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跪要幹啥?成語雁很想這麼問。
「把你那一身死魚藍換掉,一會兒到針線房量身,多裁幾身不傷眼的衣服。」他身邊的人豈能穿粗布棉衣,就算沒有好容貌也得穿得光鮮亮麗,好的衣裳能襯托出人的絕品光華。
「是的,主子。」有好衣服穿她自然是不會拒絕的。
「以後你就跟在我身邊侍候,我吩咐你做什麼你就做什麼,不用理會別人的碎嘴。」她是破例升上來的人,難免會有些閒言閒語,世上從不缺愛道人是非的賊婆娘。
「跟在主子身邊?」不是她想的那個意思吧她只有一條命,禁不起嚇呀!這等好缺她承受不起。
「怎麼,不樂意?」她還敢搖頭不成。
「不……不是,主子看得起奴婢是奴婢的福氣,可是奴婢只是個掃地丫頭,不太會侍候人,幾位姊姊比奴婢能幹多了,不會給主子添麻煩。」燙手山芋趕緊扔掉。
跟著主子就不好常常出府了,逢七一休的假等於沒有了,還得時時提著神候著,以防主子召喚。
成語雁想的是沒法隨心所欲的賭石,原本一個月還有三次出府機會,若是跟了從早忙到晚的主子,別說去賭了,連石頭也摸不著啊。
贖身的銀子她是攢夠了,但是她一名小孤女,離了牟府就什麼都不是了,少了這棵大樹的庇護,身懷銀兩的她走到哪裡都無法安生,若被人盯上了,恐怕求助無門。
所以短期內她還不會贖身,背靠大樹好乘涼,等她手上的銀子再多一點,和失散的弟弟團聚後,用他的名義購地置產,到時再離開重新開始新生活。
第4章(2)
「我不怕麻煩,還有我允許你以『我』自稱,不需稱奴婢。」一口一個的奴婢,聽來真刺耳。
「咦!」她驚嚇,一臉錯愕。
「咦什麼,有人喜歡當奴才的嗎?」她還是理直氣壯的瞪人比較可愛,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傻大膽模樣。
「可……可是奴婢……我就是丫頭呀!打了契的奴才。」
男子發出愉悅的低笑。「小丫頭,你的腳傷好些了吧,不會再像狗一樣見人就咬,把好人當居心不良的歹人。」
「你怎麼知道我腳受傷……」啊!等等,這戲謔的聲音好熟,似乎在哪裡聽過。
成語雁悄悄的轉動脖子,以眼角偷瞄,一張清逸俊雅的面容映入眼中,她當下身子一直,大呼出聲。「是你」
「是驚恐還是驚訝?」
她可以不回答嗎?
難怪李嬤嬤會放她三天假養傷,說是上面交代的,誠惶誠恐的神情讓她也提心吊膽好幾天,想著上面是誰,為何知道她傷了腳,還善心大發地給她休養的時間,不用擔心行動不便而沒法幹活,遭人逮到話柄被欺負。
那幾日她簡直是坐立難安,萬分驚恐是「屠殺」前的平靜,她一直看著門口,憂心會有人衝進屋子,對她又扯又拉地說上頭弄錯人了,她一個無依無靠的小丫頭憑什麼當起大小姐不做事。
好在三天時光風平浪靜的過去了,拿起掃把的那一刻,她像是牢裡放出的囚犯,鬆了好大一口氣。
沒想到更大的驚嚇還在後頭,把她嚇得如遭雷擊,舌頭打了十八個結,說不出話來。
原來堅持送她到醫館的壞心大爺竟是牟府主子!
