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朝不該絕於此,江山不可再失,民心不可再動搖。」衛泱說得堅定,可眼中卻覆上淡薄得快不見蹤跡的哀傷。「素景,總有一天,我會讓你看見天朝繁盛的榮景,這是我允諾你的事!」
「衛泱!衛泱——」
第九章
定賢王率三萬大兵一舉攻回京城,並且挾持皇子於城下,率領禁衛軍的富璟丹為保皇子之性命,遂大開城門引大兵入城,並且下令關其九門達三日之久。
各親王爵爺被攔擋於宮門之外,無人能窺得其中暗潮洶湧。
三日後,先帝御龍歸天,新帝遂而登基——
衛泱立於紫宮前,任憑夜風吹皺了自個兒的衣衫,腰間的衣帶隨風揚展,仍然神色冷漠。
紫宮內,數十名皇子捆縛於殿前,莫不神色恍惚,如是失去魂魄。
老邁的皇帝伏於案前,老淚縱橫。
六神中僅有花復應與殷孤波立於紫宮中,其他人等皆鎮守於九門前,不得任何人入宮求見,違者格殺勿論。
承熅看著案前的父皇,足邊跪下的手足,手握刀劍,滿臉戾氣。
「父皇,快立遺詔,切莫讓天朝無帝王承接。」承熅沉著聲,說得極冷。「先祖的百年江山,不可落入他人的手裡啊。」
「逆子!朕不該讓你手握兵權,更不該留你這孽種,擾我……咳咳咳……」
「父皇,你若是再不下詔,就別怪兒臣心狠了。」
「朕就是死,也絕不立你這孽種為太子!」
這句話,戳在承熅的心頭上,是極大的肉中刺。
「父皇莫怪兒臣了。」他話說完,手一揚,花復應隨極斬落其一皇子的頭顱。
見此狀,跪於殿前的皇子無不掙扎,有的神志早已昏亂、瘋癲,早無先前的嬌貴氣息,狼狽得教人同情。
老皇帝瞠著大眼,不敢相信眼前的慘劇。「你……你這逆子!」
「兒臣不想這樣做,可為了天下百姓,不得不做。」他歎口氣又道:「只要父皇寫好詔書,自飲鴆酒,承熅還能念及兄弟間的手足之情,保我天朝之血脈。」
「你混帳!」老皇帝氣急攻心,嘔出一口熱血,染紅了即將落下的詔書。
殷孤波立於聖上身旁,見此淒慘情景,竟也是面無表情。
「朕錯了!真是錯了!不該領六神這一頭猛虎入宮,不該留這個孽種於宗室!朕絕不下詔,絕不!」
一道艷紅的血跡再度浸染了紫宮的地面,淒厲老邁的哭喊聲也隨之而來。
「天要亡朕!亡我天朝的百年江山啊!」
「父皇,你為何要執迷不悟!」他的抵死不從,令承熅動氣。「究竟要逼兒臣到幾時,您才步善罷干休?」
「要朕下遺詔給一個擾亂宗室倫理的孽種為帝王?」他顫抖抖地伸出手,怒指承熅。「你當真以為朕老眼昏花,看不清你心底怎麼想的嗎?」
他的指揮,令承熅眉眼一抽,突地臉面猙獰。
「你這孽種對素景的感情,是天理不容!」
「所以,你甘願將她送到西鳴國和親?」承熅冷笑,極盡諷刺。「也不願將素景托付於我。」
「放肆!」
「父皇,只因母妃死前的話,您便對兒臣如此嚴苛。」承熅心底有怨,更是恨到極點。「這公平嗎?」
這些年來,承熅過得戰戰兢兢,就是為了那個謠言,毀去了他可以光明正大與眾皇子角逐爭奪的資格。
他心底有怨,更恨父皇對他反覆無常,冷漠至極。
「讓不明不白的血緣佔我宗室之位,老天對朕又公平了嗎?」
承熅青筋暴凸,這話尖銳得像把刀,刀刀令他深刻見骨,疼得無力可辯駁。
「你不心甘情願的給,兒臣就親自奪!這些年來,兒臣就是這樣走來的!」語畢,又一皇子人頭落地。
承熅讓花復應連斬三條龍命,下手極為殘酷,他眼中難忍其悲痛,雖不願讓自己成為邪魔之人,可卻已經無法收手。
「兒臣就算背上不仁不義、不忠不孝的臭名,也要坐上這個帝位!」承熅兩眼浮上淚光。「兒臣懇請父皇下詔,別逼兒臣成為千古罪人。」
老皇帝看著紫宮內血淋淋的慘劇,教人不忍卒睹。
直到花復應又將刀口架往另一個皇子勁脖上時,他終於含淚提筆,顫抖抖地寫下遺詔。
「朕不服、朕不服……」老皇帝寫下字字血淚,甚至蓋下玉璽,正式立下這份詔書。
承熅上前,瀏覽過一回後便收於懷中。「父皇,兒臣祝您一路好走。至於其他兄弟,就替兒臣在黃泉路上照料您了。」
語畢,所有被捆縛於殿前的皇子皆難逃死劫,全都魂歸西天。
