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姊,我明白,我知道你是關心我。」曉蝶輕撫發痛的太陽穴。老天爺,表姊丟出的這個震撼彈實在太恐怖了,她居然告訴聶仲堯她家的地址!她說他是傍晚的時候開車南下的,現在已經晚上九點多了,也就是說,他隨時可能會出現在家門口!
結束通話後,曉蝶忍不住走到窗戶前,打開窗戶,緊張地左顧右盼,心臟激烈地撞擊胸口,分不出是緊張還是期待?
眷村一到晚餐之後便慢慢恢復寧靜,此刻,除了幾戶人家的窗口還亮著燈之外,很多上了年紀的老爺爺和老奶奶都已經準備就寢了。
她家門口除了停一輛紅色的小客車之外,並沒有其他車輛,而那輛小客車是隔壁孫先生的,他都固定停在那個地方。
他還沒來嗎?還是……他根本不會來?他其實並沒有表姊所說的那麼在乎她吧?
曉蝶輕輕歎息,隨即低罵自己。「笨蛋!他不來最好,你不是不想見他,想要避開他,好好整理自己的心情嗎?」
強迫自己關上窗戶,拉好窗簾後,她抓起換洗衣物。還是趕快去洗澡吧,明天晚上就要回台北了,不要再胡思亂想。
其實,經過這幾天的思考後,她的決定還是完全沒有改變。她愛腹中的胎兒,不管未來發生什麼事,她都不會放棄這個孩子,她會好好地疼愛寶寶,就算再辛苦,也要好好地養育他,給他滿滿的愛。
進入浴室洗頭、洗澡後,曉蝶慢慢吹乾長髮,然後拿起一本小說,躺在床上試著慢慢培養睡意。小說是拿在手上了,可是她的視線不知為何,竟一直偷偷飄向窗戶旁,手裡的書看了半個小時,卻一直停留在第一頁。
唉……她投降了,把書本丟到一旁,宛如困獸般,在室內走來走去,之後終於忍不住地走向窗邊,悄悄拉起厚重的窗簾。
只一眼,她的血液就好像瞬間沸騰了,滾燙的情愫蔓延胸口,呼吸也變得紊亂。
他真的來了!
碩長的身軀站在那輛她熟悉的跑車旁邊,抬頭專注地凝視著二樓的窗口。
曉蝶嚇得立刻放下窗簾,蹲下身子,好像小偷一樣地躲在窗邊喘氣。
可下一秒,她又罵起自己。「神經病!我幹麼躲在床邊啊?這是我的家耶,躲什麼躲?根本不要在意那個人,他愛站在那邊當柱子或是喂蚊子,那都是他家的事,別理他!」
嘴巴上說別理他,可她還是無法控制自己的雙手,先是把室內的燈關掉後,再悄悄掀開窗簾的小角落,怔怔地望著站在底下的男人,心房湧上濃濃的酸楚。
他來做什麼呢?他應該知道,橫亙在兩人之間的問題並不只是周佩琳,就算周佩琳的事是一場誤會,可是,他不要孩子卻是事實啊!
他不要孩子。
這五個字宛如無數根細針般,日以繼夜地刺痛她的心。她永遠無法忘記,得知她懷孕時,他臉上那震驚錯愕的表情。
既然他覺得她是一個大麻煩,兩人之間原本甜蜜的戀情已蕩然無存,她又沒有強迫他負責的意思,那他就應該走得遠遠的,不要再來擾亂她的心,不要惹出她的淚呀!她一個人也可以好好地照顧這個寶寶。
「你為什麼要來?可惡……為何還要出現?」她握緊雙拳,淚眼模糊地望著他軒昂挺拔的身軀,過往的甜蜜記憶宛如潮水般,一幕幕地湧入腦海。
她有多愛他,此刻的心就有多痛、多煎熬。
為什麼?為什麼她這麼愛他,他卻不要他們的孩子?這是他們的愛情結晶,應該是受到祝福的小生命啊!
為何他不要?
淚水一發不可收拾,曉蝶抓起棉被蒙住自己的頭,放聲大哭,昏沉沉的腦門只不斷地浮現最殘酷的一句話——
他不要孩子、他不要孩子……
第8章(1)
也許是哭累了,曉蝶居然在不知不覺中昏睡過去,此時才迷迷糊糊地醒過來。
扯掉蒙住自己的棉被,抓起面紙拭去一頭的汗還有臉上的斑斑淚痕,曉蝶望著一旁的鬧鐘——
凌晨一點了?
他呢?
等了這麼久,他應該離開了吧?最起碼,他會去找間飯店住宿,不會一直留在那裡吧?
