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我想問題應該不是怕兄妹閱牆,而是跟人命有關……」小團看著她,有些吞吞吐吐的開口。
她倆從小一起玩到大,香圓的「本事」有多麼驚人,她可是一清二楚。
「人命?什麼人命?想我羅香圓小神醫可是專門生死人肉白骨,還是杏林界將來的超級——」
小團頭越來越痛了,不由得再歎了口氣。「我要回去了。」
「等一下啦,雖然我大嫂還沒回來,但我們可以先討論一下該怎麼對付我二哥呀。」香圓睜大雙眼,熱切地提議。
「香圓,還是算了。」她語氣幽然的說:「我還是什麼都不要說,什麼都不要做,繼續這樣默默喜歡著他就好了。其實我也不奢求什麼,只要他能夠常常來看我、吃我做的餃子,這樣我就心滿意足了。」
「小團,你實在心太軟了,我們姑娘家這麼怯懦是不行的,須知人定勝天啊!」香圓神情堅定地握拳,仰望著上空。「就像我總有一天可以說服我爹,安心把『一品回春院』的重責大任交給我!」
「我真羨慕你。」小團好不羨慕好友的渾身是膽。「香圓,你什麼都不怕。」
「你也可以的,就讓我們倆一起為達目的不求手段吧!」香圓手叉腰,意氣風發。「哈哈哈!」
不知怎地,小團並沒有因為她這樣的自信滿滿就放下心。
唉……好像是問道於盲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今天究竟是來幹什麼的?
「對了,你明天有空嗎?」香圓突然想起一事,興匆匆地握住了她的手。
「呃,上午賣完豬肉以後,午後都有空,怎麼了?」
「嘿嘿嘿……」香圓耀眼燦爛的笑容,笑得小團不自覺頭皮發麻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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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老虎熱情有勁,毫不客氣地散發陣陣灼浪。
小團被烤得頭暈眼花,滿頭大汗站在開封旺東城門口,對著每個進城的販夫走卒或來往行人旅客發宣傳單。
手中厚厚的一疊五彩拓印是由香圓親手設計,交由開封首屈一指的拓印師傅製成,一張就要三個銅錢。
「來喲!來喲!」香圓儘管也是一頭汗,但是小臉精神抖擻,嗓門了亮。「在家靠父母,出外靠一品,一品是哪個品?讓我來告訴您!」
被逼來發傳單的小團雖然一開始不太爽快,但是此刻卻掩不住心底的崇拜,雖然她家中是做小生意的,每天擺攤賣豬肉也得同五色人馬招呼聊天閒扯淡,但是怎麼也跟不上香圓這麼大方有衝勁。
唉,相較之下她只是個除了剁肉以外,什麼也不懂的弱女子……
「姑娘……」一個興奮喘息的男聲令她驚醒過來。
「『一品回春院』裡名醫如雲,無論您居家旅行——」小團馬上露出笑容,就要念出背好的宣傳口號。
「姑娘,你好漂亮啊,可不可以跟情哥哥我去喝杯凍頂烏龍茶?」杵在她面前的是個穿得花花衣裳搽脂抹粉的娘娘腔男子,比著飛鳳指朝她曖昧拋媚眼。
一時害小團中午吃的大滷麵差點吐了出來。
她的笑臉頓時僵硬,「沒空。」
「千萬別這麼害羞,情哥哥知道自己風度翮翩賽潘安,你此時此刻想必心中正小鹿兒亂撞,情哥哥都明白。」他咯咯笑了起來,頻頻對她使眼色。「料想是緣分使我倆在這兒相遇,就請你按捺心中的羞澀,勇敢地為愛走一回吧!」
「我……」她緩緩地露出了森森貝齒。「已經很久沒有這麼想扁人了,識相的話就立刻滾離我視線,不然我就揍得連你娘都不認得!」
自命風流的娘娘腔男子二話不說馬上嚇跑了。
「小團,怎麼了?你過上什麼麻煩了嗎?」香圓發完了手上的傳單,關懷地望了過來。「咦?那人是怎麼了?跑得跟後頭有鬼追似的。」
「對啊,真奇怪。」她困擾地道:「這年頭怪人全都出籠了,究竟是怎麼回事?」
「他跑掉前有沒有收到我們的傳單?」香圓念念不忘。
「啊,我忘了。」她眨眨眼。
「真是太可惜了,我們『一品回春院』裡的江大夫治失心瘋可是一流的。」香圓有些惋惜地道。
「我想他應該看的不是那一科吧?」
「對了,你累不累?」香圓抹了把汗水,「呼,我累倒是不累,就是快渴死了。」
「幸虧我有準備。」她忙摘下身上背著的小酒壺,旋開了瓶塞遞過去。「我拿了我爹的酒壺裝酸梅湯,你先喝點潤潤喉吧。」
「小團,你真好,什麼都準備得這樣齊全。」香圓迫不及待接過來灌了一大口,酸甜沁涼的梅湯落入喉間,剎那間燥熱全消。「好,精神都來了,咱們繼續吧!」
「還要發呀?」她強忍住一聲呻吟,頭頂上的秋陽都快把她給曬乾了。
「那當然,不發完我們誓不回家——」香圓滿臉雄心壯志,卻隨即哀哀叫起來,「哎喲喂呀!誰?誰打我的頭?」
她倆眼前一花,半夏高大挺拔的身形不知幾時已經來到她們面前,正沒好氣地瞪著香圓。
「又把小團拖下水,你當她跟你一樣是生鐵打的呀?」他皺起濃眉。「還有,又把白花花的銀子拿去印這勞什子傳單,你下次再跟我要零用,我說什麼都不給了。」
「二哥,不要這樣啦!」香圓慘叫。
「半夏哥。」小團一見到他,情不自禁開始傻笑。
哎喲!她忽然想到昨天居然一氣之下把瓦鍋倒掃在他頭上的「好事」,糟糕了,他現在應該很火大吧?
