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雲曦見他和左風一樣咄咄逼人的質問聶春巧,而聶春巧只是抿著嘴不說話,他忙打圓場,「你不要把人想得那麼壞,那天也不過是湊巧而已。你到我這裡來之前吃了早飯沒有?要不然一起坐下吃?佩兒,你去廚房看看,問她們能不能多做一份給天宏少爺。」
厲天宏擺手道:「不用了,我是吃完了才過來的。」他又瞪向聶春巧,「既然雲曦選中了你,你自己該知道要安分些、本分些,再不能像之前那樣無法無天的莽撞行事了。」
「是,多謝天宏少爺教誨,奴婢一定謹記在心。」她乖乖地屈膝行禮。
九兒端了飯過來,唐雲曦一邊吃飯一邊和厲天宏閒聊,聶春巧退出房間時,被佩兒「無意」
地撞了一下,她忍著疼,也不叫喚,只是笑道:「姊姊慢走,別摔著了。」
佩兒咬牙小聲道:「別以為你能以狐媚手段迷惑公子,公子的眼光可高著呢,不是你這種姿色能狐媚得住的。」
聶春巧此時也沒什麼心思和佩兒周旋,因為她已經看到左風、左劍正聯袂一起走來。左風大概已經把昨晚的事情告訴左劍了,所以他看到她時的眼神也一下子黯沉如墨。
她心裡明白,丫鬟們吃點小醋其實算不得什麼,這兩個人才是她真正的眼前之禍,心頭之患。
第4章(1)
自從左風認出她來之後,聶春巧的行動就不如以前那麼自由了,無論她走到哪裡,左氏兄弟二人的四隻眼睛就一直盯在她身上,彷彿她隨時隨地都會抽出一把刀去暗殺唐雲曦似的。
她暗中叫苦又無奈,但唐雲曦對她的態度卻是一如既往的溫柔體貼。不僅不讓她去幹活,一日三餐都由別人負責,而且咬定她外屋那張床睡起覺來實在是不舒服,堅持讓她睡在自己的床上整整五天。
她有時候暗中問自己——這是不是唐雲曦看住她的另一種手腕罷了?
但是看他每日照常練劍撫琴,心情似是全然沒有受過影響,又怕是自己多慮。若唐雲曦真的對她不放心,他只要伸出小指就可以把她揉死,何必把她留在身邊?
雖然心中有諸多猜忌和忐忑,但表面上她還是嘻嘻哈哈的一如平常。因為入了府,不便出門,與外界的聯絡早已斷掉,也不知太子那邊的事情究竟進展如何?從京城到這邊的距離縱然是快馬加鞭送消息,也要四五天才能趕到,也許此時此刻,京中已然大亂了?
東方世家依然平靜,除了厲天宏會經常跑來和唐雲曦切磋武藝外,大小姐東方婉蓉也會時不時跑來打擾一下唐雲曦。
看著東方婉蓉那一張毫不遮掩傾慕之色的俏臉蛋在自己眼前晃來晃去,聶春巧又是鄙夷又是心亂。好在每到了晚上,能近距離坐在唐雲曦身邊,聽他彈琴的人只有她。雖然他撫琴時她就不作聲了,但唐雲曦似是可以感覺到她的陪伴,一曲畢,總習慣性地看她一眼,報以一個微笑。
一個人,怎麼可以溫柔如斯,令人沉醉至死?
她不由得想起賽妲己臨走之前丟下的那句話——
要記得主子一直教我們的話:要把別人的性命玩弄於股掌之中,要讓別人為我們欲生欲死,那就算是我們修煉到家了!
聶春巧微微苦笑,她真的沒有修煉到家,她的心,已經亂了。而亂了的心,又如何去束縛玩弄別人?先被束縛的,其實是自己吧?