雙手遲疑地掀開窗簾,一看到依舊停在原位的跑車時,已經停歇的淚水又瞬間凝聚在眼眶。
曉蝶咬咬下唇,突然抓起外套披在身上,扶著樓梯扶手下樓。
到了一樓後,她望了望母親的房間,一室寂靜。她的動作得小聲點兒,千萬不能吵醒媽媽。
躡手躡腳地走到客廳,輕輕地打開門後,她穿越小小的前院,拉開大門。
大門一被打開,聶仲堯就從車內出來,急切地抓住她的手。「你終於肯見我了!」
事實上,他早就發現她偷偷揭開窗簾的舉動,雖然渴望見到她,可他也明白她跟母親住在一起,因此,他不能貿然地上門按鈐。
曉蝶甩開他的手,冷峻地道:「上車再說。」
雖然現在是凌晨,但萬一被人撞見,或是聽到他們的談話內容,那可就麻煩了。
兩人上車後,聶仲堯立刻道:「聽我說,我知道你現在一定很生氣,可是請你相信我,那本八卦週刊所寫的全部是一派胡言!我根本不喜歡周佩琳,更不可能跟她交往!她的父親是證券大亨,我跟她曾經在一些商業大老聚餐的場合見過幾次面。那一天她說她的車壞了,請我載她到保養廠取車,當時我實在想不出拒絕的理由,再加上那間保養廠就在餐廳附近,所以我就送她過去了,沒想到一出餐廳就被躲在暗處的狗仔拍到相片。」
望著曉蝶冰冷的臉蛋,他的表情更加焦急了。「相信我,我說的話全是真的!雜誌一出刊後,我曾經打電話問她為何要對記者說謊?為何要說我們兩人在交往,還說我們打算結婚?結果她竟惱羞成怒地對我大吼,還說反正這只是八卦而已,我幹麼這麼認真?聽到她這樣說,我真的很憤怒,也更加確定是她故意設計這個局來炒作新聞,藉此提高自己的曝光度。倘若你不相信,我可以帶你去和她對質。」
聶仲堯的眼神不閃不躲,十分坦蕩。
曉蝶搖搖頭,面無表情地直視前方,幽幽地道:「你應該很清楚,我們之間的問題不只是周佩琳。就算她的事只是一場誤會,但,孩子呢?我並沒有強迫你負責的意思,但既然你不要孩子,就不要再來打擾我,也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了,因為這樣只會讓我更加痛苦罷了。」
「曉蝶……」他的黑眸凝聚著痛苦與壓抑,聲音沙啞地道:「對不起,我知道我的反應傷了你的心,但我並非不要孩子,我只是——」
她截斷他的話,冷冷地說:「你只是不想被我這麼平凡的女人給耽誤了。想想也對,像你這麼優秀的男人,是應該匹配一個各方面條件都很完美的女人才是,怎麼可能會看上我呢?我既無傲人的家世.也沒有顯赫的學歷,根本就是個一無是處的人。」
「不要再說這種話,更不准說自己一無是處!」他低吼著,怒氣騰騰。「你就是你,是無可取代的季曉蝶!是唯一可以讓我大笑、讓我煩惱、讓我歡喜、讓我魂牽夢縈的女人!如果我不愛你,就不會大老遠地開車來這裡找你,更不會像個傻瓜一樣地苦苦守候!」
她終於轉頭看他,眼角卻懸掛著晶瑩的淚水,看起來無比淒楚。
「別哭。」他懊惱地槌著方向盤。「對不起,我不該對你吼叫,更不該讓你哭……該死!我是混蛋,我真痛恨現在的自己!」
他的嗓音沙啞而破碎。「沒錯,我是個懦夫,我不敢為你腹中的寶寶負起責任,我不敢當一個爸爸,因為……我根本不知道什麼叫做「好爸爸」,也不知道什麼叫做「幸福的家庭」?至少,在我二十七年的人生中,沒有福氣享受過這些。」
他望著遠方,黑眸深不見底。「你還願意聽我說話嗎?這是一個很長,也很無聊的故事。我的人生就像一出被編壞了的八點檔戲碼,我……曾經是個棄兒,在還沒有被正式收養之前,有一段很長的時間,我跟親妹妹都是住在育幼院裡的。」
棄兒?育幼院?曉蝶呆住了,無法置信地望著他。
他的眸光飄得更遠,雙眼沒有焦距,也沒有任何情緒,整個人彷彿墜入一個遙遠的黑暗世界裡。
「六歲那一年,我的父母親離婚了。事實上,在我六歲之前,也很少看到父親,他很少回家,幾乎沒有抱過我,我對他的印象就是一片空白,連長相也想不起來。他長年在馬來西亞經商,在那邊早就有了另一個家,還有兩個小孩。有一年,他終於回來台灣了,卻是付了一筆錢給母親,要她爽快地答應離婚,讓他回復自由之身。」
「那時候,我母親因為不甘心一直癡傻地守在台灣,所以身邊早就有男人了,所以拿到那筆巨款後,她很乾脆地答應離婚,兩人迅速辦好手續。我跟妹妹的監護權都在母親手上,父親一拿到離婚協議書後,就快樂地立刻搭機回馬來西亞去了,從頭到尾,都沒有看過我跟妹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