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嗚……她的頭髮隨意紮在腦後,披在身上的外衣是昨晚褪下的喜服……都是四哥害的!她堂堂周氏當鋪大朝奉,卻在新婚夜後一大早披頭散髮穿著喜服阻止四哥攔人,有眼睛的一看都會以為她是不滿相公昨晚沒洞房,一大早找來理論……
嗚嗚……死了一回她還不怎麼想哭的,可是沒了面子要她怎麼活?如果她不是周氏當鋪大朝奉也就算了,可偏偏她是!她把祖宗的顏面給丟光了,這要她怎麼活?
「小姐。」
周呈煦以氣音喚著,她睬也不睬,決定三天不跟他說話。
「小姐。」聲音又大了一點,甚至急了一點。
「幹麼?」她微惱的側瞪一眼。
「走錯了,是拐左邊……」
周凌春瞪著快把臉垂到地面的周呈煦,看著前方,滿臉悲摧。換言之——她現在得要回頭再經過他們面前嗎?
老天啊……她的眼淚快要掉下來了。
但是不管怎樣,祖宗顏面總是要顧的,她必須維持住她一貫的從容沉穩,若無其事地踅回。其實那也沒什麼的,哪裡有人呢,這裡是菜園,瞧,一根蘿蔔、兩根蘿蔔、邪美的蘿蔔、老邁的蘿蔔、穿著……
她的目光驀地越過殷遠,定在他身後的男人。
那男人一身沉藍錦衣,丰姿朗目,氣質猶如那一身的藍一般的沉靜,給人溫潤如泉的感覺,如果她沒記錯的話,他應該是——
第1章(2)
「周當家,好久不見。」男人噙笑喊道,也適時化解她又踅回的尷尬。
「真是好久不見了,唔……」她遲疑了下,不知道該怎麼稱呼他。
男人姓周,名奉言,如果硬要牽扯,在一百年前和她是同一宗親的,是經營牙行為生的,聽說那周氏宗親娶了擁有奇異天賦的女子,從此以後隔代總會出現一個能人,那能人便會入宮為神官,其餘的則打理牙行,而這一代一對兒女全都擁有異能,而入宮的是周奉言。
約莫五年前,她曾在空鳴城見過他一面,記得那時長輩們立刻決定舉家遷來豐興城。那時候大舅說過周奉言押對人了,從此那一支派的周家是注定要飛黃騰達的。
後來,高家奪回天下,據說周奉言功不可沒,如今是皇上身邊相當倚重的神官,如此尊貴的人竟來到了殷府……而她以往竟壓根沒發現。
「周當家無須客氣,倒是昨兒個發生一點事,新郎官錯過了花燭夜,還請周當家別擱在心上。」周奉言噙著溫淺的笑意說。
周凌春不禁眉頭微皺,不知怎地,總覺得他和五年前看起來有點不太一樣,又說不出是哪裡不一樣,硬要說的話……以前的周奉言像是無害的清泉,如今的周奉言卻像是能吞噬萬物的汪洋,深不可測。
然在她評量的當頭,殷遠微攏的眉顯露他的不快,像是不悅周奉言的多話。
「好了,就煩請周神官送郭太醫回宮吧。」他淡聲道。
周奉言應了聲,朝周凌春微頷首後,便領著另一名老者離開。
太醫?周凌春瞇著眼,不禁猜想是殷遠病了還是怎地。神官與太醫一早就出現在殷府,倒不如說是昨晚就來了,若是來喝喜酒的,昨兒個早就離開了,不會等到早上還和殷遠交頭接耳。
「娘子真捨不得換下這身裝扮?」殷遠似笑非笑地問。
周凌春聞言,再次撐住她不變應萬變的表情。「相公有恙嗎?」
「一點小事,不勞娘子費心,回易福樓吧。」話落,他轉身便走,身旁兩個男人立即跟上。
毫不遮掩的淡漠讓周凌春懷疑自己怎麼可能得到他的愛……唔,小鮑子說要得其所愛,要生下子嗣,指的應該是只要完成一件吧,如果是一件的話……生下子嗣還比較容易吧。
忖著,餘光瞥見一張黑臉,嚇得她往旁跳開,定睛一瞧,訝道:「四哥,你在幹麼?」不會是中毒了吧,臉黑成這樣。
「我只是憋得快內傷……」他怒不可遏卻又不得發作,硬是強迫往腹裡吞,都快要憋到內出血了。
「憋啥?」
「那混蛋姑爺竟然對小姐這般不客氣,彷彿咱們是來作客……不,作客的也沒這般疏離!」周呈煦不吐不快,拳頭握得喀喀響。
周凌春見狀,無奈的搖頭歎氣。「四哥,這沒什麼的,畢竟我跟他又不熟。」她一向不是天真爛漫的小泵娘,不會傻得以為殷遠差人上門提親,是哪天不小心在街上遇見她,從此對她一見傾心。
而她對他,頂多也覺得他是男人中的極品,並無其他情愫。
「可是——」
「唔,我會想辦法跟他混熟一點。」
