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影婆娑,日光朗朗,她嘴裡喃喃念著他的名字。怎麼可能會是他?
他的頭髮變短了,膚色黝黑,身體似乎更壯了,她想,那應該是「精忠報國」之後的改變。
鄧子弦緩緩朝她走近,露齒淺笑,手裡還捧了一束玫瑰花。「看來你還沒有忘記我。」
陸怡伶仍留著一頭烏黑直長髮,細眉大眼,小嘴薄唇,簡單的T恤和牛仔褲,是個會引人注目的美女;只是,那張沒有笑意的臉,擺明了就是不讓人親近半分。
「……」陸怡伶仍處在震驚中,說不出話來。
就如同鄧子弦所預期的,她一看到他,並沒有歡天喜地的驚喜,反而在微愣之後全身泛起一股警戒。
「怡伶,他是誰?」同學碰了碰陸怡伶的肩膀,因為從不曾見她這麼失措過,讓人更好奇了。
「他……」陸怡伶的舌頭像是被咬掉了,竟無法找到適合的說詞。
「這個送你。」鄧子弦大方地將鮮花遞到她面前。
陸怡伶狐疑地看著鄧子弦,像是在看外星人似。
「怎麼,不喜歡?」鄧子弦仍是伸長著手。
陸怡伶終於回神,恢復慣常的冷靜。「不是。」這才接過那束耀眼的粉紅玫瑰。
「我有話跟你說。」鄧子弦一副神秘兮兮的模樣。
陸怡伶看了看同學,發現所有人眼裡都寫著好奇,她還聞到了八卦的味道。「對不起,我離開一下。」
「怡伶,你可別一看到帥哥就偷跑,你答應要跟我們去聚餐的。不過,我們不反對你攜伴參加就是了。」同學笑說著。
「知道。我不會走遠的。」說完,陸怡伶邁開腳步,朝圖書館的另一角落走去。
鄧子弦跟了上來,在陸怡伶面前站定。「恭喜你畢業了。」
「謝謝。」她的眼神遊移,不敢直視他。「請問,有什麼事?」
儘管事情已過去兩年了,但此刻記憶如潮水般湧來,鮮明得像是昨日才發生的事。
這兩年來,她和他並沒有再碰過面,她以為兩人從此千山萬水、天涯海角,萬萬沒想到他會在這個時間點出現。
看著她那被烈陽曬紅的小臉,還有滿臉的驚訝,他滿足的笑了。「不知道你找到工作了嗎?」
她搖頭。「還沒有。」這種景氣寒冬,除非是太熱門科系,否則應該沒有畢業生會立刻找到工作。
「那你願不願意到我家的公司上班?」他繼續說。
「啊?」她微愣。
「我上個月退伍,都還沒玩到,就被我爸抓進公司。我現在需要一個助理,不知道你願不願來屈就?」
鄧子弦是鼎盛集團第三代。鼎盛集團的產業遍佈觀光、旅遊、飯店、娛樂;他父親是鼎盛飯店總裁,祖父是鼎盛集團總執行長,陸怡伶早就知道他那雄厚的家庭背景,只是沒有想到他會找上她。
「為什麼是我?我又不是念商的。」她疑惑地問著。
「你會打字,會使用office軟體吧?」
她點頭。
「你會說話,會做會議記錄吧?」
她再點頭。
「你會寫文章,會做文案企劃吧?」
她只能再點頭。
「那就對了。我正需要這樣的一個人來當我的助理,而我第一個想到的人選就是你。」他侃侃而談,頗有說服力。
「你家公司是做什麼的?」她盡量讓自己面無表情,她不能在他面前洩露任何情緒。
「很好,你終於有興趣問了,我還以為你會甩頭就走。」
鄧子弦沒說出口的是,畢竟她曾經向他告白過,而他當時並沒有給她任何回應,照正常來推理,她對他應該有股氣惱,甚至懷恨在心。
「鄧子弦,我看還是正式安排個面試,這樣你就可以考慮要不要錄用我,我也可以決定要不要去貴公司上班。」陸怡伶並沒有被他的外表給迷到昏頭轉向,理智仍強過一切。
「很好。我果然沒有看錯人。」要是別的女生,恐怕早就開心到放聲尖叫了,不然也是喜上眉梢的轉起圈圈,就只有陸怡伶,與眾不同的陸怡伶,才會如此反應。
陸怡伶微微皺起細眉。「中文系有很多不錯的人才,我希望你能多找幾個人面試,不要急著用我。」
「怕我唬哢你?還是你根本不想成為我的助理?」幸好稍早之前他才受到登山社學妹們的熱情歡呼,否則面對她的冷情,他真要懷疑自己的魅力是否已不再了。
「我也不知道。事情來得太突然了。」她可沒有被懷裡的玫瑰花沖昏頭,也沒有因為大帥哥迷人的笑臉就忘了自己是誰。