「你……你……」老皇帝指著承熅,眼中皆是憎恨,他千防萬算,就是沒想到承熅今日的叛亂,竟還心狠手辣的毀滅了宗室血脈。
殷孤波見遺詔已得,便強灌皇帝鴆酒,親自送這年邁無用的帝君赴黃泉路。
承熅見父皇毒發,嚥下最後一口氣時,仍不甘心合眼瞑目,忍不住放聲大笑。
「母妃,你看見了沒?看見兒臣因您的一已之私,皇位得的如此艱辛,甚至背了令千古後世謾罵的罪名,也要坐上這龍椅啊!哈哈哈……」承熅笑中帶淚,從沒想過要做到這樣的犧牲,才能走到心中所響往的境地。
他癱在坐在地,見慘劇橫亙眼前,笑得無法克制,甚至連眼淚都流下來了。「為什麼,要逼我走到這個田地?」
衛泱邁進紫宮,見承熅笑得心神俱裂,便開口問道:「四爺後悔嗎?」
「衛泱,本王為何會在這輩子遇見你,遇見六神呢?」承熅指著他。「如果沒有你、沒有你的話……哈哈哈哈哈……」
「擁有魔羅之心的人,並非衛泱,而是四爺您啊!」他的話清淡如水,益發的透冷人心。「衛泱不過是助你得心中所願呀!」
「衛泱,是你將我推入這萬劫不復的煉獄中!」承熅起身,揪著他的衣襟發狂地喊道:「是你逼本王做個無血無淚之人。」
「四爺,您本來就是這樣的人。」衛泱平靜地說。
「是你迷惑我的心!是你!」
「您怕日後坐上龍位,其他皇子仍舊會虎視眈眈,便在今日滅殺手足,以避將來逼宮之事又重演,難道衛泱說的不對?」
承熅頹勢地鬆開手。「對!你說的都對!都是本王的錯!本王不該太貪,不該想貪!」
「天亮了,今後四爺可以高枕無憂了。」衛泱說完,便要轉身離開。「往後天朝,將托付於您的手中。」
「素景……素景……」看著六神遠去的背影,承熅喊著:「我的素景呢?我的素景!」
「百年江山,已歸四爺的手中;日後天女,將歸於六神手裡,自此不再屬於天朝。」
「衛泱!」見他身影越來越遠,承熅忍不住咆哮。「把素景還給我!」
偌大的紫宮,僅迴盪著承熅獨自的吼聲與哭聲,淒厲得讓人顫寒。
「素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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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寶十一年 冬日
四皇子定賢王終於得其位,重新統御天朝,破曉時分行登基冊典之事,以詔告天下。
於此,六神帶走陷入昏迷未醒的天女,就此銷聲匿跡,達十多年之久,無人再見到六神的蹤影,更不再聽聞六神的任何消息,可是他們的威名,卻長駐在百姓心底,終究成為一則鄉野傳奇。
儘管承熅多加探索,卻始終找不到六神的下落,也不聞天女的蹤跡。猶如是做了場惡夢,並且終生都活在這場陰霾裡。
直到後來,心魔日漸巨大,盤踞於承熅的心間,日日夜夜受其干擾,令他心性大變,成為麻木不仁之人。
看著床上昏迷不醒的女人,花復應的心頭始終壓著一塊大石。
「今後,我們還能活得隨心所欲嗎?」即便遠離皇宮,花復應仍舊無漢松下心防,哽在喉頭的那股氣,徘徊不去。
六神圍立於此,深埋在天朝底下的玉宮,在半個月前被尋獲,這是歷代先帝暗中建造,佔地遼闊,其中錯綜複雜,蜿蜒曲折。
他們順理成章據為已用,並且守護天女直到日後清醒的那一刻。
「六神暫時脫離了天朝,日後不再以六神之名現世。」衛泱看著玉床上沉睡的素景,面容波瀾不興。
「天女一睡,多久會醒?」殷孤波年輕的臉龐罩著一層淡漠的戾,在這場與天朝、皇室角逐的拉扯間,他同樣也為此做了犧牲。
「將是很長一段時間,長得讓天井有足以忘卻六神。」衛泱的回答,無人能知他心中所想何事。
「助承熅順利登基,六神可算是功成身退了。」滕罡歎息,覺得疲累不已。
「那在天朝人記起咱們以前,可以找些有趣的事做做了。」富璟丹一派輕佻,模樣極為輕浮。
「未嘗不可。」衛泱淡笑,神色一如往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