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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頁     湛露

  唐雲曦歉意地說:「我頭一次來這種地方,也不懂規矩,姑娘請勿生氣。」他掏出一張銀票,放在桌上,「小小心意,權作賠禮。」

  方氏女子瞥了一眼那張銀票,是五十兩的。要說這五十兩也著實不少了,可她並不放在眼裡,只是哼了一聲,「那也不行。」她眼珠一轉,「除非,你聽我彈一曲琴。」

  他對她這個要求很是意外,便又坐回去,說道:「好,願聆琴音。」

  她摘下琴,一本正經地問:「公子喜歡聽什麼曲子?」

  唐雲曦便依著自己本心說道:「陽關三疊。」

  方氏女子又瞪了他一眼,「公子是在和我開玩笑嗎?這種煙花之地,聽那麼古雅的幹什麼?」

  她翹起塗了蔻丹的指甲,笑咪咪地說:「不如我為公子彈一曲銷魂當此際,如何?」

  他淡然一笑,「也好。」

  她琴音響起,這曲子唐雲曦沒有聽過,但聽曲名便知道是什麼意思,這不過是秦樓楚館中的女子為了拉住客人的心彈來娛興的。

  唐雲曦不動如山的坐著,方氏女子的一雙手在七根琴弦上來回翻飛,或疾或徐,或起或落,或歡悅或憂傷,每一個樂音都直透耳膜,似是要一直鑽入人的心裡。每一聲,從琴弦之上蕩起,都似是無形的小手,在人的心尖上那一處最癢的地方來回騷動。

  室外一片嘈雜,依稀還可以聽到客人們和花娘們的醉酒調笑,屋內薰香為伴,琴音為誘,這一男一女相對而坐,縱然是聖人也難把持。

  但唐雲曦從始至終只是微笑聽著,連手指都沒有動過一下。

  方氏女子落下尾音時,有些挫敗地看他一眼,「便是皇上聽到我彈這首曲子也該動心了,公子倒像個木頭人,怎麼讓我彈得這麼沒興致?」

  他伸出雙手,「姑娘這琴可否借我一彈?」

  她哼了一聲,把琴放到他手裡。

  唐雲曦撫著琴身看了看,「姑娘這琴可是好琴,用的都是上好的木料,也有些年頭了,只彈風月之曲,未免可惜了。」他的左手大拇指在琴弦上抹了一下,右手中指錚的一勾,那琴弦發出低沉的共鳴。

  他似是很滿意這琴的音色,順手先彈了一小段陽關三疊。然後十指輪飛,琴聲鏗鏘,氣勢磅礡,已不是一般人可以彈出的意境。

  方氏女子起初以為他只是玩鬧,漸漸地開始察覺不對勁,因為她的呼吸已越來越困難,這琴音就像密網一般纏繞在她的身上,讓她難受震驚不已。猛地一伸手,蓋在琴弦上,她喝道:「夠了!不要再彈了!」

  唐雲曦再度抬頭看她,「夠了?那方姑娘從我的琴聲裡可聽到什麼?」

  「聽到……」方氏女子幾乎要脫口而出的兩個字,被她硬生生嚥了回去。

  他卻順著她的口型接話下去,「殺氣?」

  霎時,屋內死寂得比剛才的琴音更令人胸口憋悶。

  唐雲曦無奈地歎口氣,「我本不想欺負姑娘,只是姑娘一直在和我兜圈子,不說正題。我救人心切,難免露了本心。剛才的琴音中我帶了三成功力,不知道是否傷到姑娘的心脈?若傷到了,請姑娘言明,我可為你對症下藥。」

  方氏女子一點點收斂起臉上那魅惑的笑容,取而代之的是一絲陰寒,「怎麼識破的?」

  「姑娘既然留下那條手絹作為線索,又特意等在門口為我引路,這一切還不足以說明一切與姑娘有關嗎?」

  她嬌滴滴地讚美,「真不愧是小王爺。卻不知道若沒有那條手絹給你做指引,你要到何時才能找到這裡來?」

  「就因為有那條手絹做指引,所以我願意相信方姑娘是一個善心之人。你若知道春巧對我的重要,就請將她放回。」唐雲曦款款起身,雙手抱拳,竟對著她躬身一揖。

  方氏女子詫異地說:「你……你這個人到底是個聰明人,還是個傻子?」

  「若心地純善被視作為傻,雲曦願做一世癡傻之人。但,我亦不願只做良善可欺之輩。」他望住她,「姑娘現在是否可以告訴我,春巧在哪兒了?」

  她靜默片刻,忽而一笑,「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她,就在此地!」她驀然回身拉開身側的一處暗門,只見聶春巧就平平地躺在密室裡面。

