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求來的一切,最後也只是幻影。
「我只有琴瑟這個妹妹而已。」所以她絕不承認其他女人是她的妹妹。她握著墨的手必須使出更大的力氣,方能穩住快要潰堤的情緒。「二女共事一夫必定能滿足你,可是我從來沒想過要和其他女人共享我的丈夫。」若得不到,她情願放開,看不見便不會痛,便不會想。
「她願意,為何妳就不願退讓?」
「你……後悔娶我了嗎?」她不答反問。
她清楚他從沒愛過她,即使她以前未曾愛過人,也清楚愛的感覺是怎麼一回事,因此她更能自他身上瞭解到他對她並非愛,而是責任。
「沒有。」這個回答,司徒蘭生連一眨眼的猶豫也沒有,他對她確實有感情。
「但我敢說,假如當初你先認識孫姑娘,就不會娶我了,所以說……我有些後悔先認識你,若不認識,也不會有如今這尷尬的情況。蘭生,我一直未能替你生下孩子,你又並不愛我,為何要三人都苦?孫姑娘若真心愛你,必定也不願接受和我共有你,為何你不讓她開心點?」
她真的已經盡力在三方之間尋得平衡,再多要求的,她就給不了。
他究竟愛誰的事實已經清楚擺在眼前,她還能強求什麼?
難道非要弄得雙方都難堪嗎?不了,不過是愛情而已,她並不希望最後不但傷痕纍纍,還影響兩家的關係。他們兩家是世交,實在沒必要為了這點小事而影響交情。
婚姻這個賭注既然失敗,她亦不會有怨言。
「我並不希望妳離開我。」他只是想得到她和如韻,這願望難道太貪心?
魚與熊掌妄想兼得,男人果真都是自私的。
「如果現在不離開你,將來你只會恨我。現在你不讓我走,只是因為對我有一份責任,可是我並沒有要求你必須承擔一輩子,如今找到讓你願意付出真心的女子,就該好好對她,如果你怕受指責,那麼這內容可以改成休書。」
不愛的話,她不會有所求,然而她已對他放下了感情,得到的依舊是這樣的結果,還要她如何?她有的也僅是這顆真心,如果他想得到全部,就只能去找另一名願意委屈的女子。
「妳這是逼迫我?」看著她遞來沾了墨的筆,司徒蘭生沒來由地覺得惱怒。
她就這麼想快點離開他?
易璇璣淺淺含笑,說:「別讓孫姑娘等太久才好。要改成休妻書也無妨,不過有關另訂的事項,我希望你能同意,畢竟我們才成親一年,我希望這件事至少能再壓個四年,這樣一來才不會傷了雙方的和氣,不過你不必擔心,這四年我完全不會來打擾你,我應該會繼續住在鎮上,倘若你不想看見我,要我搬走也成……」
是啊,愈快結束一切,心痛便能愈快復元,她便能重拾無憂的日子。愛著不愛自己的人,這苦太難熬了。
「總之就是要我簽了名是吧?」
司徒蘭生深沉的眸子牢牢盯住她,試圖想自她最無防備的眼眸看出一絲破綻,然而她面無表情,看不出有任何不捨與依戀。看來,她似乎真的不要這個婚姻,這樣再好不過了,至少分開以後,他毋需對她懷有歉意。
只是,她就這麼想離開是嗎?就因為他對另一名女子動了心?
「即使我娶了她,我對妳仍然不變。」
不變?說得真好,應該是不會變得更差了吧。
「假使你能讓我再多愛一個男人,我便能接受你娶孫姑娘,如何?」
「不可能!」他絕不接受璇璣愛上別的男人。「妳應該明白,一夫多妻是自古以來不變的道理,妳最好學著接受,尤其妳確實未能替我生下一男半女,司徒府的香火還需要靠我傳承,我納妾是必然的。」司徒蘭生從不對她嚴厲,這會兒卻不得不厲色以對,非要斬斷她想離開的念頭不可。
「正因為如此,你更該娶孫姑娘,而不是留下毫無用處的我。」
「我從沒說妳沒用處!」這女人何時也懂得向他挑釁了?
