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點錢她豈會看在眼裡,田蜜倔強地仰起下巴說:「不必,我會打工養活自己!」
那個晚上風雨交加,她走出父親的家才放聲大哭,對父親的親情,在那刻死去。
她打手機找到溫柔,溫柔冒雨來接她,把她帶進租屋處,環著她的肩膀,斬釘截鐵地告訴她,「你沒了父親,但是你有姊妹。」
接下來的四年,田蜜再沒有跟父親有過任何聯繫。
今年田蜜就要大學畢業,尚未考慮好要留在台北還是回鄉下,閒了,和幾個同學去逛就業博覽會,意外地,在會場裡遇見王鈞意。
她不是那種美到讓人驚艷的女生,可王鈞意不知道哪根神經錯亂,就是一眼喜歡上她,他從田蜜填寫的資料查出她的身份,找到龍昆輝,兩方面下手,一邊追求田蜜、一邊探龍華企業的底。
短短兩個月,在畢業典禮那天,他向田蜜求婚。
說實話,被這樣的男人注意、疼愛,任何女人的虛榮心都會被滿足,不會不動搖。
但若不是王鈞意的形象太像龍昆輝;若不是龍昆輝過度積極地慫恿她與王鈞意建立感情;若不是她已今非昔比,早已懂得善用金錢,並且知道世界上有一種叫做徵信社的服務業……說不定,她會像母親一樣,再被父親騙一回。
龍昆輝也迅速地對她發展出親子感情,繼母向她認錯,並熱心地帶她打入上流社會,而兩個弟弟開口閉口叫她姊姊,並且熱情地陪伴她挑選婚紗。
畢業後一個月,龍家、王家舉辦盛大婚禮,而從徵信社交給她資料那天,她便精心策劃起這一幕逃婚戲碼,並找來溫柔當幫手。
她成功了,現在她只要等著龍昆輝的龍華企業倒閉,等他一無所有,也等他那個非要在身上安裝幾克拉鑽石才能出門的妻子,以及那兩個不開保時捷就無法展現優越的龍少爺……嘗嘗安貧樂道的生活。
溫柔安慰地拍拍她的手背,笑說:「接下來想想要怎麼過日子吧,在家當千金小姐也挺累的,人還是要找點事、有點目標比較好。」
「對,下個目標……找個帥男人嫁出去吧,喂,介紹你的老闆給我,怎樣?」
「真的假的,你看得上我家老闆?他是個只懂花錢不懂賺錢的紈褲子弟耶,成天只會抱著歷史書苦讀,對於商場上的事通通不懂,全靠我這個可憐苦命的小秘書在幫他撐場面,嫁給他,你難保人財兩失的下場。」講到老闆,溫柔的臉垮下。
溫柔沒有田蜜那種可惡父親,她只有一個懦弱舅舅,寄人籬下的那幾年,她嘗到「不獨立、毋寧死」的滋味,因此一考到大學北上,她就拚命唸書賺錢、賺錢唸書,磨練出一身好本事。
未畢業就被教授推薦進入某知名企業,輔佐紈褲子弟,事後她才恍然大悟,原來教授的姊姊是紈褲子弟的媽,基於肥水不落外人田,未畢業,她已經先得到工作。
搞到現在,一人做、兩人補,經理健康、秘書將要過勞亡,唉……她好羨慕田蜜哦,錢多到需要聘請專業經理人來打理。
「算了,我和你老闆八字不合,見面就要吵,真鬧起來還不是你裡外不是人。」
田蜜替溫柔抱不平,好幾次想把溫柔搶回家、替自己打理財產,可那個紈褲子弟和他精明老媽知道溫柔心軟,老是用溫情戰術,死死扣住溫柔的心,看來溫柔除非死,否則別想離開那裡。
「不想、不想,先回我家吧。天大的事情都留到明天,今天晚上,我們吃義大利面慶祝。」
「慶祝我逃婚?」
「慶祝你代替月亮懲罰壞男人。」
「嗯。」田蜜重重點頭。惡有惡報,當年龍昆輝拿走的三千萬,如今成了一場鏡花水月,至於那些龐大的債務,就當利息吧。
「待會兒我先送你回家,鑰匙擺在花盆底下,你先進去換掉婚紗、洗個澡,我去買菜。」溫柔沒辦法帶一個新娘子逛超市,現代網路發達,手機隨便一拍、上傳,一查二查,眼尖的記者肯定會查出田蜜躲在她家。
「謝謝你,溫柔,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希望我們可以一輩子在一起。」
溫柔輕笑兩聲,想摸摸她的頭髮安慰,一伸手卻做出滿臉的噁心表情,她搓搓自己的手指,吐著舌頭問:「天吶,發膠大降價嗎?」
