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算是死過一回了吧?所謂的恩,也算報了吧?
上蒼讓他倆雙雙逃過一劫,就是心存仁慈,讓他們再續前緣吧?
她會好好珍惜這得來不易的機會。
「揚,那刺客她……」她忽然憶起替身公主,又有些於心不忍,畢竟青春可愛的年紀,不過當人棋子,就此喪命,豈不可惜?
「哼!她想假冒你,也要看看欺騙的對象是誰。」魏明揚輕蔑地嘲諷,「我會認錯自己的妻子嗎?他們也把我想的太簡單了!」
真的嗎?他們之間真有這樣的默契,不會錯認對方?
不,不是默契,是他的用心。
因為太愛她,所以他不會錯認,平日把她的一顰一笑,舉手投足都記在心間,一絲一毫也不會弄錯。
可若換了她,一切都難說了,因為記憶中,她從沒正眼瞧過他。
但從今天起,從此刻開始,她要好好地看他,瞭解他,做他真正的妻子……
「怎麼了?呆呆的!」魏明揚發現她凝視的眼神,撇撇嘴道:「乖乖躺好,閉眼。養病要緊,想看我,將來還長著呢!」
是啊,一生一世很長……只希望從此他們可以遠離是非,就此相守。
但十二宮這三個字又鑽進腦海,惹得她不得安寧。
「睡吧睡吧。」魏明揚替她覆上錦被,輕拍她的背,像在哄一個吵鬧的嬰兒般溫柔。
他的聲音就像一直醉人的曲子,讓她不願再為別的事分神,只想這樣靜靜的,甜蜜入睡。
這是她有生以來,第一次感到的幸福時刻。
她不知道,在她進入夢想之後,魏明揚忽然神色冷凝下來,踱出帳外。
外頭御林軍統領正跪在那裡,像是有什麼要事要稟報,「皇上,」統領猶豫地道:「依臣看,這事十分蹊蹺,恐怕娘娘也牽扯其中……」
"閉嘴!"他打斷他,「你查什麼朕不管,就是別查到娘娘頭上。」
「可是防人之心不可無……」
「她是朕的妻子,無論她做過什麼,朕都可以原諒。」魏明揚語意堅決,「只要她的心裡有朕。」
朦朧月色傾灑俊顏眉宇之間,映出唯有他懂得的惆悵與苦澀。
「你以為,他真的那樣傻,真的沒有懷疑過你嗎?」
「就算有懷疑,你存心害他,有一天他知道了真相,會原諒你嗎?」
「就算他真的原諒你,你沒有絲毫內疚嗎?打算這樣一輩子期滿他過生活?這樣會快樂,會幸福嗎?」
接連好幾天晚上,玉玄都作著同樣的夢。
夢裡,有一個身披黑斗篷,戴著黃金面具的男子,立在她床頭,催眠一般不斷向她灌輸這些話語,那低沉的聲音,彷彿樹林深處的魔魅,也彷彿來自地獄的恐怖使者。
他是誰?為何會出現在她夢中?
有時候,那聲音如此真實,如在耳邊……難道,她遇鬼了?
玉玄從冷汗涔涔中驚醒,四週一片昏暗,並無任何異樣。然而,當她再次入夢,同樣的聲音,同樣的黑影,又會再次潛入,鬧得她夜夜不得安寧。
她不敢告訴魏明揚,因為做賊心虛吧,萬一他追問為何忐忑難安,她該如何回答?
所以她只能喬裝無事,重新當回得寵的妃子,畢竟,兩人歷經了千難萬險才能相守,她要好好珍惜眼下時光。
「皇上駕到。」
從前,聽到這聲傳呼,她會心煩氣躁,但現在,卻變成喜悅濃情,掩藏不住。
從前,她見到他,總是隨意穿著,把他贈送的珠寶衣衫束之高閣,但現在,她卻主動裝扮,一身華美長裙襯托雍容步伐,雲鬢襯出俏麗臉龐,一朵斜插在發間的絲絹牡丹,更顯得嬌羞動人。
她掀簾而出,並不想從前那樣生硬地行禮下跪,只對著早朝歸來的他淡淡一笑。
因為現在的他們更像一對尋常戀人,不是帝王與嬪妃,不再拘禮。
「今天好像哪裡不對。」魏明揚瞧著她,陶侃地打量了老半天。
「哪兒?」她頰上的胭脂抹得不夠嗎?讓他瞧出自己被魔魅騷擾得蒼白與不安嗎?
