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無須替她求情,這筆帳我已經記下,若天女有個閃失,花復應這條命斷不可能會留下。」
衛泱說得很平靜,甚至讓人察覺不到他心裡是否有溫暖。
他的心,冷硬得彷彿是鐵打的!
「她為六神盡心盡力,你比誰都還清楚!」復應是個怎樣的女人,沒有人不曉得,她傻得從不以自己作為優先考量的對象。
以前,在她還沒遇上富璟丹前,是為自己而活;遇上六神以後,是為富璟丹而撐持度日,直到捲入天朝的紛紛擾擾之後,她傾盡心力為了天女而走下去!
「六神的命,從來都不在我眼中。」衛泱平淡地道出這再真切不過的心聲。
符華堂閉上眼,心平靜氣地接受。這樣的事實,彼此都心照不宣。
「告訴滕罡,務必在最短的時限內,讓鬼兵一舉入侵皇宮。」天女,衛泱勢在必得!
「是。」符華堂隨即拉起韁繩,帶走衛泱的口令,策馬奔向前方。
衛泱看著本是富庶寧靜的天朝,在今夜全被惡火所吞噬,眼中沒有半點憐憫之心,一如過往的冷靜平穩。
這座天朝的氣脈,已經微弱得不再足以支撐運行下去,勢必得全數斬毀,才能得以重生,再創風華。
如今,他定要連根拔除,締造新的契機!
第二章
寶景十年秋
雨霧,濛濛地籠罩在天朝之中。鼻間,淨是嗅得陰冷的低涼氣息,貼覆在肌膚上那薄薄的涼度,冷得鑽入骨子底。
本該受香火供奉的山廟早已傾圮荒廢,破舊的留存於山野之中,供偶時路過的百姓有個遮風擋雨的落腳之處。
破廟內,六道身影或坐或站,各佔一處,模樣都非常年輕,可每人眼中卻透露著世故的光彩,好似已經走過多次的大風大浪。
他們身上彰顯的戾氣極為狂放、毫不遮掩,在如此動盪不安的天朝裡,這樣的氣息是稀鬆平常,但之所以讓人留心,在於天朝內興起一股傳言——六神既出,新天朝降臨!
一名身著絳紫衣飾的少年手持搖扇,眉眼間淨是生得乾淨的氣息,穩重沉著,六神看來應當是以他為首。
「來了!」衛泱立於破敗的神像之前,不到片刻,深隱在山野中的飛鳥躍於天際,劃破此地的寧靜。
站在門口的滕罡手裡按著青鋼刀,渾身戒備、雙眉緊蹙,目光如鷹隼銳直地盯向林裡深處。
「人來了!」滕罡隱約見到幾抹身影奔出郊道,細細的兵刃相擊之聲傳來,極為清晰尖銳。
衛泱的嘴邊露出一抹笑意,悠悠地轉過身去,只見其餘六神個個起身而立,有人狀似不經心,有的睡眼惺忪,有的氣質險惡,更有美得教人屏息的花容月貌,不同的面容,卻個個都相當出色,他們便是在短期內崛起,就令天朝聞風喪膽的六神!
「璟丹,你助滕罡一臂之力。」衛泱一扇指往立於門口的少年,見他老成粗獷的面容讓人不敢入其門,遂派了陣內看來最輕狂無害的文判上前。
「哎,好的差事兒就是沒我。」富璟丹搖搖頭,手臂一震,袖內的判官鐵筆立刻握於手中。
其餘六神還是無動於衷,個個神色自若,即便廟外雜沓的腳步聲接踵而來,卻無人顯露出懼色,甚至還有人打起呵欠來了。
須臾,廟門外響起慌忙的腳步聲,伴隨著幾道人影狼狽地衝入內室,隨即廟門被一股氣給捲上,隔絕外頭刺客們的追擊。
「四爺,您沒事吧?」幾個提著劍的隨從臉上滿是刀傷血痕的,一心護著自家主子衝出重圍。
那名被喚為四爺的少爺星目朗眉,眉宇間淨得貴族氣息,即便在危難之際,仍是鎮定自若,穩如泰山。
「有貴人相助,咱可死裡逃生了。」承熅即使面對著一屋子陌生的面孔,方才也死地裡走一回,語氣竟也一如往常。「謝兄弟相救了。」
衛泱走上前去,像是一點兒也不意外見到眼下這一幕。「此時天朝危亂紛擾,自是應當相互關照。」
他還想要再近承熅的身,卻被他手底下的人給擋住。衛泱又側首對承熅說道:「我的人在外頭拚命,這就是四爺待人之道?」
承熅手一揚,撤下護身的侍衛。「不知公子如何稱呼?又怎會出現在這座山野之中?」他還以為自己這條命,閻王已準備隨時收下了。
「四爺可聽說過『六神』?」衛泱懶懶一哂,笑容讓人如沐春風。
