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覺得一分努力和一百分努力得到的效果會不會一樣?」
「不會。」
聊天是你一句、我一句,慢慢的接話過程,這點他教過她,並且深入她的潛意識裡,成為她的能力之一,現在,他正誘導著她發揮「能力」。
「當你對工作表現出十分的熱忱,自然會在其它得過且過的同事中間表現突出,然後上司重用、老闆信任,當別人一年換三個工作時,你堅持為自己喜歡的事奮鬥。
不管是唸書畫圖、唱歌跳舞、種田修機械,只要肯長時間使出全副精力,自會做出讓人驚艷的成績。結論是,倘若手中工作,是你願意花一輩子努力的事,那麼就是事業,不管將來會不會得到曇局的位階。」
「職業呢?」不知不覺問,殷艾受他的話題吸引。
「職業簡單多了,那是你不那麼喜歡,也非絕對討厭的工作。你上班第一分鐘就等著下班,對於同事問的聯誼,表現得比工作更盡興:你喜歡上班的原因在於你有不錯的人際關係,萬一哪天,同事搞革命,你會和大家集體辭職,以表現向心力。懂了嗎?可以告訴我,你現在做的是職業還是事業?」
「事業。」她回答得半點不遲疑。
「那麼,我要恭喜你的老闆了。」
「你又認識我老闆?」她反問。
「說不定哦,我交遊滿天下,也許見了面,我會發現他是我多年不見的學長或學妹。」他為未來的東窗事發,先埋伏筆。
「希望不是。」
聳聳肩,她拿起玻璃杯喝一大口檸檬汁,沒考慮過,那杯,他剛剛才喝過。「你的工作是事業還是職業?」殷艾反問。
有進步,她不再是被動式回話法。
「我學藝術的,大部分企業家的第二代,學的不是財經金融就是管理,而我母親獨排眾議,支持我往興趣方向做學習。我喜歡畫圖,以為自己會用一輩子的努力當個成功畫家,直到高二那年暑假……」
他笑笑,捲起盤中的麵條,他要等她提問。
果然,她不負期望。
「那年暑假發生什麼事?」
「我到辦公室找母親,發現她正被一堆親戚圍剿。」
「為什麼?」
「他們認為我母親沒資格當董事長,他們要逼母親釋出手中百分之六十七的持股,或者放棄職位,任命家族中的其它男性當董事長。
那時,我站在門邊看一群豺狼虎豹的猙獰表情,第一次覺得自己無權任性妄為。我是男人,有義務在父親死後撐起家業,不能讓母親單獨面對困境。」
「於是你放棄成為畫家的夢想?」
「沒有,我還是念藝術系,但我多修了管理學位。」他不懂為什麼要對殷艾說明,因為連母親,他都沒講過。
「你喜歡管理嗎?」
「沒有想像中討厭,雖然我比較喜歡畫畫,不過,我相信在責任與興趣之間,我有能力找到乎衡點了」
「萬一不行呢?會不會五十年後,你回首人生,發現還憾?」
「不儈。」他用叉子敲敲她的盤緣,示意她別光顧著說話,忘記吃飯。
「你憑什麼篤定?」她合作把麵條捲進嘴巴裡。
「因為我對自己充滿自信。對了,前陣子在母親的支持下,我開了畫展。」他轉移話題。
「畫展在展期嗎?成不成功?」她對他的畫有興趣。
「展期結束了,至於成功……應該算吧,國內外許多畫壇重量級人物給了不錯的評語。」他笑笑。
「畫展結束了?」他未回首人生、看見還憾,她先感覺還憾。
「想看我的畫嗎?」
「看得到?」
「畫商要替我出畫冊,出版後,送你一本。」
「謝謝。」
「不客氣,我喜歡有禮貌的女生。」拿起餐巾紙,他替她擦去嘴角的起司,來不及退開,她睜大眼睛望住他的動作。是他習慣對所有的女人親密,還是獨獨對小姨子特殊?
喬力夫不十分清楚,殷艾也模糊。
慌地起身,慌慌張張收拾盤子,殷艾進廚房清洗,靠在水槽邊,她大口喘息,穩定心情。
霍地,她發現除開大擺設,小東西也改了樣兒。
他買兩份餐盤餐碗和筷子,同款不同色,兩個馬克杯、兩個杯墊、兩根叉子湯匙、兩種口味的起司……這是她一個人的家呀!殷艾不懂,他的成雙成對代表什麼?
「洗個碗都能發呆?」
他冒出來,嚇掉殷艾手上的叉子,彎腰低頭,她又發現他們穿了同式拖鞋。
「你發現了?」力夫說。
「發現什麼?」
「拖鞋、碗盤、牙刷毛巾……。等等。」
「你連牙刷毛巾都買兩份?」她驚呼。
「記住,粉紅色的你的、淺藍色是我的,不要用錯。」他說得理所當然。
那不是重點,重點是他的毛巾牙刷為什麼放在她家?
