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撩起長裙,小腿肚上已是傷痕纍纍,好幾處蚊子咬痕都被抓出了血絲。
「別抓了,我們回家,我幫你搽藥。」聶柏倫握住她的雙手,粗聲命令道。
印煒煒正在頭昏腦脹中,外加四肢無力,他說什麼她就做什麼。於是便半依半偎在他懷裡,一路被扶上了聶柏倫的家。
聶柏倫一進家門,就押著她吃了藥,讓柏珍幫她換上一件式睡衣後,便將她安置在客房。
拿來了蚊蟲叮咬的藥膏,他微撩起她的睡衣下擺,查看著她被蚊子叮咬的傷口——
她的腿至少被蚊子咬了十幾個包,紅腫到慘不忍睹。
聶柏倫手拿藥膏,每搽過一個腫包,印煒煒就想伸手去抓。
「你再抓,以後就不准到我店裡來喝咖啡!」聶柏倫啪地打開她的手,怒不可遏地說道。
他現在有一肚子的怒氣無處可發,一想到她那麼病懨懨地坐在庭院裡,萬一遇到了壞人,根本無力抵抗,他就想痛罵她一頓。
「柏珍……」印煒煒求救地看著聶柏珍,覺得這個聶柏倫凶得不得了。
「你會把腿抓醜的,我去拿冰塊幫你冰敷喔——」哥哥臉色很嚇人,而柏珍向來最怕人凶,所以只好趕快摸摸鼻子走人。
等到聶柏珍拿來冰塊、印煒煒躺了冰枕退了燒,一切全都打理好後,已經是午夜時分。
睡眠向來規律的柏珍已經站在牆角打起了瞌睡,而印煒煒在藥效發作之後,也已昏昏沉沈地睡了過去。
只不過也許是因為退燒藥的緣故,印煒煒一直不停地出著汗,因此始終翻來覆去的,睡不安穩。
「去休息吧。」聶柏倫將妹妹推出房間,自己搬了把椅子到床邊坐下。
撫著她額頭,知道她退了燒,卻仍不放心地再用耳溫槍量了一回——
37度,總算正常了。
聶柏倫望著她那張灰白得讓人心疼的小臉,整個人像洩氣皮球似地頹下雙肩。
「你為什麼來這裡?又來擾亂人心嗎?」聶柏倫啞聲問道,心裡好掙扎。
印煒煒睜開眼睛,氤氳的眸驀地撞入他的眼裡。
聶柏倫的心一緊,不自覺地屏住呼吸——他以為她睡著了。
「我不想回到家,那裡一個人也沒有,我會覺得自己很可憐。」印煒煒睜著迷濛的眼,輕咳了幾聲。「對不起……」
聶柏倫拿過水杯放到她手裡,她的手顫抖著。
「你沒吃晚餐。」他不悅地皺起眉,知道她有低血壓的毛病,一頓飯沒吃,就經常要四肢發抖。
「嗯。」退燒藥讓她四肢無力,所以她實在分不清楚她究竟是因為沒吃飯,還是藥效發作。
「長這麼大了,怎麼還不會照顧自己呢?我去拿點吃的來給你。」聶柏倫起身往外走。
「不要走。」印煒煒忽而用盡全身力氣,牢牢抱住他的手臂。
「不走,留著又算什麼?」他強迫自己面無表情,不許自己心軟。
印煒煒看著他疏離的臉龐,眼淚奪眶而出,灼熱地燙上他的手背。
「我很想你。」她哽咽地說道。
聶柏倫僵住了,他不能置信地望著她的淚眼婆娑,望著她眼裡的依戀,他差一點想伸手揉自己的雙眼。
就是因為對她已經死心,所以才會那麼努力地想把她當成普通朋友啊。
「想我對你的好?想我對你的特別照顧?還是只因為還不習慣一個人?」這一回,他踩得小心翼翼,絲毫不敢再大意。
他只不過是沒有推開她的身子罷了……
印煒煒沒注意到他的改變,她只注意到他冰雕一樣的容顏。於是,她鬆開手腕,落寞地跌回床榻裡。
「我就是想你,睡覺也想、作夢也想。想我是個笨蛋,早知道不和你交往,日子也要變得這麼痛苦,不如什麼也不想,直接把你撲倒……」她自憐自艾地喃喃自語著,小臉埋入枕頭裡,很氣惱地捶著床墊。
可惡!她現在一點力氣都沒有,力道軟綿綿的,完全沒有宣洩怒氣的感覺。
印煒煒氣喘如牛地決定放棄,整張臉全都埋入了枕頭裡。
「你……喜歡我嗎?」聶柏倫不能置信地看著她,口氣很輕飄。
「本來只是喜歡,經過了這段時間之後,我才發現自己對你其實比喜歡更多。不然我幹麼明明病得要死了,還要爬回『幸福』前,只希望運氣夠好,可以偷看到你一眼。」她用盡力氣撐起身子,譴責地回頭瞪他一眼。
「你……可以改變心意,我們還是可以……」聶柏倫的喉結緊張地上下滑動著,雙手早已緊張地握成了拳。
「不可以!」印煒煒大喊一聲,喊得過猛,一下子驟咳了起來。
聶柏倫摟住她身子,拍著她的後背。她的臉埋在他頸間,她的長髮披在他的胸前,像無數籐蔓纏住他的心。
聶柏倫緊閉了雙眼,不過才一瞬間的接觸,可他卻再也沒法子鬆手了。
「為什麼不能改變心意?」他狠狠地用下顎頂住她的頭頂,牢牢地抱著她。
「我怎麼可以傷害周念綺?那樣不但差勁,而且和第三者有什麼不同!她以為她和你快要是一對了啊!」她好氣自己,怎麼之前就不懂得好好把握他呢?