她想,短期間內要一個傲慢又野蠻的男人愛上她,太難了,還是挑條容易的路走吧。
簡單的說,趕緊把自個兒的肚子搞大。
她從容的想著,卻又突覺羞恥的捂著臉。
嗚嗚……她好可憐,她竟然得要想辦法把自己的肚子搞大……
周氏當舖位在豐興城二重城外的城西天元街上,街上的人潮不算多,但只要周凌春出現,必定響起——
「周當家。」一聲聲的招呼,幾乎從天元街頭此起彼落的響到周氏當鋪前。
周凌春一一響應,如往常般的噓寒問暖,照道理說,一般街坊鄰里的寒暄也差不多就是如此,但今兒個大伙的臉色都極為凝重,而且一個個都不怎麼避嫌,目光直朝她身上望來。
那目光教她漸漸懷疑自己是luo著身上街的……但,那絕對不可能的,她身穿月牙白繡紋短衫搭了件繡蓮羅裙,腰間還繫著長腰帶,懸配著玉蝙蝠墜飾和一隻紫底繡花香囊。她出門前,在鏡子前仔仔細細地把長髮編成辮子再綰成髻,雖說發上無釵飾,但絕對得體大方。
可是大伙依舊望著自己,那目光凝重得疑似誰家走了誰……教她忍不住想,該不會是她昨晚遭相公嫌棄,兩人沒圓房的事已經鬧得全城皆知了?
忖著,她噙著笑意緩緩回頭望著周呈煦,見他一臉不解,她隨即明白是自己想太多了。也是,四哥怎可能把這種丟人的事告訴鄰里。
那……大伙是中邪了?非得要在這烈日底下找她聊天說是非?
「顧老闆,今兒個的生意好嗎?」她如往常般噙笑問。
既然大伙都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她也不介意由自己先開口。
「周當家,你……」藥材行的顧老闆咬了咬牙再咬了咬牙,不敢正面提起,只好旁敲側擊著。「可有覺得身子不適?」
周凌春眨眨眼。「我的身子骨向來很好。」不是她要說,她從小到大,臥病在床的經驗一直是很缺乏的。
「是嗎?」顧老闆依舊欲言又止,可身邊已有人沉不住氣了——
「周當家也真見外,昨兒個出閣竟然沒跟街坊說上一聲。」開口的是藥材行隔壁的食堂掌櫃,面有惱色地道。
周凌春有些傻眼的皺起眉,懷疑自己一夜身價爆漲,竟然有人為了自己出閣而氣惱……可話說回來,掌櫃的,你年紀可以當我爹了耶……
「誰不嫁,竟嫁給了殷遠。」再開口的人是食堂隔壁的茶肆老闆。
「咦?有什麼問題嗎?」她虛心請教著。
「周當家,你連殷遠的底細都沒打聽就出閣了?」顧老闆詫道。
「呃……」她不太想承認,但真的是這樣。
她從沒計劃要出閣,可問題是她年紀不小了,殷遠一派人上門說親,繡春就說殷遠可是王朝大富戶,有殷遠在肯定能幫上當鋪不少忙的,所以她就點頭了,一個月後就出閣,動作快得連人在巴烏城的大哥和二哥都來不及參與她的婚禮,而三哥是氣得壓根不理她。
「周當家,你真是……」顧老闆再一二歎氣,吹得花白鬍子不斷飄動。「那殷遠可不是什麼好角色,但那是私德,咱們管不了,重點是你可知道他究竟迎娶過幾名妻子?」
周凌春哇了聲。難道殷遠戰功彪炳,一口氣娶了好幾個妻子,所以才沒時間進她的房?唉呀,難怪小鮑子會罵她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因為她真的是搞不清楚狀況,她的心思一直是擺在當鋪裡的嘛。
「你,是第七個。」顧老闆臉色凝重地說。
「第七?」她微揚起眉,想了下,虛心請教著。「所以不是一次迎娶七個?」
一夜七戰……那麼俊美的男人會這般喜好漁色啊?
這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不是!他可怕之處是每迎娶一個妻子,那妻子不久就會因為古怪的原因死去,最長不過一年,最短不過三個月,坊間傳說殷遠根本是故意殺妻。」
周凌春愣了下,想起自己無故死去……她隨即搖頭否定。殷遠沒必要對她下手,事實上在她嫁給他的一年裡,兩人見面次數屈指可數,說難聽一點,他根本忘了他有娶妻吧,而她……咳,也忘了自己嫁人了。
「諸位街坊,這不過是坊間傳言罷了。」她有些好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