此話一出,退至身後的侍衛隨即圍上前,大刀紛紛架往衛泱的脖子,然而他們身手再如何不凡,於六神面前不過也是彫蟲小技,只見其餘六神的手腳更是利落,手上的兵器也同樣按於他們身後,只消半分力就能取人性命。
「殷孤波,你們切莫衝動。」衛泱一點兒也不在乎自己的安危,僅是淡淡地說道。
「六神……這個令天朝不敢喊出的威名,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承熅能夠感受得到此刻的劍拔弩張,比起方才自己死裡逃生的局勢,現下更是身處險境。「沒想到,本王在有生之年能見到傳說中的人物。」
六神,在此刻的天朝不是英雄,而是令人畏懼至極的羅剎,凡六神走過之境,必是血流成河、死傷無數。
「衛泱今日,是特別於此恭候四爺。」
承熅眼一瞇,年輕的臉龐帶有一絲的困惑。「做什麼?」
「天朝裡流寇四起,暴民聚生,四爺此刻離宮,又是為何?」此舉雖不智,不過衛泱明白,再也沒有比此刻還要更好的時機了。
「天下大亂,朝廷卻依舊高高在上,能不見民間所苦、不聞民間所怨?」承熅回了他,但語氣卻過於冷硬。
「不愧是人稱定賢王四皇子,在下親眼所見了。」
「衛泱,六神今日來此,絕不僅是偶遇。」承熅清楚天朝之大,斷不可能在此巧遇。
方纔,他才剛逃過皇宮的刺客襲擊,早就料想兄弟間的惡鬥遲早會來臨,卻沒想到來得這樣急、這樣狠。而六神,卻能夠掌握自己的蹤跡,難保不是與宮廷裡的人互通有無。
「衛泱,六神來這兒做什麼?」承熅暗想,或許今日這條命,已準備押往閻王爺的手中了。「前來取本王性命麼?」
只見衛泱一哂,單膝跪地,其餘六神皆收下兵器,朝承熅跪禮。
「六神,入天朝前來投靠明主!」
墨黑的眼瞳清冷如潭水,幽深得不見任何心緒。直到視線停留在一道艷白色的身影之上,幽暗的深瞳才隱隱閃過一抹淡得旁人無從察覺的火花。
衛泱的目光停留在幾個坐在馬背上的身影,包含承熅在內。
「那女人是皇宮裡的人嗎?真不像是天朝的人。」富璟丹挑高眉,問得相當輕佻,當下惹來花復應的白眼。
「天女,是承熅最寵愛的皇妹,當今聖上更是對她溺愛有加,甚至比太子還要看重。」衛泱道,眼裡的火花早已湮滅,不見痕跡。
殷孤波冷笑。「女人上圍場?聖上簡直是寵溺至極啊。」
六神隱在暗處,利用濃密的綠蔭作為掩蔽,好避開上林苑的侍衛,深入承熅的所在之處。不過令他們訝異的是,竟然會同時遇上天女。
「足以見得天女支撐這天朝的傳言來自於皇宮,就連聖上也深信不疑。」衛泱將折扇一收,目光如炬地看著底下的人。
「六神要入皇宮,機會不多。」花復應瞇起眼,不曉得衛泱在打什麼主意。
「承熅本該有場血光之災,正確來說,應當在半月前就該命赴黃泉,做縷天朝的孤魂。」衛泱的嘴邊勾著笑意。「是六神助他違背了命運。」
如果改變了命運該走的方向,那麼這條路必定與未來有所不同。說得更深些,便是再生一個新的契機,牽引著走在這條道途上的人們。
六神改變的,不單是承熅原有的宿命,而是企圖汰換掉天朝舊有的老面貌,重新締造出新的局面。
衛泱的笑只停在唇邊,看著在今日仍有二次災禍的承熅。「這四皇子的命,很崎嶇。」像承熅這樣的人,要坐上帝位實屬難事,可他的賢良聲名遠播,要爭坐九五之尊大位,也不是不可能。
他命裡有吉星會照,雖不是個帝王命格,但定賢王的才德遠播,再有六神的輔佐,衛泱相信若要取這天下就如囊中取物,定能達成目的。
「這天朝,連皇子的命脈都難以照料。」殷孤波說得直白,不信朝中氣脈這種無形之物,能牽動成千百萬人的宿命。
這天下豐足富庶,與帝君德政有關,若昏君當道,自是民不聊生,陷百姓身處水深火熱之煉獄。如果要將此說法加在這種無形物的身上,殷孤波認為太過牽強。
儘管他也是身處其中的人,卻始終嗤之以鼻。人定勝天,一向是殷孤波奉為圭臬的信條,六神裡,大多是這種不信邪的人,可最諷刺的是,他們身上肩負天命,不得違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