「我早就跟她把話說清楚了,我跟她永遠只會是朋友,她最近來得勤,是因為她下星期就要移民了,所以每天來跟我練習英文……」
「你為什麼不早告訴我這些?害我內傷了這麼久。」印煒煒抬頭瞪他,眼神凶巴巴,語氣卻是有氣無力。
「我為什麼要說呢?」聶柏倫撫著她的臉頰,深深凝望著她。
他深邃眼神像一張黑色大網直接裹住她的心,讓她心臟怦怦亂跳地逃不出他的掌心。
「如果周念綺不來,我一樣會那樣待你,因為我沒法子再繼續若無其事地演戲下去了。我投入了太多,不可能只是朋友了,懂嗎?」他的心懸在半空中,緊盯著她的每一絲表情。
「我不懂,我只知道你最近對我很壞。」印煒煒皺著眉頭,一本正經地說道。
「你又何嘗對我很好。」伸手去戳她眉間,他故意用了幾分力道。
她的雙眉之間於是被壓出一記指痕,他皺起眉,驟然抽回指力。
她卻搗住他的大掌,將整張小臉都偎了進去——有他在身邊,好舒服哪。
「沒關係,我們扯平了。一切不好的,都過去了。」印煒煒咬住唇,忍住一個哈欠,全身細胞已漸漸進入了放鬆狀態。
聶柏倫眉頭愈擰愈緊,覺得她這題答得太快,讓他一下沒法子進入狀況。
「所以,我們之間——」聶柏倫揪住她雙肩,嚴肅地追問道。
「我們要在一起。」印煒煒仰頭看他,對著他笑,唇邊酒渦笑得甜似蜜,眼眸晶亮得像天上星星。
聶柏倫不敢眨眼,怕這一切只是他疲憊過度的幻想,但她正牢牢握住他的雙手,兩人四手緊緊地握成拳。
「你現在是清醒的嗎?」他嗄聲問道。
「對。」印煒煒忽然打了個哈欠,眼睛閉得只剩一絲縫。
「你確定不是因為捨不得我這個朋友,所以才答應和我交往?」他抬起她的下顎,努力想叫她清醒些。
「才不是咧……我嫉妒周念綺,我很想上前警告她離你遠一點……」印煒煒嘴巴還在張合,兩眼卻已經進入緊閉狀態。
「你……」聶柏倫的心裡還有一百個疑問想逼問,腦子裡也還有無數個問題想肯定。但眼下她蒼白的小臉,讓他實在不忍心再多問什麼。
他拉下她的手,扶著她的身子在床上躺平,自己則在床邊坐著。
她翻了個身,手指緊揪住他衣服,呼吸漸漸地變緩、變平穩……
他現在還能怎麼辦?
只能歎口氣,替她拉好被子。
橫豎那麼長的等待都熬過了,也不差這一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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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想喝水喔!
印煒煒一覺醒來,睜開眼睛,卻是四肢無力地癱在床上,完全動彈不得。
她茫然地看著天花板,不知今夕是何夕。
鼻尖呼吸到棉被、枕頭上的乾淨陽光味,她才想起了自己正在聶柏倫家裡——柏珍最愛曬棉被了。
昨晚發生了什麼事?印煒煒才揪眉一想,眼睛驀然睜得圓滾滾。
她昨天是不是跟聶柏倫告白了?她是不是說了什麼「我們要在一起」之類的話?
印煒煒皺著眉頭,很努力地回想著。
身邊輕微的呼息聲讓她屏住氣息,她慢慢地側過身——
聶柏倫正坐在她身邊,偏斜著臉龐,扭著頸背,以一種不自然的僵硬姿態睡著。
他膝上攤著一本原文書,眼鏡推到髮際之上,露出好看的前額,微亂髮絲和微敞前襟,讓他較平時多了幾分狂野。
印煒煒慢慢地坐起身,端起一旁的保溫杯,喝完一整杯水,目光卻始終緊盯著他。
他昨天說——他和周念綺只是朋友。
他昨天還說——疏離她,是因為再也回不到從前,因為他不想再受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