「打扮了。」他莞爾。
玉玄不由得鬆了一口氣,低頭嬌羞一笑,「難道從前的我很醜?」
「就是沒這麼精心打扮,」他擁住她,輕語道:「女兒悅己者容,朕是你的悅己者?」
這個擁抱,那麼自然,彷彿是半輩子的夫妻,在親暱中有一種雋永的感覺。玉玄在他的懷中微微閉上雙眼,如沐春風般幸福。
「明知故問。」她的語意中有一絲嗔怪,亦有一絲撒嬌。
「聽膳房的人說,今天你去他們那兒了?」魏明揚忽然問。
呵,他果然還是那樣緊張,一舉一動都要關心。其實大可不必如此,因為此刻的她已經甘心成為他的囚鳥,即使打開鳥籠,她也不願飛走。
「對,我親手做了兒道菜。」玉玄笑答,「不知合不合你的胃口。」
「你?親手做的?」魏明揚怔愣,臉上浮現受寵若驚的表情。
真是好笑,別的帝王品嚐妃子的廚藝已算是天大的恩賜,到了他這兒卻乾坤顛倒,彷彿他才是爭寵的嬪妃。
「何必這樣辛苦?」他捧住她的雙手,彷彿在捧著貴重的玉器,小心呵護,「御廚們是幹什麼的?」
「他們擅長山珍海味,我這家常小菜他們倒不見得會做。」她俏皮一笑,「來,瞧瞧!」
攜手?他來到桌邊,親自揭開罩籠,熱氣猶存的菜餚散發清新味道。
「竹筍炒肉,蘑菇燉湯,雞扒豆腐……」玉玄介紹,如數家珍,「這都是從前我跟我娘在揚州的時候學會的。」
那時候很窮,只能用這些尋常食材,而且以素食為主。娘親發明獨特的烹飪方式,使在普通不過的東西有種清新不俗的口感,即使多年以後,她仍然懷念。
「本來我也想做些山珍海味,可惜就算我做的再好,也比不上御廚,所以……」只能另闢蹊徑,討他的喜歡。
魏明揚看看桌上的菜,又看看她,萬分鄭重地做到桌前,提起彷彿萬般沉重的筷子吃了一口,俊顏忽然凝住。
「怎麼?不好吃嗎?」他的表情讓她不安。
「不。」他放下筷子,輕輕一拉,讓她坐到自己的腿間,緊緊環抱她的腰,「這是我這輩子吃過最好吃的東西!」
他沒有用「朕」,只用「我」,彷彿感動得忘記了身份。
玉玄發現,他一旦溫柔,自稱就會變化,屬於帝王的威嚴只有發怒的時候才會顯現。
「等等,還有這個……」她從桌旁拿出藏好的酒壺。
「酒?」他一挑眉。
「對,青梅煮的酒。」
「呵,你的拿手好戲。」他笑了,因為,這一次是她心甘情願為他煮酒,而非他的逼迫。
他等的就是這一天,等了好久,有幾次差點以為再也沒有希望,顯然上天終究還是厚待了他。
「這酒……」嘗了一口,他忽然微微詫異,「跟你上次煮的好像……」
「不一樣?」
「嗯。」奇妙的口感,只有些微的不同,卻有天壤之別。
「你說得對了。」玉玄笑答,「因為我用的青梅不一樣。」
他更為好奇,「青梅有什麼不一樣?」
「從前用的新鮮青梅,口感酸中帶澀,煮到酒中,增添苦味,雖然好喝,但終究有小小遺憾。而我這次用的,是醃漬過的青梅,不澀,帶甜,卻依舊香醇,煮到酒中,十全十美。」她得意地為他解答。
「原來如此。這麼說,上次你是在敷衍我?」所以讓他喝了留有缺憾的酒。
「不……」玉玄忽然搖頭,「這是我第一次為人煮這樣的酒,這是娘親教我的秘方,就連我父親也不曾嘗過。」
第一次?他是唯一的一個嗎?
魏明揚忽然覺得鼻子酸酸的,激動直入心間,有種跋山涉水終於到達山巔的感動。
終於,她終於愛上他了!為了這一天,他等了多久時日,付出了多少代價,連他自己都算不清……他們的愛情,就像這青梅,新鮮時苦澀,唯有經過長久的泡製,才會十全十美。
一見鍾情誰不希望?然而,世上又有多少人能這樣幸運?像他們這樣經歷誤會與磨合之後終於廝守,才更顯得彌足珍貴。
「好喝嗎?」見他沉思良久,玉玄擔心地問。
「想知道?」他邪笑,故意問道。
「想啊。」
「那就親自嘗嘗吧!」他飲入一口甘醇,忽然托起她的下巴,將那酒灌入她的櫻唇。
她先是一驚,掙扎了一會兒,沒多久卻沉淪在他的懷中,主動攀上他的肩,迷醉在酒的熱烈與他的激吻中。
他喘息著,猛地站起來,將她一把抱起,直上床榻。
她能感受到他身體此刻的變化,硬挺灼熱,讓她羞得無處可藏。
「揚,不要啊……」她在他耳邊低喃,「大白天的,太監還在外面守著呢。」
「朕的地方,有誰敢說三道四?」他笑,深深地將她壓在身下,柔聲道,「乖乖的……」
玉玄只得閉上雙眼,半推半就地滿足他的渴求,也滿足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