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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頁     風光

  她的頭更低了。「是!世子確實公務繁忙,這……午膳也沒法好好享用。」

  但她的心裡吶喊著,明明是世子偏食!什麼都抱怨不愛吃啊!

  「你們這些隨從要盯著他吃啊!世子勤於公務,也不能因此餓壞了身子……」寧王妃叨念著,但注意力馬上轉向另一個地方,也是她今日召見兒子的主因。「心蘭啊!你瞧,我這兒子為了公務就是這麼廢寢忘食,教我這個做娘的,都不得不替他擔心呢!」

  表面上像在責怪,語氣卻是滿滿的得意,寧王妃又招呼著自己的兒子。「來來來,這位是中書令的孫女,心蘭小姐。」

  「原來是右相顧大人的孫女,久仰。」李初作了一個揖,不著痕跡地打量了眼顧新蘭。

  不愧是中書大人的孫女,一襲雲錦緞面的大紅色半袖,頸上一圈純白的兔毛圍脖,襯得她貴氣十足,雖稱不上傾國傾城,但一番妝點之下,倒也顯得姿色不俗。

  顧心蘭十分得體地起身回了一禮,「世子多禮了,心蘭才是欽慕世子的文才武功已久,所以前來拜訪。」

  「顧小姐謬讚,李初愧不敢當。你今日前來陪伴家母,李初甚為感謝。」李初對於母親的安排心中雪亮,雖不感興趣,表面上卻十分配合。因為,這位千金小姐來得正好,或許能讓他的計劃更容易進行。

  思及此,他不由得望向呆立一旁的書僮,懷著深意的目光讓後者冷不防打了個寒顫。

  「唉,你們年紀相當,我們兩家交情也不差,稱謂上實在不必拘謹,多見外啊!」寧王妃很滿意兩人的互動,立刻推波助瀾起來。「他表字容之,心蘭你就這麼喚他吧!」

  「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李初的外貌在顧心蘭看來,已是上上之選,就是不知道滿腹詩文的傳聞有幾分真假了。「容之,心蘭曾做一上聯,但是下聯總是對不出,探訪了廟堂江湖,所得之句也流於泛泛,聽聞容之文思敏捷、才華卓越,心蘭不免想討教一番。」

  所以,挑女婿還得先考評文采就是了?李初淡然一笑,「不知心蘭所做上聯為何?」

  顧心蘭略為赧然地命侍女將早就準備好的花箋,交給李初的書僮,也就是杜如墨。「上聯為『遲日芳菲蝶戀花』,容之覺得如何?「

  接過花箋的杜如墨一聽,忍不住一頓。

  遲日為春,春天聞得花開的氣息,蝶兒便眷戀上花,這很顯然是求愛的句子,用在這個場合雖是大膽,卻又貼切得很,畢竟顧小姐這趟來,確實是試圖博得世子的好感。

  杜如墨突然不太想將花箋交給李初,看他對顧心蘭展露的笑容,縱然只是皮笑肉不笑,也讓她胸口莫名有種悶窒感。

  她將此歸結為顧心蘭的態度令人反感。難怪世子對於眾家女兒的青睞,總是不為所動,甚至有時提起,還語帶譏諷,如果全部都像顧小姐這般骨子裡大膽,表面上卻還裝得矜持嬌羞的樣子,那確實讓人覺得矯情。

  這種文采平平的句子,怎麼可能找不到下聯?恐怕是她顧心蘭太挑了吧!

  只是……世子應該不會當場讓顧小姐難看,畢竟她是中書令的女兒,又是王妃心目中的媳婦人選……

  越想心裡越糾結,不過杜如墨仍是壓下情緒將花箋交給了李初。只見李初先讚了幾句顧心蘭的書法,再喚書僮取來文房四寶,當場拿了一隻素箋,不假思索便題出下聯。

  「杜墨!快將世子的下聯念出來。」寧王妃也聽出顧心蘭的求愛之意,基於對她的滿意,故而有些急切地想知道兒子的回應。

  顧心蘭也是一臉殷切,眼帶盼望的瞅著杜如墨,卻是欲語還休。

  然而,見了素箋上龍飛鳳舞的字跡,杜如墨臉色有些古怪,囁嚅著開不了口。

  她要真敢照著世子寫的朗讀出來,輕則丟了書僮這差事,重則怕會當場被王妃叫人拉出去杖責五十大板吧?

