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時光飛逝,小小的丫頭長成了亭亭玉立的姑娘,英氣飛揚的少年變成了挺拔高大的男人。
可是他們之間的距離究竟要到幾時才能夠拉近一些些呢?
小時候,她常常告訴自己或許有一天,他終於能感受到她的心意,一定會牽起她的手,深情款款地對她說:小團,你就是我這一生最想要在一起的好姑娘,我永遠永遠是你的男人,誰也搶不走。
光是這麼想,她的心就不禁激起了一陣陣酸甜強烈的戰慄感,讓她臉兒紅、心兒跳,連睡著了都會偷偷笑醒過來。
但是她今年十七歲了,日子已經過了十個年頭,可是這個「或許有一天」,到底什麼時候才會到來?
第四章
今兒是市集休市的日子,小團起了個大清早,挽起袖子扛著一桶髒衣裳,想要去河邊洗衣裳。
她才推開緊閉著的木門,就看到了佇立在門前的半夏。
在明亮的晨光下,他的笑臉比朝陽要燦爛,身上那襲顏色耀眼的紅衫彷彿也在發光。
小團不爭氣的心臟又卜通卜通狂跳了起來,雙腳有些無力,慌得她忙斜靠在門邊支撐住身子。
一大早就英俊得這麼沒天沒良,她在他面前總是輸得五體投地一塌糊塗。
「早。」半夏笑吟吟的同她打招呼。
她勉強吸氣提振精神,擠出一朵希望比美麗還要好看的笑容。「早……早呀。」
「你要去洗衣裳?」他看著她手裡挽著的木桶。
「對。」她忽然有些羞慚起來,想要將髒衣裳往身後藏。
為什麼她老是讓他看見她最粗魯和尷尬的一面?
「我來。」他伸長臂迅速撈過她手上的木桶,輕若無物地環抱在腋下,另一手則牽起了她的小手。「走吧。」
「走?去哪裡?」她被他不由分說地拉著走,不禁有些慌了。
她可不想帶著那桶髒衣裳跟他談心說情呀!
「我陪你去洗衣裳啊。」他濃眉微挑,理所當然地道。
「可是那是我和我爹的髒衣裳,我不能——」
「走啦!」他爽朗大笑。
他們來到郊外的河邊,河水清澈剔透得宛若琉璃,在波光粼粼中隱約可見魚蝦嬉戲著,不時輕濺起了圈圈漣漪和點點水花。
這條河叫春水河,河如其名,無論在什麼季節都是暖暖的,就算是隆冬正盛也從不結冰。
真是辛勤洗衣婦孺們的一大福音。
「要怎麼洗?」半夏極感興趣地看著她。「用木棒嗎?我聽說用根大棒子狂扁髒衣服,無論任何髒污都只有乖乖束手就縛的份!」
——果然是當捕頭的。
小團揉了揉鼻子,忍住笑。「你沒洗過衣服嗎?」
等等,這是什麼爛問題?
堂堂「一品回春院」的二少爺打出生起就被眾星拱月般服侍,他怎麼可能需要親自動手洗衣裳?
就算現在他身為總捕頭,常常得大江南北追捕兇徒惡霸,但是他身上永遠都帶著厚厚一疊銀票,自然是不愁找不到人幫他洗幾件衣裳的。
她想起自己為什麼只有為他煮煮餃子的份了,因為從小到大,他什麼都有,什麼都不缺,就算她曾經想過要為他繡個荷包,可是看到他身上繫著的是自京城御品一紅繡坊裡買來的上好精緻荷包,她手中的絲線又沉重得拿不住。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半夏臉上的笑容有一些消失,黑眸若有所思地注視著她。「你一定想,像我這樣的公子哥兒怎麼需要親自洗自己的衣裳,對不對?」
「對呀。」她坦白道。
咦?他今天怎麼了?眼神如此銳利,感應如此敏捷伶俐……她心底湧現強烈的希望,不禁對他猛送秋波,投以深情款款的眼神。
半夏哥,我真的真的好喜歡好喜歡你,喜歡到心悸,喜歡到發暈,喜歡到連自己都管不住自己了!
她表現的很明顯了吧?看得出來嗎?他這次感覺得到嗎?
「你眼睛抽筋啊?」半夏納悶地指指她的眼皮。「昨晚沒睡飽是不是?」
「去!」她滿腔柔情瞬間被打散,氣得咬牙切齒。
「你的臉好紅,該不會是中暑了吧?」偏偏他還滿臉關懷,害她連失控揍他都下不了手。
她懷疑再這樣下去,自己早晚會被他搞到發瘋。
半夏將她拉到懷裡,用寬闊的肩膀擋住了照射到她的秋日烈陽,黝黑明亮的雙眸低垂瞅著她。「好些了嗎?是不是覺得涼多了?」
他自然而然的關懷,親切溫柔的摟抱,總能輕輕鬆鬆把她擺平在地上……
可惡,崔小團,你真是半點志氣也無!
