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敏?」夏侯歡駭懼地扶住她。「你怎麼了,哪兒疼了?」
她無聲地哀痛著,感覺肚裡的重物不斷地下墜,陣陣刺痛伴隨尿急般的衝動,一時沒忍下,啪啦一聲,身下一片濕意。
「少敏!」連若華一見地上液體夾雜著血,忘了自己是待罪之身,立刻起身探看她的氣色,卻被夏侯歡一把揮開。
「皇上!」夏侯歆眼捷手快地托住她,惱聲吼去。
「快傳御醫!」夏侯歡不睬他,將辛少敏打橫抱起,要走,卻感覺被向後拉扯住,垂眼望去,驚見她竟抓著連若華的袖角。「你這是在幹什麼?你就要生產了,有什麼事等你產後再議。」
華姊可以幫我……她氣若游絲地喃著,硬是抓住連若華不放手。
夏侯歡見狀,只能惱聲道:「跟上!」
夏侯歆喜形於色地摟著渾身濕透的連若華踏出殿外,留下面面相覷的百官。
東暖閣的產房裡,負責接生的三名產婆早已待命,而連若華在換下濕衣裳後也立刻踏進了產房裡,夏侯歡、夏侯歆和熟諳婦科的御醫就在隔壁房間,只隔著一扇木板門以掌握產房裡的狀況。
連若華先吩咐一旁的宮女備上熱水,再拿宮中最烈的酒燒開後,將待會會用上的剪子丟進裡頭煮。
「少敏,別擔心,我在這兒。」連若華輕握著她的手。
辛少敏感激地看著她,很想跟她聊聊,可這該死的陣痛來得兇猛,教她只能皺眉隱忍。
連若華替她拭著汗,看著產婆輕撫她大大的肚子,產道已經全開,準備要將嬰孩生下了,但是幾個時辰過去,眼看著天色都快要亮了,孩子還是不肯滑出產道。
連若華在旁教她用拉梅茲呼吸法,辛少敏不住地喘息,臉色從一開始的紅潤開始變得蒼白,渾身冰冷得教連若華膽戰心驚。
「還沒生嗎?」夏侯歡在木板門那頭問。
他是定時提問,因為他聽不見辛少敏的哀叫,也沒聽見初生嬰孩的啼哭聲,產房裡靜得教他坐立難安。
「回稟皇上,皇后產道已開,可是嬰孩還是不落。」產婆急聲道。
夏侯歡聞言,趕忙問著身旁的御醫和夏侯歆。
「若華,孩子可能是繞頸,要產婆順著肚子按撫,先讓孩子生下來,要不然……」夏侯歆話到一半,不敢再說下去。
連若華聞言,自然知道事態緊急,在產道全開的狀態孩子還生不出來,當然是有問題,一個不小心就怕母子難安。她雖然也在婦產科實習過,但是沒有任何器具輔助,更無法做剖腹產,只能依他的方法先讓孩子脫離產道,她再看看孩子的狀況。
想著,袖角被扯著,連若華望向臉色慘白如紙的辛少敏,就見她抖著唇道:華姊……我是不是快死了?
「胡說什麼,有我在這兒,能出什麼問題,」她惱聲道。「繼續呼吸,等著下一波陣痛,用力推就是了。」
辛少敏無力地眨了眨眼。
連若華見狀,心不禁拽得死緊,要是再不生出來,就怕少敏也撐不下去了!
忽然間,就聽產婆喊著,「娘娘,用力,快用力!」
辛少敏聞言,用盡力氣配合著,瞬間,感覺卡在腹間的重物終於脫出,教她無力地軟倒在軟被上頭。
「生了、生了……」產婆剪了臍帶,抱起嬰孩,突地噤聲無語。
「皇后如何,皇子如何?!」另一頭夏侯歡急聲問著。
辛少敏緊抓著連若華,虛弱地問:孩子沒有哭……
「沒事,我瞧瞧,你別擔心。」連若華安撫著她,走到床尾,就見產婆抱在手裡的嬰孩滿身是血,而那鐵青的臉壓根沒有呼吸的跡象,這孩子根本就是……「給我,你們趕緊打理娘娘。」
連若華將嬰孩擱在原先準備好的軟緞裡,扳開嬰孩的嘴,確定嘴裡是否有阻塞物,隨即對他進行心肺復甦術。
「為何沒有孩子的啼哭聲?!」夏侯歡在那頭惱聲吼道。
「皇上……」產婆一個個嚇得臉色蒼白,不敢說話。
顧不得裡頭還在處理辛少敏身下的穢物,夏侯歡已經推開木板門闖進房裡,那迎面而來的血腥味教他不禁怔住。
「皇上,你不能進來!」產婆想阻止,卻被他冷鷙的目光嚇得全數跪伏在地。
辛少敏拉著他的袖角,不住地哭泣著。
「她在做什麼,還不拉開她!」夏侯歡安撫著辛少敏,目光梭巡著孩子,卻見連若華竟以兩指往孩子的胸口按壓著。
