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得要好好想想,思忖著還有什麼法子可以讓她走出活路!
「申仲隱,我……」話未落,一抹陰影覆上桌面,她微愕的抬眼,來人卻單膝對她跪下。
「夫人,屬下來接夫人了。」
「嗄?」她不解地戒備著。
他既是姬榮顯的手下,那麼他應該是來殺她的,怎會是說來接她?
「屬下沒想到夫人還活著,也沒想到夫人為了替王爺報仇使計接近乾親王,如此忍辱負重……」那人目露喜悅,逕自滔滔不絕的說。
連若華傻眼地看著他……他到底在胡說什麼?
「糟了!若華快走!」申仲隱察覺不對勁,一把拉起她要走,然而才要跨出客棧,自四面八方湧出一群禁衛打扮的士兵。
「來人,抓活口!」
一抹熟悉的嗓音下著命令,連若華看見太斗從她身旁躍過,當她在眾士兵後頭瞧見夏侯歆的身影時,她的心,涼了。
易水樓,後院水榭。
黃昏餘暉斜照,打進窗口滿室暈黃,添了幾分詩情畫意,然此刻室內的氛圍卻帶著幾分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凝滯感。
「王爺……要不要奴婢備茶?」采織勉強扯開唇道,試圖打破一屋子沉寂。
打從一刻鐘前,王爺帶著華姊回來,那氣氛就僵得教她害怕。
「不用,你退下。」沉默半晌,他啟口的嗓音異常低啞。
采織不禁偷覷了連若華一眼,瞧她神色淡漠不語,只能乖乖地退出門外。門一開,適巧瞧見太鬥,趕忙向前詢問他。
「太斗哥,王爺和華姊」
太鬥神色寒凜地抬手示意她噤聲,隨即走進房內。
「如何?」夏侯歆啞聲問,黑眸從頭到尾直睇著連若華。
「王爺,卑職辦事不力,尚有餘黨逃脫。」
「我知道了,你退下。」
「王爺,卑職奉皇上之命,將抓到的餘黨和……連姑娘一併押進宮中候審。」
連若華斂下的長睫顫了下,神色依舊未變。
「你先將其它人押回宮,她……」他頓了頓,低啞道:「我會親自押她進宮。」
太斗堅持道:「王爺,卑職奉皇上之命必得親自押連姑娘進宮,所以差人先將其它人押回,卑職就在這裡等候,最遲一個時辰之後帶走連姑娘,還請王爺體諒。」
必須由他親自押解,那是因為皇上怕半路上出差錯,不管怎樣,有他在,就算旁人想劫人也絕不會是件易事。
「我知道了,你先退下。」
「卑職遵命。」太斗躬身退出房外,從頭到尾未瞧連若華一眼。
第十四章 真心的求死(2)
房內瞬間又靜默下來。連若華坐在錦榻上,夏侯歆就坐在圓桌旁,雙眼一直注視著她,直到餘暉被厚重的雲層吞噬,房裡慢慢地暗了下來,黑如深夜般。
當豆大的雨開始敲擊屋頂瓦片,他才啞聲道:「你沒有什麼話要跟本王說?」
連若華長睫未掀地道:「沒有。」
事到如今,已經沒有什麼好說的了,不是嗎?她的命運在她上了京城之後,早已經決定了結局,就算她說得再多也是於事無補。
所以,不如什麼都別說。
夏侯歆像是被她的淡漠給激起壓抑的怒火,驀然起身走到她的面前。「本王問你,你從一開始就知道本王是誰?」
「不知道。」連若華沒看他,覺得自己像是個受審的犯人,但可笑的是,她連自己犯了什麼罪都不知道。
「你不知道?!」他掐著她的下巴強迫她抬眼。
「如果你不信我,你又何必問?」只要他問,她必定回答,但如果兩人之間沒有信任,她說得再多也像是狡辯。
「本王想信你,一直是想信你的,但你卻一再背叛本王……」他想過,只要她無心造反,他定能想出法子讓她全身而退,但她卻赴了約,甚至主動握著申仲隱的手任他牽著她走!
「我沒有背叛你。」
他裝醉放任她出門,就為了要親手逮捕她,這意味著什麼?宮宴後他踅回宮中,必定是知道了她的身份,從那時起他就已經不信任她了,還要她說什麼?
「沒有背叛?那王府侍衛是跟你說了什麼?申仲隱又跟你說了什麼,他為何要帶你走?不就是因為已經東窗事發,所以他要帶你離開!」夏侯歆眥目欲裂,她的沉默猶如一把利刃刺進他的心裡。
大哥說,他不想信,但為確定她的清白,他還是回易水樓,還是走了趟金招客棧,豈料結果竟是如此傷人。
連若華幾次張口,卻又無奈的沉默,她要說什麼呢?以她的身份,還是以原主的身份?