可是依偎在他溫暖胸膛前的感覺是那樣幸福美妙,他就像座大山般堅定安穩教人放心,她就算再笨也不會錯過任何一個能趴在上頭的好機會呀!
沒志氣就沒志氣好了,反正打從七歲起她就沒志氣到現在,也打算繼續對著他的笑臉心軟沒志氣下去。
「半夏哥,被你這麼一說,我還真的覺得有點頭暈眼花呢。」她假意扶著額頭,故作虛弱地緊緊靠著他道。
「那你快坐下來。」他果然急了,連忙扶著她坐在河邊的石頭上。「還要洗衣裳呢,你不舒服就回家休息,這堆衣裳交給我,我拿回家自然有人搶著洗——啊,不如以後我定時讓人去你家收髒衣裳好了,洗好了、熨好了再拿回去,這樣你也不用這麼辛苦。」
「不行!」她猛然抬頭,二話不說就拒絕。
爹的髒衣裳,她的髒衣裳,被人看光光……不行!死都不行!
「你的反應未免也太激烈了。」他訝然地看著她。「不過就是一些髒衣裳,我家裡順嫂、花嫂、孟嫂最愛洗衣裳了,她們說越髒的越有成就感,所以她們都很喜歡我。」
「把髒衣裳丟給別人洗,我還算什麼姑娘家?」她忍不住白了他一眼。「我才不想變成髒鬼。」
「你的意思是我是髒鬼囉?」他一臉冤枉。
「我的意思是……」她都被他攪昏頭了。「那個不是重點,重點是我要洗衣裳了。」
再這樣閒扯淡下去,天都要黑了。
她得趕緊把衣裳洗乾淨,然後就有一整天的好辰光可以跟半夏哥去逛兵器街了。
光想就覺得熱血沸騰。
「你身子不舒服,就別洗了吧,」他對她大皺眉頭,輕輕放開她,動手捲起袖子。「我來。」
「你?」
「小團,我說過了,我不是公子哥兒,雖然『一品回春院』賺了很多很多銀子,我們祖上也留下不少的財富,但那與我無關,我就是我自己,你明白嗎?」他慷慨激昂地道,「所以我自然也能洗衣裳,這一點都不算什麼!」
「很難不把『二品回春院』跟你聯想在一起,那畢竟是你的家世,你出生的地方。半夏哥,你人真的很好,也很幸福,還有著行善積德的好家世,以及人人尊敬的爹爹,善良的大哥,熱情的小妹……『一品回春院』裡每個人都是好人,做的都是好事。」她幫他把挽起的袖子放下來。「所以衣裳還是我來洗吧。」
不像她家三代都是屠戶,就算掙得了小康之家,畢竟也不是什麼好名聲,而且他們還宰了那麼多豬……
人家救的是人命,他們身上背的是豬命,真是天差地別到了極點。
「『一品回春院』跟我幫你洗衣裳有什麼關係?」他不悅地道:「我說過,我和『一品回春院』的其他人不同,我的興趣是捉盡天下邪惡之人,還百姓一個夜不閉戶、路不拾遺、安居樂業的太平好日子,並不是把脈看診抓藥熬藥救人——但是我也能幫你洗衣裳。」
「還不是都一樣,都在做好事。」她還是忍不住補了一句:「還有,衣裳是我跟我爹的,我來洗。」
「做好事怎麼了?」他詫異不解地望著她。「還有,為什麼你就是不肯我幫你洗衣裳?」
「你們一家做好事很好,非常好,太好了。」她歎了一口氣。「不要再同我搶著洗衣裳了好不好?再這樣繞口令下去,我舌頭都要打結了。」
「一品回春院」裡個個有本事,人人是好人,她是非常崇拜的,只是覺得相較之下,她這個殺豬賣肉的小販就更加罪孽深重了。
阿彌陀佛,看來她得找個時間到廟裡打個禪七贖罪才行。
「你愁眉苦臉為的是哪般?」他越看越懷疑。
「沒事。」小團揮了揮手,也不知道為什麼心情越來越沉重,再這樣想去她就得跳進河裡好好洗清自己「惡貫滿盈」的一生了。
半夏疑惑地望著她,忍不住又摸了摸她的額頭。
肯定是哪兒出了問題,也許是卡到陰還是什麼的,否則愛笑的小團怎麼今天眉頭打了一百二十個結呢?
「你餓不餓?你一定是餓了,所以心情才會不好的吧?」他自以為是的猜測。「不如我去幫你買幾套燒餅油條來,把肚子填得飽飽的,然後咱們倆誰也別再爭了,一起洗這些衣裳,你說好不好?」
「半夏哥,不用了,我不是因為肚子餓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