「為什麼連毛巾牙刷……」
「我有良好的清潔習慣,飯前洗臉、飯後要刷牙。」
意思是,他賴定她?在他決定替她保密的同時。
「好了,我要回去,別工作太晚,等一下我會打電話給娉艾,告訴她你的生活情形,要她別擔心,至於惕華拉尼星的國王,請自行解決,別為難可憐的大王子。」
說到做到,他說吃過飯就走,揮手再見,他走出她的視線。
燈光下,殷艾怔仲。
她不明白他的動機。為討好未婚妻?他不必做到這等程度:為承諾?現代人早不為承諾付出。
那麼他為的到底是什麼?
套房樓下,街燈邊,喬力夫連同他被拖得老長的影子,和屋內的殷艾一起發呆。
一整天,他忙著設計、購物,佈置殷艾的房子,他推掉兩個美女的邀約,放棄一場演講邀請,以及和母親共度晚餐的機會,他的努力……為什麼?
第六章
她想她瘋了。
在喬力夫出現十二天後,第十三天的下午,她回家,第一件事,居然是裡裡外外尋找他的蹤影。
他想他瘋了。
在陪伴殷艾十二天的晚餐後,第十三天的晚上,他忙到接近虛脫,還是駕著敞篷車,一路開到殷艾的小套房。
按電鈴,門開,她的訝異不比他少。
「你犯規!」他累慘了,手扶在門框上,半瞇眼說。
都累出慘白臉色,他還有本事把臉頰笑出陽光?
「我犯什麼規?」斜眼,她學他的眼角四十五度看人法。
「你穿我的脫鞋。」指指她的腳板,他說。
「我以為房子裡的東西都歸我所有。」指控她是強盜吧,她半點都不在意。
「好吧!反正霸道是女人的特權。」退一步,海闊天空。
他脫去鞋子進屋,套上她的粉紅色拖鞋,大大的腳板塞在小小的拖鞋裡面,腳後跟落在拖鞋外面,顯得滑稽。
睇他一眼,她笑著把拖鞋還給他。
為什麼還他?因為心情不壞。
為什麼心情不壞?因為他來,因為他沒破壞一日見面一次的不成文規定,因為……不想了,再想下去,她又要分析他的動機,分析得頭痛,心情轉壞。
接遇她的拖鞋,他摟摟她的肩。「謝啦!小黃香。」
什麼小黃香?她猜不到他的跳躍思考,他卻能把她的腦漿猜個死透。
「古有黃香為父暖被,現有殷艾為我暖鞋。」他替她解除疑惑。
「你吃過沒?」
「你要下廚房?」
「不想的話就算了。」她是千金,嵌金包銀的,煮東西不是她這種人會做的事情。
「好,謝謝你,我很餓。」
昨天半夜,他跑到高雄,替公司解決一個突發狀況,黃昏返回台北,他還要對內部高層說明解決過程,才一天,他就累成這樣,不曉得母親這些年是怎麼撐過來的。
「很好,我喜歡有禮貌的男人。」她剽竊他的言語。
「喀哩乎蠟衫,吸乎喝魯克,拉題法馬金,意山那那改屋疲。」他在她背後做鬼臉。
「不准說惕華拉尼星語。」她沒回頭,抿住笑,回答他的外星語。
「在惕華拉尼星,語言有著作財產權的,剽竊別人的話要判處三年以下有期徒刑。」圈起嘴,他用人肉喇叭向她喊話。
「請問在惕華拉尼星,不經邀請就進入別人家裡,要判處幾年徒刑?」
回身,她叉腰問。
「惕華拉尼星是個好客的星球,在那裡出入不閉戶,任何人都能到別人家過夜。」
「接客多的有沒有獎勵?」從冰箱找出青菜,她考慮自己的做菜能力。
什麼接客?又不是紅燈區,力夫大笑。「有啊,客人到家裡拜訪可集三點,集滿三百點送好客勳章一枚。恭喜恭喜,你已經集到三十九點,繼續加油哦。」
他很累了,還在硬撐,一句句和她聊不停。
殷艾轉身,不理人,反正他總有得說。
在妯把蛋和三根白菜煮進泡麵時,他已累倒在她的床上。
端著熱碗,她愣愣看著床上男生。
很累對不?那麼累了為什麼還過來?就算他的時間多到嚇人,也不需要把時間浪費在她身邊,他該做的是和娉艾培養感情呀!
莫非,他把她錯當娉艾,以為雙胞胎心靈相通,他對她好,娉艾一樣能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