  唐雲曦大喜,剛要過去,方氏女子卻將那門又關上了,似笑非笑地看著他,「你以為我會這麼容易讓你把人帶走嗎?」

  「那你要如何?」

  方氏女子用眼神指了一下桌上的茶杯,「喝我一杯茶再走。」

  他猜這茶中大概是放了什麼東西,但他沒有遲疑,端起茶杯,放在唇邊,直勾勾地看著她,問道:「我喝了這茶,就讓我帶走春巧?」

  「當然。」她一挑眉尾。

  唐雲曦一仰頭,那杯茶都被他喝了下去。

  方氏女子眼看著他的喉結動了一下,確定那茶水被他喝下,霎時鬆了口氣,笑著拍手,「好啊!小王爺也沒有我想的那麼聰明嘛。」

  「你要反悔?」他的手中還握著那茶杯,一句質問才出口,就霍然倒了下去。

  第7章(2)

  她哼了聲,「笨丫頭,這種男人不過是長得好看罷了,也值得你掏心掏肺地對他?」

  「起碼他是君子。」暗門竟被人從裡面拉開,聶春巧面無表情地走到門邊,看著倒在地上的唐雲曦,「你遂了心願了,怎麼還不去向太子請功?」

  「不急。」方氏女子笑盈盈地跪坐在唐雲曦的頭旁,指尖在他的臉頰上滑過,嘖嘖讚歎道:「聽說小王爺的母親當年也是一等一的美人兒,這小王爺一定長得像他娘。這樣的美少年到了我手邊,我不嘗嘗,還真是心癢難當。」

  說著,她的指尖滑入唐雲曦的領口,忽然被聶春巧?!一聲抓住,悶聲道:「你敢動他?想過太子會怎樣處置你嗎?」

  「死丫頭,你的差事快辦砸了,我來幫你一把,你倒敢威脅我了?真有負我這些年待你這樣好!」她柳眉倒豎,這怒容似是七分真,三分假。

  她,原來就是賽妲己!

  聶春巧冷冷說道:「我的事情怎麼辦,由我決定,旁人不要插手干預。既然你干預了,就請記得適可而止。」

  賽妲己嘴角上揚,「傻姑娘,我知道你心裡喜歡他,所以不捨得看他出事兒,可是他既然到了京城,便是羊入虎口了。這裡是太子的地盤,我們都要聽太子的。你出來好些日子,也該去面見太子才是。」

  聶春巧看著她,「你要趕我走?」

  「不是趕你走,是要提醒你,太子已經知道你回京了,你卻拖拖拉拉沒回去覆命,他會怎麼想,你是知道的。好歹唐雲曦進京這件事,你也有功勞,放心,太子吃不了你。」

  緊咬著嘴唇,她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賽妲己瞥她一眼,用手推了她一把,「還不走?在我這裡賴著做什麼?」

  「你想把他怎麼樣?」聶春巧盯著她。

  她嫣然一笑道:「我能把他怎麼樣?放心,肯定給他甜果子吃?你看他剛才木訥的,對女人全然不開竅,我自然是要調教調教他,否則我這綺夢居方姑奶奶豈不是要顏面掃地了?」

  她從旁邊的多寶格找出一個藥瓶,從裡面倒出一粒藥丸,得意地又說:「我這凝香丸有幾個人能吃得上?這小子算是有福氣。」說著就往唐雲曦的嘴裡塞去。

  聶春巧驚得急忙揮手打掉她的手腕,但那藥丸已經被她塞進他的嘴裡。

  「他還不過是個少年呢,哪裡禁得起你下這種春藥?」她又急又氣。

  賽妲己嘲諷輕哼,「不是都十八歲了?來綺夢居的男孩子,十五歲的都有,你真當他不懂人事?」

  她才不理,伸手扶起唐雲曦猛拍他後背,希望他把藥丸吐出來,但賽妲己卻笑著搶上一步又往他嘴裡倒了半杯茶。

  「你要是怕我搶了先,我就讓給你。」

  她突然出手,點在賽妲己的腰眼上,賽妲己身子一軟,咬牙大罵,「臭丫頭,你敢對我出手?」

  聶春巧趁隙背起唐雲曦,一腳踢開窗子,縱身一躍,從二樓跳了下去——

  屋內,賽妲己揉著腰,恨聲道:「這丫頭膽子真是越來越大,對我都敢出手,看我回頭怎麼收拾她!」

  就在此時,屏風後的那面牆壁竟然也裂開一道縫隙,一道銀灰色的人影從屏風後面緩緩走出。

  那是一個同樣看上去只有十七、八歲的少年,銀冠玉面,眸子是灰褐色的,整個人陰冷沉鬱得與年紀極不相符。

  站定在屋內,那少年很是冷淡地問:「靈兒到底把唐雲曦救走了?」

  「是。」賽妲己揉著腰,自行解了穴道站起,嬌聲說道:「為了太子這齣戲,奴家可是被欺負得很慘。」

  少年嘴角一扯,鄙夷地冷笑,「得了,你會被靈兒欺負?從小到大她都要看你的臉色。」他站在窗邊往下看,「這兩人會跑到哪兒去?」

  「不知道。不過……」賽妲己捂著櫻桃小口壞笑道:「我那凝香丸的藥效可強了,唐雲曦未必受得住,靈兒這一晚,還不知道要怎麼受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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