明白他為難了,畢竟我才聽人說,他昨日帶著那位孫姑娘來到這兒度過一個午後。

  是了,那名讓他神魂顛倒的姑娘姓孫,名如韻,很好聽的名字,聽說容貌也生得極好,連女人見了也會喜歡,何況是男人。

  我一點也不以為意,畢竟美麗的人兒誰不愛?

  金色的陽光自葉間落下,整座竹林顯得好美,走入其中,竟好似踏進迷離幻境,教人不想離去,不過美雖美,卻比不上他仰頭時的側臉,那動人的微笑確實令我心疼,因為,那時在他心底的人肯定不是我。

  悲哀嗎?

  我不覺得,畢竟要天長地久太難……我從不期待。

  八月二十六

  他不愛我。

  我深深相信,任何熟知他的人都清楚這個事實。

  怨恨嗎?倘若要恨,又該恨誰?

  恨一心想為我找到好夫家的爹娘?恨待我如親生女兒般的乾爹、乾娘?恨從不掩飾自己偏愛美人的他?或是……恨即使早知結局如此也不肯回頭的自己?

  到底要恨什麼?

  誰都沒有錯,感情的事本就難以捉摸,既然這樁婚事他並非心甘情願,我豈能棒打鴛鴦,對吧?

  如果他真心愛著孫姑娘,我定會成全。

  九月初一

  吃素的日子。

  明春跟著我上街,吃了一碗素麵後,我想前往廟裡參拜,便要明春買些素果鮮花。

  到了廟裡,我手裡持香,心底竟一片空白,也沒有祈求神明保佑他能回到我身旁,畢竟這點小事,我實在不敢勞煩神明,倘若我留不住他,那麼強迫又有何用?

  將香插入香爐內,我獨自前去廟的後方走走,卻意外看見他以及孫姑娘。

  他望著孫姑娘的眼神是那樣的柔和,他為她深深著迷,鐵證已在眼前,我該清醒了。

  九月初四

  三天了。

  我整整想了三天,不停地問,上天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難道我真的做錯了?

  如果有錯,也該懲罰在我身上,而不是……唉!

  我的心好痛、好痛,這懲罰確實太重了,重得讓我難以承受……

  九月十四

  我愛過一個人。

  深深愛過,雖不至於掏心掏肺,卻是我此生唯一付出過的感情,然而他棄如敝屣,那麼,我又何必執著?

  放與不放在我心底已有分寸,不會惋惜,不留遺憾,只盼他能好好疼愛孫姑娘。

  就如當初他所言,讓一切順其自然吧。

  該我得的,便屬於我,不該我擁有的,霸著也只是心痛。

  因此,我告訴自己,放手才是最好的結果。

  九月十四,這一日正是孫子瀲前來問他對孫如韻有何打算。

  他尚未決定,她卻已有抉擇。

  輕輕合上眼,淚水順著臉頰滴落在冊子上,司徒蘭生壓抑的哭聲彷彿混合了她的寂寞。

  燈火搖曳,映在牆上的影子格外模糊,他睜開眼望著自己的身影,彷彿能看見曾坐在這裡的璇璣,不知她究竟是以什麼樣的心情寫下這些。

  他讀來痛苦酸澀,她寫下這些時必是點點情淚,他實在傷她太深。

  只手陷入發內,他擰眉心想,自己到底錯過了什麼了?

  是夜,他獨自坐在案前,注視著那本手記,難以成眠,心頭堆滿的是對易璇璣的虧欠以及繾綣的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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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司徒蘭生一早便來到明春爹娘的菜攤,二話不說,直接切入正題。

  「內人叨擾二位多時,在下十分感謝,這些是一點小意思,希望二位能多多幫我照顧她。」

  小意思?就算他們夫妻不識字,也看得懂數字,一百兩的銀票,這意思一點都不小,足夠他們花一輩子了。夫妻倆互看一眼,表情略顯為難。

  「是不是覺得太少?」

  「不不不,司徒少爺,您誤會了,絕對不是太少,是我們實在收不得啊。」

  「為何?是璇璣要兩位不許收嗎?放心,我們不說出去,她不會知道。」

  看了妻子一眼,明春的爹說:「司徒少爺,我們不能收的原因是因為今兒個早上易姑娘已經離開了。」

  「那麼她現在住在哪兒?」他以為她是找到另一個較寬敞的住處,因此搬了過去。

  「她說要離開祥龍鎮,我們也不曉得她會住在哪兒,司徒少爺,真是抱歉了。」

  什麼,她離開了祥龍鎮?

  司徒蘭生隨即趕往易璇璣的住處,打開門一看,裡頭確實空無一人,收拾得乾乾淨淨,似是沒有再回來的打算。

  她怎會走得如此倉卒?是為了閃躲他嗎?

  初一那日,他是否說錯了什麼?

  離開她的住處後,司徒蘭生漫無目的走著,待回過神時,已身在竹林中。

  過去站在這裡時,他心裡想的是別人,然而此時此刻,他想的是她。

  璇璣,我真的失去妳了嗎?

  為何人總是在失去了,才後悔當初不知珍惜?

  他的遺憾可有結束的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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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日,雪厚,路難行。

  正月欲回娘家,肯定會在路上多耽擱幾天,去年他們回到易府時,已是正月初十,因此,今年易璇璣也是在這一天回到家。

  「爹,娘,琴瑟,我回來了。」易璇璣先跟爹娘問好,之後便逗弄著小外甥煦兒。「煦兒,有沒有乖乖聽話?」

  煦兒還小,只會喊人,其他一律以「啊啊」代替,因此就連他娘也不懂他在說什麼,唯一明白的是他肚子餓或是困了。

  「姊姊,姊夫怎麼沒和妳一塊回來?」

  易夫人心疼女兒獨自回娘家,也關心地問:「是啊,妳一個人回來,要是半途遇上危險怎麼辦?」

  「娘,放心,我以前不也常出遠門,還不是照樣平安回到家,有沒有人陪都沒關係。這次是因為蘭生臨時得南下做生意,才不能陪我回來。」嗯,她可以開始想明年該以什麼理由搪塞。

  易老爺蹙起眉頭。「這怎能無所謂?蘭生是妳的夫婿,理當陪著妳回來,若他沒時間,妳也用不著非趕著回來不可,等他有空的時候再回來也不遲,懂嗎?」

  「我知道了,爹。」只怕他永遠都不會有空了。

  「是啊,姊姊,爹跟娘都說得沒錯,凡事還是小心為上。」

  這時易琴瑟懷裡的兒子突然開始扭動,小小的雙手直往易璇璣探去,咿咿呀呀的要她抱。

  易璇璣連忙伸出手,自妹妹手中抱過他。「煦兒,乖!姨姨疼你喔,姨姨最愛你了。」不趕快以煦兒為借口,只怕待會兒三堂會審,她可吃不消。

  用過晚飯,煦兒已睡,易家兩老有客人來拜訪,於是易琴瑟便拉著姊姊在偏廳喫茶點閒聊。

  「琴瑟,妳吃得可真多。」

  「哎喲,我每天忙著照顧煦兒,當然容易餓嘛。來,這是我特地為娘買的珍翠餅,是鹹的口味,挺酥的,姊姊也吃一點吧?」

  「不必了,我不餓。」易璇璣搖搖手。晚飯的時候她已經讓他們三人塞飽了肚子,這時候若再吃只怕會吐出來。

  「對了,姊姊,娘要我問問妳,可有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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