就這樣,各種複雜心緒煩擾著,直到那一天——
那是在深秋轉冬後的小雪之日,紛紛揚揚的雪花似是上天的安排,在節氣這一日如約而至,東方世家的院子和屋頂上都已鋪了薄薄的一層白色,如霧似紗。
席管家指揮著府中的下人盡快把院子都打掃乾淨,以免一會兒練功時地面太滑傷到人。
聶春巧的臂傷大致痊癒,她捧著一件厚厚的狐裘穿過庭院往外走。席管家看到她的背影,便喝道:「你是哪個院子的丫頭?沒看到眾人在掃雪嗎?你還往雪地上踩?」
聶春巧回頭笑道:「真對不住,席管家,我是奉雲曦公子之命,拿這件破了的狐裘去金針坊縫補。」
「雲曦公子的衣服竟破了?」席管家連忙走過來查看,只見那狐裘的內襯綢緞果然破了幾個洞,連狐裘外面都有一處毛顯得破破爛爛的,顯然是耗子咬過了。他皺眉道:「這是衣服收放的不小心,導致被耗子嗑了,你們做丫頭的給主子辦差怎麼這麼不小心?這樣名貴的狐裘,你們知道值多少銀子嗎?」
他絮絮叨叨地教訓她,一抬頭細看,才認出她來。
「是你!你這丫頭居然還沒離府?」霎時他有點慌張。自己當日去翠雲齋挑人的時候,只把這丫頭當作一個偶發的意外,忙起來也忘了,萬萬沒想到她居然在府裡住下了。
府中莫名其妙多出一個人來,若是被莊主知道了,追問起來,便是他的失職,他越想越是害怕,正想著該如何處置這件事,門外忽然傳來急促的一陣馬蹄聲,緊接著有十幾騎快馬在山莊門前停住,有人快步走到門口,大聲說道:「我等是從京城而來,奉攝政王之命,要求見小王爺!」
聶春巧心裡一緊,知道事變的時候到了,便率先出聲搭話,「奴婢給幾位大哥通傳,請幾位在此等候。席管家,麻煩您了。」她自作主張一番安排,也不管席管家那驚詫的表情,快步便往裡走。
唐雲曦此時正在和東方婉蓉說話,她鬧著要他陪她上街閒逛,抱著他的胳膊不肯放手。唐雲曦只笑著搖頭,也不強硬,只是任她去鬧。
聶春巧一步跨進院裡,先看了一眼站在唐雲曦身邊的左風,左風的目光立刻與她對上,看到她竟是神情凝重的回來,他也直覺到出了什麼事,原本慵懶地靠著一棵大樹,立刻站直了,手指摸向腰上的佩劍。
她幾步走近,沉聲道:「公子,外面來了十幾人,說是王爺派來要見您的。」
他還未做反應,左風就大步往外走去。
唐雲曦的笑容也凝固了,對東方婉蓉道:「婉蓉,我有些家事要處理,麻煩你先回去吧。」
東方婉蓉很少見他的神情這樣嚴肅,很是好奇地問:「有什麼家事,不能讓我知道嗎?」
「到了能和你說的時候,我自然會和你說的。你現在先回去比較好。」他明明白白地趕人,東方婉蓉縱然不情願,也不好再待在這裡,滿心狐疑地離開了。
左風很快領著一個人走了進來,那人納頭就拜,神情僵硬,「小王爺,請您即刻收拾東西隨屬下離開,王爺出事了!」
院子裡的氣氛頓時凝重起來。左風看著唐雲曦道:「小王爺,局勢已然變成這個樣子,您不能不信了,當務之急是離開這裡。太子知道您住在東方世家多年,若是他鐵了心要斬草除根……」
說到這裡,他有意無意地看了眼聶春巧,「是絕不會讓您在這裡安安靜靜地再繼續住下去的。」
唐雲曦負手而立,看著方才來的那人,問道:「你是我父親身邊的人?我怎麼沒見過你?」
那人答道:「屬下是王爺身邊的一名副將,屬下被調到王爺身邊時,小王爺已經離京了,所以未曾見過屬下。小王爺後來幾次回京,屬下也未在府中供職,故而小王爺也不曾見過。」
唐雲曦看著左風問:「那你們都認得此人?」
左風點頭,「這是蕭沖,王爺的心腹,小王爺可以信任。」
他再問:「你說我父親出事了?出了什麼事?怎麼出的?幾天前出的,請一一說清。」
聶春巧不由得看了他一眼。都這個時候了,要是一般人早已驚慌失措、無所適從了,定力再差一些的,大概要收拾細軟跑路了。他竟然還能沉得住氣把關鍵問題一一問清,他這心……
到底是什麼做的?
蕭沖拱手,「六天前,太子突然發難,發兵圍了王府,王爺和王妃同時下獄。和王爺關係甚密的官場同僚就被抓了三十七個,整個王府被封。王爺早有預感要出事,要我等幾人在府外時刻待命,太子一動手,我們便到這邊來接您離開。」
「要接我去哪兒?」
「這個……屬下暫時必須保密。」
唐雲曦苦笑一聲,「你們見了我都說要保密……也罷,那我要先和東方莊主道別。」
一句要走,引得東方灝萬分震驚,急問:「為何突然要走?」
唐雲曦從容淡定地笑道:「京中父親那邊有些事,我必須趕回。這些年,雲曦頑劣,缺乏管束,給莊主添了不少麻煩,實在是心中過意不去,等事態安定了,自會回來看望莊主的。」
他說得簡單,但東方灝豈能聽不出古怪,便追問:「京中出了什麼事,竟讓你這樣倉卒趕回?」
遲疑著,他正要開口,只見席管家神色慌張地跑到門口,說道:「老爺,有大批的官兵忽然把咱們門口圍了,說是……要找小王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