「我確實沒能為你生下孩子,不就代表我沒有任何用處嗎?」多麼可悲!女人的價值是決定在能否生兒育女這件事上,好似除了傳承香火以外就沒有其他用處。
更無奈的是,為了求得和平的離緣,她居然得承認這個近乎糟蹋、輕蔑的指控。
她的冷然讓他一時啞口無言。
「蘭生,放棄吧!既然不愛,又何必非留下我?我相信你絕對不是一個會為了面子而和自己過不去的人,你不是非要我不可,對吧?」
他要的是孫如韻,她非常清楚,因此心痛只能往肚裡吞。她並不是自尊心特別強烈的女子,只是在這一點上,她希望別輸得連她都瞧不起自己。
「除非你不怕將來我傷了你最愛的孫姑娘,那麼你大可將我留下。」她又道。
「妳不會的。」司徒蘭生瞭解她的性子,若她真有惡毒心腸,當初他不會娶她為妻。
「可是……我不相信我自己。」苦澀的笑容悄悄浮現易璇璣嘴角。她都不敢擔保的事,他竟然這般篤定。「我的心已經不在這兒了,你還要從我這裡拿走什麼?我從沒求過你什麼事情,你這次就答應我吧。」
最好斷得乾乾淨淨,讓她再無一絲希冀。
求?她用的居然是這個字?
多麼委曲求全,如果他不答應,不就顯得他太自私了?
接過她遲遲不肯放下的筆,司徒蘭生將後頭的兩行刪去。
「這樣也要我答應?」既然她逼他,他亦逼她,就看誰先妥協。
易璇璣默默垂下眼瞼,吸了口氣後回答,「是的,請你放手。」
他不放手,她將永遠無法平撫內心的傷痛。
他不放手,她會恨他一生一世。
司徒蘭生無奈,只好依她。
白紙黑字,一式兩份。
簽名、收妥後,兩人從此毫無關係。
一切全如她所願。
之後,司徒蘭生拂袖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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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咳……」
「小姐,妳怎麼坐起來了?」走進房裡的婢女小霜看見易璇璣坐起身,趕緊放下手中的托盤,替她將被子拉高。「妳應該要躺下多休息。」
「我已經躺了半個月,再躺下去就怕真的起不來了。」
「哎呀,小姐,大夫說妳只是受風寒而已,多休息就會康復了。小姐這話可千萬別亂說,要不然夫人聽到又會哭了。」
見小霜將娘親哭泣的模樣學得入木三分,易璇璣笑了。
「小霜,妳學得可真像。」
小霜攤攤手,一副沒法子的模樣。「誰教夫人真的很愛哭,三天兩頭看一回就記住了,所以小姐真的別再讓夫人哭了,大夫說只要妳多休息,很快就能下床的。」
「我擔心繡坊的情況。」如今「雲錦繡坊」的責任全落在她肩上,即使生病,她也一心掛念。
「繡坊不是有張伯在,張伯做事挺小心的,小姐就專心養病吧,若不好好休息,萬一病情加重豈不更糟糕?」小霜搖搖頭道。
「是啊,妳說得也沒錯。」為了繡坊、為了爹娘,她是該保重身子。「對了,爹娘呢?」
「老爺和夫人去廟裡替小姐祈福了,所以小姐一定要快點好起來。」
「我知道了。小霜,妳別一直留在我這裡,去忙妳的吧,我不會有事的。」易璇璣向來習慣靠自己,能自己做的事情很少假手他人。
「好的,不過這碗湯藥請小姐先喝下。」上回替小姐送湯藥的小丫鬟沒有盯牢小姐,讓小姐有機會把藥偷偷倒掉,所以現在她都會親自看著小姐服藥。
易璇璣歎了口氣,接過碗,看了眼如墨汁般的湯藥,終於鼓起勇氣一口喝下。
等她喝完,見她蹙緊一雙眉黛,小霜隨即遞給她一塊甜餅作為獎勵。
「小姐真乖!那我不吵小姐了,請小姐好好休息。」
小霜關上房門,屋內就只剩下易璇璣一人。
嘴裡摻雜著甜味以及苦味,易璇璣閉上眼,努力不去回想剛才喝下藥時的感覺,幸好這塊甜餅夠甜,稍微能壓制苦味。
唉,良藥非要苦口嗎?為何就不能有甜的藥?
最好能甜如蜜才能下嚥……說到蜜,她不由得想到一個男人,那個即將可能成為她丈夫的男人──司徒蘭生。
他並不是舌粲蓮花的性格,但他最大的本事就是讓一句稀鬆平常的話深深嵌入聽者的心坎,使人無法懷疑他的真心,可惜她並非那種心思單純的小姑娘,這一點小伎倆還不能打動她。
不過,除去他略微表裡不一的小小缺失,不能否認的是,他確實是個不錯的男人,這段時日的相處,她甚至偶爾會不由自主的著迷於他的笑容。
說她的容貌與「清秀」沾上邊已算是對她最大的稱讚,但他並沒有和其他人一樣說著幾乎昧著良心的話,反倒讚許她有雙令人驚艷的眼眸,揉合了少女的靈活以及成熟女子的沉穩,而且表示十分欽佩她一肩擔起繡坊的能耐。若他說她美,她還有借口回敬他的不實,然而他說的是她最想獲得承認的部分,因此他也大言不慚地說自己是獨具慧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