她是連若華,不願替姬華出聲辯解,但她又無法以連若華的身份說服他……
夏侯歆直睇著她,放開箝制她的手,「所以,你這是默認了?」
他真是個傻子,他還在等,等她說服自己……所以他沒有冤枉她,她真的是為了替夏侯決報仇才接近他的!
悲傷至極的他開始放聲大笑。
連若華抬眼,瞧他殷紅的眼,疲憊神情,悲傷的笑……
「你說本王騙了你,防備你才沒將身份告訴你,但是你卻更高招,你把本王騙得團團轉,你讓本王以為你與眾不同……」西霧山谷中的相處歷歷在目,誰會信那是騙局一場?
「你確實了得,將本王看得透澈,以倦生的念頭讓本王上勾,心心唸唸的卻是為最愛的男人報復,所以你挾恩借種,以為只要擁有孩子,本王就會縱容你,錯了,本王沒有非要孩子不可,本王打一開始要的就不是孩子!」
他忘了她是個設陷高手,就連太斗都讚歎不如,她甚至可以作戲,背著他逃……她背著他逃竟也是戲一場,她在戲外,他卻入了戲……她不愛他,只是引他上勾。
她愛的是殘虐的夏侯決,她為了夏侯決利用他!
連若華直睇著他,淚水緩緩滾落,他愈是憤怒愈是悲傷,愈是表示愛得深,可她又能如何?她只是一個深陷迷局,被徹底利用且等待扛罪的棋子,她又能如何?
「王爺,時候差不多了。」門外響起太斗平板的聲調,猶如鬼差索命。
房內,兩人對視,夏侯歆呢喃的問:「你哭什麼?」
「對不起。」
對不起,是因為她無從解釋;對不起,是因為她沒有辦法陪著他走一輩子;對不起……
是因為她不能再愛他了……
「你對不起什麼?!你為什麼要騙本王,你為什麼是夏侯決的妾?!本王會被幽禁十年,過著十年生不如死的日子全都是拜他所賜,而你……本王可以不在乎你的清白,可是你不能背叛本王!」是她逼得他無路可退!
他可以為她求情,為她請命,只要她別出現在金招客棧裡,但她出現了,毀了他唯一能救她的機會。
「對不起……」淚水成串滑落。
她知道,他想著辦法救她,但她不能讓他救;就算她道出一切實情得到他的信任,但是皇上卻不見得會採信,屆時皇上又會如何待他,皇室間兄弟鬩牆屢見不鮮,她又何必陷他兄弟倆落得自相殘殺的地步?
她只想要他活得好好的,她知道他前半輩子已是過得極苦,怎麼捨得他為自己再歷劫?
夏侯歆別開臉,低啞命令,「太鬥,將她帶走!」
門板咿呀地推開,刮進了房外的風雨,太斗徐步踏進房內來到連若華面前。「連姑娘,走吧。」
連若華點頭,起身時卻踉蹌了下,太斗趕忙出手扶住她。
「連姑娘不要緊吧?」太斗發問,夏侯歆微微回頭望去。
「不要緊。」她面無表情地道,掙開了太斗的手。「我可以自己走。」
她挪動著僵硬的雙腳,抬眼望著夏侯歆,緩緩地揚開笑。「拜別王爺。」
夏侯歆身形動了下,她卻已經別開臉,往門口走去。
「華姊……」一直守在門外的采織早已經淚流滿面。「華姊,太斗哥要帶你去哪?你什麼時候可以回來?」
連若華笑了笑,頭也沒回地說:「王爺,采織是無辜的,往後我不在了,可否代我照料她?」
「本王會將她留在易水樓。」
「多謝王爺。」她吁了口氣,放心了。「采織,往後你就在這兒待下,不會有事的,還有,我不會回來了。」
「華姊……」采織揪著她,不住地看向房裡的夏侯歆。
方纔他們的對話她有聽沒有懂,她不知道為什麼王爺認定華姊背叛他,更不懂為何太斗要帶她走。
連若華輕輕拉開她的手,踏進雨中。
太斗見狀,忙喊道:「采織,還不替你家主子拿把傘!」
「喔!」采織想拿傘,卻又一頓,頹喪地哭了起來。「我不知道傘在哪,這裡是易水樓,不是咱們的家……」
太斗聞言,只能快步追上連若華,褪下外袍遮在她的頭頂上。
夏侯歆走到門口向外看,淚水模糊了她的身影,他想留下她,他可以為她想盡辦法,但她卻不開口……
「為什麼不求我?」他啞聲低問。
淚流滿面的采織回過頭,面有怨懟地道:「王爺,華姊不會求你的!我說過,華姊一直是個對生死無感的人,華姊甚至是不想活的……早知道會有這麼一天,我們不如留在齊天城,華姊說過就那樣平平淡淡一生,湊合著也是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