「你有什麼要求儘管提出來,只要是我能做到的,我一定答應。」他從皮夾裡掏出一張名片。「明天十點,你到這裡來面試。」
陸怡伶接過名片,終於與他四目相交。這男人有雙銳利精明的眼,就跟他那與生俱來的王者氣勢一樣。
「為什麼是我?」她還是無法相信。「我們不熟吧。」
兩年沒見,一見面就要她當他的助理,這讓她實在無法接受,她怕會不會是某處藏著隱藏式攝影機,正在玩整人遊戲。
「是不熟。不過我欣賞你的理智和冷靜,擺在身邊,絕對不會造成我的困擾。」他眉一挑,超級無敵魅力展露無遺。
「我不懂。」
「兩年前你跟我告白,你說你要讓我知道這世上有你這個人存在,你成功了,我始終沒有忘記你。」
「……」提到那一段告白往事,她不禁雙頰泛紅。
「你明明喜歡我,卻可以做到不糾纏;所以,我可以確定,就算你跟在我身邊工作,也不會突然撲倒我的。」談笑之間,他的語氣卻是無比篤定。
「你放心吧,我早就不再喜歡你了。」她淡淡地說。
「哦?」他發出一聲疑問。「你說得這麼直接,就不怕傷害到我的自尊?」
「鄧子弦,你的自尊心沒這麼脆弱吧?」她淺笑,仍是齒不露白。「明天我會準時到。」
「那明天見。」
鄧子弦轉身離開。他知道不能太逼她,否則依她的個性,恐怕會產生反效果。
看著鄧子弦離去的背影,陸怡伶還是覺得有如夢一場。
攤開手中的名片,名片以淺黃為底,黑色字體為主,上面印著——
鼎盛大飯店 公關部經理 鄧子弦
也只有這樣的世家弟子,才能在大學畢業、剛當完兵後,就有了份穩定的工作,且不用怎麼奮鬥就有經理的位置可坐,真是令人稱羨呀。
這時,看到鄧子弦離開之後,有個同學走了過來,對著陸怡伶問:「好漂亮的花,那個帥哥是誰呀?」
「以前登山社的學長。」陸怡伶淡淡說著,將名片握在掌心裡。
「哇!登山社有這麼優的帥哥,早知道就跟你一起去爬山了!」同學顯得很懊惱,一直凝看著帥哥的背影,就算人已經走遠了,還是念念不忘。
「世間事沒有早知道。」陸怡伶捧著花,心裡的感覺極為怪異。
在今天這個大日子裡,鄧子弦送的花是她唯一收到的一束。
她的孤僻和冷漠早把心儀她的男生統統嚇跑了;說真的,今天若是有男生敢送她花,她不僅會把花扔進垃圾桶,還會給對方一記大白眼。
沒想到最後送她花的,竟是鄧子弦。
縱使兩年沒見,他在她心裡仍佔據著一個非常重要的位置;那個位置,被她細細的呵護著,既不讓別人發現,也不讓自己想起。
她始終留意著他的消息。儘管人在當兵,有關他的消息卻還是時常出現在報章雜誌上;尤其是時尚派對,最需要他這種挺拔俊帥的企業家第三代參與,那讓他不僅成為派對寵兒,更頻頻出現在媒體版面上。
她還知道他有個正在交往的女朋友,是個門當戶對的名門淑媛,兩人時常手牽手出席公開場合;雖然他還沒正式為集團工作,卻也為飯店帶來良好的正面形象。
他說,他喜歡她的理智和冷靜,她不會為他帶來困擾。她明白了。因為她不會糾纏他,所以他才會選她當助理。
雖然她現在在補習班兼課,教小學生作文,但還是極需要一份穩定的工作。她還有三十萬學貸要還,更有著龐大的生活壓力,這份天上掉下來的工作,她應該要灑小花慶祝才對,為什麼她反而有股愁緒?
遇上這樣的景氣寒冬,加上中文系的出路本就少得可憐,眼前的經濟難題無疑大過一切。
看著手中的玫瑰花,陸怡伶在心裡暗暗下了決定,決定明天不論面對怎麼樣的困難,都一定要接下這份工作。
第2章
陸怡伶身穿飯店的制服——白襯衫搭藍色背心,下半身是同一色系的藍色窄裙,腳踩粗跟高跟鞋,在大理石地板上發出叩叩聲響。
她手裡捧著卷宗,剛從業務部門回來,才走回座位,桌上的電話就響了。
「怡伶,進來一下。」電話隨即掛斷。
她根本來不及開口,只好跟著掛上電話,撥了撥耳後的髮絲,隨即走進位於右側的辦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