「怎……麼會是你?」
「說起話來結結巴巴,這不像你,你瞪起人的樣子我還記得牢牢地,可真嚇人呀!」看她難以置信的睜大黑亮眸子,牟長嵩被逗樂了,趣味橫生的勾起唇。
「我……我哪有瞪人,是你看錯了,我一向最溫良恭順了,是當丫頭的典範,從不和人紅臉,大聲小聲的失了本分。」她睜著眼搖頭,矢口否認。
「喔!原來那一天痛得哇哇大叫的小丫頭不是你呀!我這雙鷹目未老先花了,看來得找個大夫瞧瞧。」敢在他面前說瞎話的人並不多,她倒是好膽色。
牟長嵩沒有被冒犯的惱怒,反而覺得裝腔作勢的小丫頭挺有趣的,她像一塊從老坑挖出的璞石,讓人期待將她剖開,看看裡面是水頭佳的玉石,還是冥頑的石頭。
以他識玉的眼光,這是一塊值得雕琢的璞玉,就是不知道能不能雕出好模樣,她還有待磨練。
牟長嵩是以栽培後輩的心態想讓她發光發亮,不希望她成為賭石界另一名光芒殞落的賭徒。
只是他會對她多點憐惜,不會如對待糙漢子似的嚴格要求,畢竟她是姑娘家,年紀還小不夠老成,還無法應付賭石界的殘酷。
成語雁硬著頭皮,裝出奴婢的神態。「主子要找哪位大夫,我馬上去找來,有病不能拖,拖久了會成痼疾。」
他一聽,氣笑了。「你倒是個好丫頭,我隨口說說你就記在心裡,不如找仁心堂的華大夫,先治我的眼,再看你的腳,看是誰的身子出了毛病,爺兒是寬宏大量的主子,你的診金由我支付。」
「……壞人。」刻意捉人痛腳。
蚊蚋似的嘀咕沒逃過他雙耳,彎成月牙的雙眸漾著笑意。「你說什麼,我沒聽清楚,再說大聲點。」
她哪敢當面說主子的壞話,有幾分憋屈地由眼皮子底下睨人。「我是說主子英明神武,俊逸非凡,偉岸挺拔,是天地間的大好男兒,神仙來投胎都沒你的好福氣。」
人在屋簷下,那顆頭抬不高呀!只好應景地說兩句諂媚話。成語雁覺得大樹底下好乘涼是沒錯,但也要提防樹上掉下幾隻噁心人的小蟲子才行。
他被誇讚得有些飄飄然,她取悅到他了。「好吧!看你挺合我眼的,給你一份賞賜。」
「賞賜?」她想到的是真金白銀,這些才是實際的東西。
可是在成語雁歡喜的目光中,牟長嵩取出一隻拋光的梨木小匣,匣蓋一掀開,紅灩色澤乍現。
「這是賞給你的。」他有意無意的瞟過她樸素的裝扮,發上的頭繩都舊得褪色了,看不出原本的顏色,另外只插了一根銅簪。
「咦!這不是……」這色澤,這亮度……
「沒錯,就是那天解出的中品紅翡,我讓人打了一套頭面,當是你人生的第一套首飾。」採了玉石而不自用未免太可惜了,這塊中品翡翠見證了他們的相識,意義不同,值得收藏。
蝴蝶簪子、蝴蝶墜子、蝴蝶耳環、金絲纏枝玉鐲……令人愛不釋手,沒有女人瞧了不喜愛。「無功不受祿。」
她很想要,但又想到以她的身份要不起,太貴重了,這套飾品至少值兩百兩,戴出去太惹眼了。
紅翡加工後身價暴漲,原石不過三、四十兩,但經過師傅的巧手,便成了流傳百年的佳品。
「那就多做些讓主子覺得不虧本的事,我說了賞你就賞你了,日後多得是用得著你的地方。」
賞人首飾還有人不要,這丫頭是傻得不開竅,還是笨到身在福中不知福?
他難得興致大發,看到這塊紅翡就想到滿天紛飛的蝴蝶,二話不說地讓人先拎出個鐲子形狀,然後將剩餘的玉石做成簪子和耳飾,淺淺的紅很適合面皮薄嫩的小姑娘。
而他不做他人想的想到她,春芽新長的嫩模樣正好配這套頭面,嬌紅的蝴蝶在黑亮的發間飛舞,春意盎然。
「我可不可以只戴簪子,其餘先收起來。」一根簪子還好,當作給自己的打賞,但是一副頭面太招妒了,她怕戴了會挨悶棍,荷花池裡又多了一具死因不明的浮屍。
主子的寵愛適可而止,多了就成了別人的眼中釘,她一個小丫頭何德何能,能越過打小在府裡長大的姊姊們。
「給我理由。」他以指扣桌。
「防妒。」
「防妒?」他挑眉。
「太惹眼了。」
「嗯!」他點頭。
「我留著當嫁妝。」這副頭面可以讓婆家的人眼睛都亮了。
喝著茶的牟長嵩嗆了一下,似笑似惱地咳了幾聲。「好你個丫頭,才幾歲就想嫁了。」
「我十三,快十四歲了,在我們鄉下地方,十一、二歲就訂親的小姑娘多得是,十四、五歲就嫁了,我還遲了,要不是被狠心的嬸嬸賣了,這會兒說不定已說了人家。」
爹娘若還在世,早為她議了親,哪會讓她如無根的浮萍,東西南北任飄流,沒得自由身的為奴為婢,卑如草芥。
「十四歲……」的確是不小了,快及笄了。
牟長嵩的視線往她微鼓的胸脯上溜了一圈,又看向她不盈一握的細腰,再溜回長腿,最後停在她越看越耐看的小臉上,那清澈如琉璃玉石的雙瞳漾著盈盈水色。
大戶人家的閨女通常留越久越有身價,表示娘家豐裕,十六、七歲才說親實屬尋常,最遲十八歲出閣,也有人拖到二十歲才嫁人。
他妹妹琬琰今年正好十六,上門求親者眾,但他母親仍在慢慢挑選中,這個不中意、那個看不順眼,玉城的青年才俊被她挑了一輪還不滿足,猶自想找其他更出色的好男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