田蜜看著她,笑了。明白那是溫柔的體貼,她懂自己,雖然她嘴裡說得雲淡風輕,但心底……終究沉鬱。
清康熙年間,夏。
今年的夏天特別熱,未到午時太陽已經將地面烤得發燙,瓢裡的水往地上一潑,地面便發出滋滋響聲,人們全躲在屋裡不出來,飯館裡的小二也懨懨地靠在門邊,等著上門客。
路人行人很少,賀彝羲背著醫箱,快馬加鞭回到府裡。
門房遠遠看見主子回來,速速跑步迎上前。彝羲利落地翻身下馬,溫和笑道:「九爺到了嗎?」
「主子時間估量得好,九爺才剛進廳堂,總管大人陪著呢,要小的看見主子提醒一聲。」
「知道了,我馬上過去。」
彝羲聞言,臉上的笑意加深,加快腳步往堂前走去,心裡想著,不知這回九阿哥胤禟又要給他看什麼稀奇古怪的東西。
愛新覺羅.胤禟與賀彝羲在三年前相識。
那次胤禟只帶兩個下人上山打獵,卻被毒蛇所傷,下人慌得不知如何是好,恰恰遇上在山裡采拿藥的彝羲,及時伸出援手,為胤禟治療蛇毒。
那次之後,他們越走越近,成為莫逆之交、以兄弟相稱,去年胤禟甚至推薦彝羲入太醫院當太醫。
彝羲很欣賞胤禟的脾氣,他雖然是個高高在上的皇子,性格卻豪氣不羈,擁有一身經商的好本事,立誓當皇商,即使這個志願為皇家所不齒,他依然自得其樂。
也因一心營商、手段非常,累積了不少財富,相較於其他皇子,胤禟家底厚得很,經常找來一些稀奇古怪的東西,而好奇心盛的彝羲便成了他炫耀的對象,今晨他讓人遞信來府裡,說是又得了個古怪之物,要邀他同賞。
上回是西洋鏡,再上回是洋人用的劍,這回不知道是什麼東西。
跨進大廳,彝羲向隨侍的管家和婢女揮揮手,讓他們下去,然後快步迎向坐在椅子上的九阿哥。
「九爺。」他才出聲喚人,立刻發覺情況不對。
胤禟半躺在沉香木榻上,優哉游哉地看著彝羲,那眼神與他熟知的不一樣……何況照往常的習慣,他應該會彈身迎上,多半時候,遠遠看見自己,不待他進屋,九爺便會迫不及待跑到門口,拉起自己的手,一路往外走、一面解說又得了什麼好東西。
彝羲遲疑,緩下步伐,目光審視榻上的九阿哥,慢慢靠近。
「哈,我就說你騙不了彝羲,我們的情誼與旁人不同,他一眼就看出你有問題。」九阿哥身後一個低著頭的小廝展顏笑開,快步走到兩人中間。
彝羲視線投向青衣小廝,那才是九阿哥,他在臉上貼鬍子,還貼了幾顆亂七八糟的痣,不仔細看,還真沒發覺他就是俊秀非凡、風流倜儻的胤禟。
胤禟長相俊美,五官無一不是上乘,尤其那雙桃花目,更是說不出的風流絕頂,倘若將他妝扮成女子,也要教真女子垂首汗顏,獨獨那兩道霸氣十足的濃眉,為他稍稍添上幾分男子氣概。
彝羲看看真九爺、再望望假九爺,彝羲以為世上要找出像胤禟那樣好看的男子再無可能,可眼前的兩人……眉目一模一樣、五官一模一樣,連身材也無半分差異,非要從兩人身上找出不同,那麼只能說,真九爺身上多了幾分皇家的氣勢與精明,而假九爺顯得斯文儒雅許多。
「這是易容術?」彝羲不確定。
「你學醫的,過來摸摸。」
說著,胤禟興高采烈地抓起彝羲的手摸上假九爺的臉,彝羲向對方道了聲歉,試圖在假九爺臉上找出破綻,然而經過好半晌,他除看出對方的辮子是假的之外,什麼也沒發現。
「九爺,我不明白……」
「很難明白對吧?走,馬車在外頭候著,咱們邊走邊說。」
話落下,胤禟率先往前,彝羲向假九爺點點頭,請他先行,然後快步跟上。
他滿心想著,天底下竟然有這麼高明的易容術,高明得教人看不出破綻?看來,世間奇人能士眾多。
九阿哥的馬車相當寬敞,外頭看不出其中奢華,但坐進裡面便一清二楚了。
絲絨做的厚墊子,鋪滿馬車每一寸地方,幾個厚厚的軟墊隨意擺放著,車廂前頭有張小桌子,桌子下方有許多暗格,裡面擺了許多點心茶葉和暖壺,車頂上掛起一顆夜明珠,當厚重的車簾放下,密密實實擋住外頭光線,夜明珠就會散發柔和的光芒,照亮車廂每個角落,坐在這樣的馬車裡,再遠的路程也不怕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