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承認越跟她相處,越無法抗拒對她產生的異樣情愫,對於他的無理要求、嘲諷辱罵,她總是靜默著承受,表面堅強,暗地哭泣,而這一切讓他總是在事後莫名的厭惡自己,卻又不知道該怎麼改變。
他曾想過,若她不是造成父親破產輕生的仇人女兒,或許他們之間將會不同,但事實不容改變,每當他想要嘗試著對她好時,父親崩潰流淚的那一幕就會在眼前閃過,讓他無法容忍自己的「軟弱」,又對她更加的嚴厲與殘酷。
其實,他早就後悔了,後悔對她這樣差勁,可又不知道該如何彌補才好……
「驗票,請將票拿出來,謝謝。」突然,一道愉悅的嗓音穿過了奚懷谷混亂的思緒,將他的注意力拉了回來。
「先生,您好,驗票喔。」年輕的女驗票員有著俏麗的短髮,一臉福相,笑咪咪的道。
奚懷谷自口袋中取出車票,朝她遞了過去。
「不是這張喔。」女驗票員微笑搖頭。
「不是這張?」奚懷谷將車票拿到面前看了眼,沒錯啊,他買的是這班車的票。
所以……他真的搭錯車了嗎?
「對不起,我似乎搭錯車了,我可以補票。」他抱歉的表示。
「不,你沒有搭錯車喔。」她彎下腰,突然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你——做什麼?!」雖然他是男的不會吃虧,但被一個女生突然親密的抓著,還是讓他吃驚的瞪大眼。
「驗票。」女生還是彎著眼,拿起手中的掃瞄器朝奚懷谷的掌心照了幾秒。
「嗶嗶。」掃瞄器發出了確認的聲響。
「奚先生,歡迎搭乘1314號列車。」女生鬆開手,爽朗的道。
「這是整人遊戲之類的節目嗎?」他活了三十五年,還沒見過這樣驗票的,用掌紋?連最先進的國家都還沒發展到這個地步咧。
「啥?」女生一臉茫然,好像聽不懂他的意思。
「我說這是在捉弄人嗎?」他解釋。
「不,人從來沒辦法捉弄人,只有命運捉弄人。」女生啼笑皆非的回答。
「命運?」奚懷谷沒想到她會這般回答,頓了頓,然後感慨的認可,「是啊。萬般皆是命,半點不由人。」
「也不能這樣說。」女生舉起一根手指晃了晃,像個老學究似的說道:「一命、二運,雖然天命早注定,但靠著人的努力,依然可以扭轉乾坤、改變命運,就像你跟她一樣,只要你願意,結果將會大為不同。」
「你知道我的事 」太奇怪了,這個女生,彷彿能洞悉一切,但她看起來一臉稚氣,實在不像是個精明的探員。
「我只知道,搭上這般列車的乘客都是貴客。」女生神秘的抿唇笑了笑。
「這不是去花蓮的太魯閣號,那這般列車開往何處?」他一頭霧水地問。
「1314號列車,帶時光倒轉,開往幸福,一生一世。」
女生清脆的聲音在他的耳邊縈繞,1314號列車,帶時光倒轉,開往幸福,一生一世……
奚懷谷的雙眸驟地睜大,心還因為驚懾而怦跳著,發現耳邊那帶著笑的嬌嫩聲音還清晰迴盪著,但身旁哪來的驗票員?就跟他上車時一樣,空蕩蕩的沒改變。
看來是在他不知不覺睡著後,做了一場超越現實的夢境,又或許夢境正好反應出他內心的渴望,期盼時光倒轉,改變一切?
奚懷谷自嘲苦笑,列車同時也停了下來,一切頓時靜止。
到站了嗎?
奚懷谷才納悶的想著,目光瞥向窗外,只見列車不知何時又駛入位於地底下的月台,那明顯的車站、四號月台的指示又躍入眼底。
台北車站?!
怎麼搞的?他不是才剛離開台北車站,怎麼才作了場怪夢,就又回到了台北車站?
他站起身,狐疑的走下車,站在月台上,等候著列車的旅客依然眾多,人潮洶湧,就跟他方才上車前的月台景況差不多。
是又回到原點了吧。
奚懷谷扯扯唇,失去了遊興,又回頭一瞥,可不知何時列車早已消失在月台邊,連個影子都沒有。
該不會從上車到下車都只是他的一場黃粱夢吧?