產婆聞言趕緊靠了過去,連若華氣急的抬眼罵道:「我在救他,如果你要他活,就不要阻止我!」
「你!」夏侯歡眥目欲裂,察覺辛少敏揪著他的衣袖。
望著她的淚眼,夏侯歡心痛欲死,輕摟著她,順著她的目光望去,就見連若華不住地吸著嬰孩的嘴,又往他的胸口規律按壓,一會又抱著他趴著,用軟緞不斷地摩挲他的身體,重複又重複,直到——
「哇哇哇!」
在她手下的嬰孩忽然爆開了陣陣宏亮的哭聲,夏侯歡怔愣地看著連若華,她指揮著宮女取來軟布和水盆,親自替嬰孩沐浴,最後將他裹上軟布和軟緞,疲憊地將嬰孩抱到兩人面前。
「恭喜,是個男孩子。」連若華輕笑道。
辛少敏掙扎著要看孩子,夏侯歡趕忙接過,放在她的枕邊。「少敏,是咱們的孩子……他很好,你別擔心。」
辛少敏喜極而泣,眼不敢眨地看著孩子,再抬起淚眼,直對著連若華道謝。
連若華擺了擺手,突然一陣暈眩襲來,接著眼前一暗,失去意識。
半夢半醒時,有人在床邊對話著。
「朕知道,朕答應你就是了。」
「多謝皇上。」
一會,她感覺有人溫柔地撫著她的發,一下又一下,最終又親了親她的頰,她嗅聞到熟悉的氣息,唇角不禁微勾著,徐徐張開眼就見男人微愕了下,旋即揚開一抹她覺得最俊美無儔的笑。
「有沒有覺得哪裡不適?」他笑問。
連若華怔忡了下,疑惑地看著他。「我怎麼了?」
「你淋了雨又進產房折騰了一整夜,最後昏了過去,是累壞了也是因為你染了風寒,我開了藥帖,待會喝下了再睡。」他柔聲道,不住地撫著她蒼白的頰。
連若華關心的問:「孩子要不要緊?」
「不打緊,有御醫看照著,不會出什麼亂子。」
「那就好。」聽他這麼說,她總算放下心來。
「皇上已經答應對你網開一面,咱們可以不用分開了。」
連若華皺起眉,正要開口,他便又道:「你離開時,申仲隱對我說你可能是移魂,我想起你似乎一直想找少敏,所以我便直接進宮找少敏,一問之下才知道少敏那晚就吃了你給的餅,也要找你,可皇上偏是不肯,適巧我去東暖閣,道出你的事,少敏便抓著我說要見你……少敏說,你和她情同姊妹,一起來到這個世界。」
她怔怔地望著他。「你信了?」
「信。」
她想有少敏為證,他會信也不意外,不過——「皇上知道嗎?」
「少敏也跟他說了,正因為如此,再加上你極力地搶救皇子,大哥決定讓你以原姓氏發戶帖,和姬家再無關係。」
「可是就算如此,文武百官皆知,難道——」
「若華,你這麼聰明,難道你會不懂當皇上要巧立名目留一個人時,再荒唐的理由眾人都得遵從嗎?」
「所以……我真的可以和你在一起?」
「我說了,我不計較任何事,只要你沒有背叛我,甚至利用我傷害我的家人,任何事我都可以接受。」他只求可以將她留在身邊。
她眨了眨眼,但不管怎麼眨,淚水還是模糊了她的眼。「你真是個有肚量的男人,不過我要告訴你,這個身體在遇見你之前還是清白的。」她得要跟他說清楚,省得日後爭吵時把這事搬出來當傷害對方的利器。
「這樣倒是挺公平的。」他打趣道。
「不過在我遇見你之前,我曾有個很愛的男人,少敏也識得他,我曾以為你也許是他,但終究不是。」瞧他聽得專注,她不禁輕逸笑聲。「我也許忘不了他,但是現在在我心裡的是你。」
「我說過,我不計較任何事,而且我會讓你知道,我比那個男人還要愛你疼你寵你,願意極盡所能地把一切都給你。」他輕柔地吻上她的唇。「若華,不管你心裡有任何事,一定要告訴我,別什麼都不說。」
「嗯。」她甜甜的應了聲,疲累地閉上眼。「欸,會不會等我一睡醒,發現其實眼前的是一場夢?」
事實上她正準備被處斬?
「別胡說,我就在你身邊,你一醒就會瞧見我,不過還是先把藥給喝了。」他從床邊花架把藥碗取來。
一聞到那藥味,連若華不禁皺了皺鼻子。「我確定我沒在作夢。」因為她聞到了她最討厭的味道了。
「你要是怕,我可以餵你。」他作勢要喝湯藥。
「你應該說,幫我喝。」她沒好氣地起身接過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