真要命,明明是她心愛的男人,她怎麼常常忘記得對他更溫柔體貼一點呢?
「小團,你的臉都曬紅了。」半夏彷彿不記得昨天的事,明亮的黑眸難掩關切地瞅著她。「我不是同你說過,要對不合理的要求勇敢說『不』嗎?就算對方是你的同窗好友也不例外。」
他的靠近又害得她心跳失控加速,雙頰灼熱難當起來,微微暈眩的腦子壓根沒聽清楚他的問話,只是一個勁地瘋狂感覺到他的靠近。
半夏哥看起來非但一點都不生氣,而且他身上揉合著淡淡沉香和獨特氣息的味道不斷透入她鼻端裡,她覺得自己就快要暈了。
「二哥,你這麼說就太不夠意思了,我好歹是你的妹妹,而且小團又不是別人,她可是我未來的二——」香圓不服氣地嚷嚷。
幸虧小團清醒得及時,一把摀住了口無遮攔的「未來小姑」的嘴巴。
「半夏哥,你找我什麼事?」她心驚膽戰地陪著笑臉,不忘警告地瞪了香圓一眼。
「是這樣的,我想來問問你……是不是還在生我的氣?」半夏抓了抓頭,英挺的臉龐上居然出現了一絲難得的靦眺。
她呆呆地望著他,一時忘了要繼續摀住好友的嘴。
香圓也看傻了眼,沒發現嘴巴已經重獲自由了。
哇,驚天動地大消息!二哥居然也會臉紅?!
「你還在生我的氣嗎?」得不到她的反應,他眼底的愧疚和惶色更深。「其實我真的不是有意要惹你生氣的,雖然我不太明白你為什麼生我的氣,可是你從來沒有把瓦鍋往我頭上罩過,所以我料想你應該很生氣,而且生氣的原因是出在我身上,對不對?」
分析得清清楚楚,剖析得明明白白,腦袋是何等聰敏,見解是多麼精闢,問題是他根本沒搞懂「問題」究竟在哪裡。
小團胸口突然掠過一抹悲喜交加的傷感。
難道我的心事就真這麼難懂嗎?他怎麼能感覺到了卻還是一無所覺呢?
「二哥,我覺得你還真不是普通的笨。」香圓毫不客氣的指出,隨即同情地望向好友,「小團,你真的不是普通的可憐。」
打從她倆七歲讀同一間私塾的第一天,二哥無意間仗義相肋打跑了幾個取笑小團是殺豬的女兒的頑童後,小團便深深地崇拜、愛慕起了英雄化身般的二哥,從此以後常常跟在他身後團團轉,處處獻慇勤,忙著把家裡最好的東西都捧來送給他。
什麼豬心啦、豬肝啦、豬肺啦……舉凡是最昂貴最滋補的統統都摸來給二哥,而二哥說也奇怪,從來不吃牲畜內臟的他竟然笑咪咪地一一收下,然後請家裡的花大嬸煮成一道道美味的補品,再拎去跟小團一塊大快朵頤。
但若說他是對小團有情嘛,又好像不是這麼一回事。
香圓永遠記得二哥語重心長地同她說過,小團自小就沒了娘親,是個很可憐的小姑娘,所以他們要多多照顧她才是。
她心裡驀然浮起了一抹驚慌,有些不忍地望向小團。
糟了,萬一二哥這些年來對小團的親近僅止於單純的同情之心,那該怎麼辦?
「半夏哥,我沒有生你的氣了。」小團低下頭,心底又酸又甜又苦。「是我要跟你道歉才對,我昨天不該對你那麼失禮的。」
不管怎麼說,固執喜歡上他的是她的一顆心,就算他完全感受不到,也全然不是他的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