他突然覺得好疲憊,突然……很想見她。
他清楚的明白了一件事,不管他們之間將會染上怎樣的斑斑血痕,不管她的心離他多遙遠,他都無法讓她離開。
「董事長,您在哪裡?」秘書徐靜文焦急的聲音自手機傳來。
「什麼事?」他微蹙起眉,不喜歡自己的員工出現焦躁不安的狀態。
「您忘記今天要跟『瀚宇』簽約嗎?對方已經在w飯店久候多時,剛剛才打電話到公司抱怨。」她跟在他身邊工作多年,自然知道老闆的喜惡,但事情緊迫,讓她沒辦法裝冷靜。
「瀚宇?」奚懷谷怔了怔,原本微蹙的眉頭忽地鎖緊,「靜文,你是在開玩笑吧?你該知道我不是個有幽默感的老闆。」
「董事長,您才是在跟我開玩笑吧?您、您沒事吧?」徐靜文的聲音透露出困惑跟擔心。
不像是開玩笑的。
但是明明跟瀚宇簽約的事情是發生在四年前,當初合作愉快的他們後來也陸續合作了幾次,他甚至還跟瀚宇總裁成為莫逆之交,他記得最近並沒有任何企劃是跟瀚宇有關的合作案,更別說要簽約了。
「董事長、董事長?」徐靜文著急的呼喊聲又自手機另一端傳來。
「你先跟對方說我臨時身體不適無法前往,稍後我會親自打給季總裁致歉。」奚懷谷凝神交代,掛斷了手機,馬上撥著記憶中季東昕的號碼。
電話響了幾聲後被接通,那一頭傳來熟悉的低沉嗓音,「我季東昕,你哪位?」
「你別鬧了,今天到底是怎麼回事,怎麼我的秘書突然打來說我們要簽約?」奚懷谷劈頭就問。
「對不起,你是哪位?我想你打錯電話了。」季東昕的聲音淡漠,隨即掛上了電話。
搞什麼?這傢伙竟然掛他電話?
奚懷谷低咒了聲,又重撥了一次。
「不許掛電話。」他在對方接起時沉聲警告。
手機另一端的人沉默了幾秒鐘,語氣明顯不悅,「這是騷擾電話嗎?」
「該死,東昕,你到底要玩到什麼時候,我沒時間跟你鬧!」奚懷谷不耐煩的低吼。
這次季東昕沉默的時間更久了,好半晌才出聲問:「你到底是誰?」
奚懷谷翻翻白眼,吸口氣平穩了下情緒,「我是奚懷谷。」好吧,就當是真的不知道是他打去的好了。
「奚懷谷?『c。h企業』的奚懷谷?」季東昕遲疑的問。
「就是我,你還要裝傻多久?快回答我的問題。」
「對不起,聽說你身體不適,所以無法出席今天的簽約儀式,但我聽你的聲音似乎中氣十足,不像有恙,那你是不是才該給我個解釋?」季東昕反問。
他陌生而保持距離的聲音讓悉懷谷怔了怔,一直盤旋在胸口那種覺得怪,卻又說不出哪裡怪的感覺倏地一擁而上。
「我晚點再打給你。」奚懷谷連忙收線,抬頭望向週遭。
第1章(2)
此刻他正好站在車站大廳,見到身邊不遠處站著一對情侶,正拿著報紙討論昨日發生的校園喋血案,不斷譴責咒罵持刀闖入小學瘋狂砍殺的歹徒。
奚懷谷頓覺腦袋轟的一聲,若不是整個世界聯合起來騙他,那就是他一個人處在狀況外。
因為他若沒記錯的話,那校園喋血案正巧也是發生在四年前—— 就在他要跟瀚宇簽約之前……
奚懷谷神色一凜,快步走向拿著報紙的情侶,想都沒想就將報紙自男子手中抽走,視線迅速的找到了位於上方的日期—— 中華民國九十七年……
九十七年?!
「喂,你這個人怎這麼沒禮貌?那是我的報紙!」男子不悅的開罵。
「我問你,你為什麼拿四年前的報紙在看?」無視男子的怒氣,他嚴肅著神色反問。都四年了,這報紙完全沒有泛黃,簡直就像今天才剛印好的一般嶄新。
「你神經病啊,發什麼瘋?」男子沒好氣的罵。
「你沒看到嗎?這裡寫的是九十七年。」奚懷谷將報紙上頭印製的日期遞到男子面前。
「不然呢?」男子彷彿看怪物似的看著他。
「算了,我看他好像怪怪的。」女子扯了扯男子的衣袖,「我們走吧。」
「呿,真的是遇到神經病了,報紙就送你吧。」男子也不想跟他糾纏,挽著女友甩頭走開。
奚懷谷拿著報紙怔愣著,一旁經過的路人則對他投以側目的眼光。
難道他真的瘋了不成?
放下報紙,他快步走向位於車站一角的便利商店,隨手拿起放在架上的八卦週刊看了看,日期同樣是四年前……
「這是最新一期的週刊?」他拿起八卦週刊,走到結帳櫃檯詢問。
「是啊,這是最新出刊的。」工讀生微笑回答。
「所以今年是民國九十七年,西元二○○八年?」他再三確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