  苦笑著,她惶惶地向李初遞去一記求救的眼神,沒想到對方卻只是淺笑不理,思忖片刻,最後她只得硬著頭皮道:「世子做的下聯是『窮天凜冽雪封刀』。」

  寧王妃怔了一下,顧心蘭的臉色則明顯青紅交加,反觀李初雙手平舉用袖子遮了臉,表面上是作出一揖請求指教,事實上,袖後的他笑到眼淚都差點飆出來。

  杜如墨念出的下聯和顧心蘭的上聯對的工工整整,意境卻差十萬八千里。

  窮天為冬,冬日天氣酷寒,大雪將銳利的刀鋒都凍封了,此句恰恰點出朝廷正面臨突厥來犯之危急,暗示著李初心繫廟堂,無心風花雪月。

  顧心蘭雖然表情難看,但也沒失了風度,勉強笑道:「容之志向遠大,一心為國,確是忠臣表率。」

  「好說,如今突厥休養生息後捲土重來,在下確實心焦,讓心蘭見笑了。」李初好不容易止住笑,平緩地回應。

  第2章(2)

  這下誰也沒興致閒話家常了,杜如墨退回李初身邊,只聽到他壓低聲音,語帶揶揄地說:「杜書僮果真文采不凡啊,居然能七步成詩?」

  她除了無奈,還是無奈。「爺兒的句子……太過獨特,小的怕顧小姐聽了接受不了,只能……只能斗膽獻醜,若有逾越之處,還請爺兒恕罪。」

  「就算獻醜,那也該是我的醜啊?」李初的唇角還是揚著那抹算計的笑意。

  「爺兒的醜,就是小的的錯,但爺兒這下聯威力太大……小的可以替您擋刀擋劍,但可不想因為一句下聯被王妃砍了頭啊!」她簡直欲哭無淚,望著仍在手上的素箋。世子這不是在整人嗎?

  他但笑不語。就這一回,他已經對杜如墨腹中墨水內心有數,不過他的測試可不是到此為止,要在他身邊當書僮,沒那麼簡單的。

  寧王妃見顧心蘭沮喪,只覺兒子實在是不解風情,便緩頰道:「我看著吟詩作對,你們兩個都相當出色,不過要是執著在上頭,那是大可不必。容之,難得心蘭來到京城,就當替王爺招呼客人,你有沒有什麼打算?」

  「這兩日難得冬陽露臉,不如到涇陽山間賞霧淞?」李初很乾脆地應承了母親的建議,不僅令寧王妃大悅,也令顧心蘭轉悲為喜,卻讓杜如墨有些心驚膽戰。

  涇陽……該不是衝著她來的吧?

  不過不容她想太久,這件事就這麼定了,她只能急忙收拾東西,和爺兒一起從大廳告退,手裡還握著那張該死的素箋--上頭寫的東西,不只是在諷刺顧心蘭自作多情,用字還十分粗俗不雅。

  「晚秋既蔚牛吃草」,意謂晚秋時就算青草仍蔥蘢,也會被不懂欣賞的牛給吃光。因此心蘭姑娘,你就別對牛彈琴啦!

  ***

  仲山之南,涇水之濱,涇陽位於京城北方,山肥水美、物產豐饒,京城許多物產都由此膏腴之地運送而來,因此熱鬧程度不在話下。

  寧王府一行人卻不往鬧市行去,而是朝著仲山方向前進。李初和顧心蘭並轡而騎,身邊圍著一群侍衛。顧心蘭雖是騎馬,但裝束仍華麗無比,大紅織金錦袍在雪地裡看起來十足搶眼,相形之下,跟在兩人後頭的杜如墨一襲灰色棉袍,簡直就被埋在雪裡。

  上了仲山,滿山遍野的松柏掛滿冰珠,在薄薄的雪霧中顯得飄渺晶瑩,白中透綠,相互映襯,絕美的景致令人幾乎忘卻寒冷。

  杜如墨都看呆了,在霧淞中,一切塵世污穢彷彿都被淨化了。

  「這裡好美!」顧心蘭的聲音劃破了寧靜,她不甘寂寞似地用撒嬌的語氣道:「應該不會有比這裡更美的地方了,你說是不是啊,容之?」

  「那可能要問我這個小書僮了。」李初淡淡地一笑。

  「喔?容之的書僮是涇陽人?」終於注意到這個小跟班,她便隨口問:「這仲山上,還有更美的景色嗎?」

  杜如墨苦笑,「心蘭小姐,小的……不知道。」

  「不知道?」這像是拒絕一樣的話,讓顧心蘭有些不快。「你難道不是從小在涇陽長大?仲山連我這外地人都知道,你怎麼會不知道?」

  因為在涇陽長大,是我編的啊!杜如墨硬著頭皮解釋,「因為小的……不太會認路,連在王府裡都常迷路,更別說認識這山路了……」

  「真的?該不會連回家的路都不記得了吧?」顧心蘭微諷。

  「太久沒回家,真有點……有點忘了。」先甭說她不是涇陽人,就算是,這山路在她看來都長得一模一樣,她要靠自己認路回到山間的家,可能要花一年。

  「怎麼可能?世子的書僮應當都是精心挑選過的,要迷糊成這樣,早被掃地出門了,想必你不想替我帶路吧,才編這借口?」這實在太離譜了,著實惹惱了顧心蘭。她沒注意到聽了書僮這話的李初,面色平靜得彷彿知道自己的書僮一定會這麼回答,還以為他一定也不滿對方的托詞。「容之,你這書僮架子挺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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