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有,我才九歲!」瑞瑞不服地反駁。
關梓群稍稍鬆手打量她。一年不見,她長高了些,臉色紅潤,人也開朗不少,會俏皮撒嬌了。
雖然不在她身邊,但是他無時無刻,一直都在告訴她、讓她感受到他很愛她、關心她,他喜歡女兒甜甜的笑臉,因為有人愛著,讓她可以幸福地笑。
他揉揉女兒嫩頰。「我有沒有來得太晚?蛋糕有我的分嗎?」
「不會晚,還沒吹蠟燭。我跟媽媽說要等你。」
「女兒,我發誓我真的會幫你提名第二十五孝。」
瑞瑞呵呵輕笑,愉快地拉著他進屋。
客廳燈已經關了,只有桌上燃燒的九根蠟燭帶來微弱光線,被拉著走的他一時煞不住步伐,撞上一道柔軟軀體,完全出於本能地伸手穩住她,熟悉的馥柔馨香飄進鼻翼,才恍然意會過來。
「對、對下起——」他微慌地道歉。
被抱了滿懷的人,意外地沒有掙扎,靜靜停留在他懷裡,他一時不知該鬆手還是繼續抱下去。
「往左一點點,那裡多了一個置物櫃,會撞到。」她輕輕開口指示。
「好。」娉婷沒拒絕,他便卑劣地假裝疏忽,指掌眷戀著她腰間的溫度,捨不得移開。
他真的……好想她。
那種會讓心疼痛的想念,這輩子從來不曾有過,黑暗中,他可以流洩思念,放不開的雙臂,緊緊圈抱住她。
他們一起替瑞瑞唱生日快樂歌,不能免俗地國、英語各唱了一遍。瑞瑞許完願,跑去開燈,他趕緊鬆手退開。
她不看他,他也不敢去研究她臉上的表情。
瑞瑞切完蛋糕,看氣氛有點怪,於是找話題告狀:「媽媽,爸爸好小氣,都沒有準備禮物。」
「喂,少冤枉好人。」他由西裝口袋拎出一隻包裝好的小紙盒。「別再搞丟了,小迷糊!」因為前幾天,她E-mail說她手錶在學校不見了,隔天他就很衝動地出門,逛了三條街才買到一款可愛的卡通表,原本不預期能送出去的……
他勾勾手指頭,示意瑞瑞跟他到外頭來,從車子後座拎出一個又一個的紙盒。
「送女兒八歲的生日禮物,一盒拼圖。你不是一直抱怨你爹都不傳照片給你嗎?自已慢慢拼。」
拎出第二個龐然大物——和她一樣高的賤兔布偶。「這是七歲的。」
再來是成套的兒童百科全書:「六歲。」、「五歲。」、「四歲。」、「三歲。」、「兩歲。」、「一歲。」……每送出一份禮物,就補上一聲「生日快樂。」
「好多喔!」她懷中滿滿、滿滿全是禮物,抱不動,就塞到隨後跟來的媽媽手上,有的疊在地上,禮物收到開心得合不攏嘴。
「謝謝爸爸。」賞一記甜甜的頰吻。
「知道就好,下次不准再說我小氣。」食指彈了她額頭,接著帶她到後車廂。
「這個,是奶奶補送的滿月禮,祝福你健康如意的金鎖片。」
「這是爺爺送的,他幫你買了一筆基金,說要當你的嫁妝,聽說起碼六位數起跳,你現在不用知道基金是什麼東西,媽媽會幫你處理。」不愧是關氏大家長,出手就是不一樣,好大的手筆。
「這是你大伯父的。一整套的迪士尼卡通,聽說悅悅也很喜歡。」
「這是你三叔叔的。我有暗示他我家瑞瑞很想要一台數位相機,並且規定要六百萬畫素以上,才能把我女兒可愛的樣子拍出來。不過你不用不好意思,三叔當醫生很有錢,所以我敲得比較大筆。」
「小叔叔很小器,只送一套衣服。他說他手頭緊,心意比較重要,不過他有說下次你回去的話,他會帶你和悅悅去溪邊抓小魚喔!還有很多,你自己慢慢看。」
女兒開心尋寶去了,站在他後頭的邵娉婷指了指滿滿一車廂的禮物。「哪來這麼多?」九歲生日而已,有必要搞得像七十大壽嗎?
「我電話一通通打去幫她要的。」九年的分一次補足,算便宜他們了,總要盡點為人長輩疼愛小輩的心意吧,這些年,關家每一個人,都不曾為她做過什麼。
邵娉婷偏頭瞧他,他被看得不自在。「怎麼了嗎?」
她搖頭,不答。
這個人哪……明明為女兒做了那麼多,如果她電話一直不打,他是不是預備一年堆過一年,傻氣地一再準備送不出去的生日禮物?
花了一番工夫,總算合力將所有的禮物搬進瑞瑞房裡,他們從沒見她這麼開心,整晚笑容沒有斷過。
那晚,躺在父親懷中即將入睡前,她輕聲問:「爸,我明天起床還可以看見你嗎?」
輕撫女兒背脊的掌心頓了頓。「不要講得好像你爹快掛掉了好不好?有沒有那麼悲情!」
「我就知道。每次你不能答應我的時候,就會用這種口氣開玩笑混過去,因為怕我難過,所以不能直接拒絕。」
「……」他沒料到,瑞瑞把他的行為模式都摸熟了,這孩子心思好敏感。「你要禮物,我也送來了,都收到那麼多禮物了還不滿足啊?」
「我寧願不要禮物,換爸爸陪我就好……」呢喃聲漸輕。「其實,媽媽也很想你。」
一直到她睡沉了,他才動作輕緩地將懷中人兒移回枕間,下床替她拉好被子,關了燈悄悄退出房外。
門外,邵娉婷背靠牆面,不知在想什麼,關梓群乍見門外的她有些許意外。
「出去再說。」她率先轉身,關梓群隨後來到客廳,她已經收拾妥當,桌上擺了兩杯剛煮好的咖啡,就像從前一樣……
心房一痛。從前……他們還回得去嗎?
為掩飾心緒,他輕聲道了謝,心不在焉地啜飲咖啡。
「你有急事嗎?」
他微愕。「沒。怎會這樣問?」
「因為你一副很急著離開的樣子。」她一針見血地指出。
「不是……」他是怕她介意,怕勾起她任何傷心難堪的回憶。
無法解釋,只好匆匆轉移話題。「他對你好嗎?」
「誰?」她反問。
「你說佳期將屆的那個。」關梓群澀澀地道。「瑞瑞和他相處還好吧?」
「他——」邵娉婷反應過來。「很好。」
「嗯,那就好。」他點點頭,輕輕重複,像在說服自己。
「晚了,不打擾你,我回去了。」他放下杯子,起身道別。
坐進駕駛座,他沒馬上離開,靠在椅背上,透過擋風玻璃仰望天空,神情空茫。
真奇怪,明明是早有準備、也接受了的事實,為什麼心還會空得發慌,無所適從?
車窗讓人輕敲了下,他側首,見她站在外頭,連忙降下車窗。「還有什麼事嗎?」
「剛剛,忘了問你一件事。」
「什麼?」
「你現在結婚了嗎?」
「當然沒有。」雖然不懂她為什麼這麼問,仍是本能否認。
「女朋友呢?還是預備交往的對象?」
「沒有,都沒有。」他目前的感情世界,乾乾淨淨,一片空白,除了她,已經沒人走得進那塊區域了。
她點頭,突然告訴他:「我是單親家庭,從小就很渴望有個屬於自己的家,不用大,不必奢華,溫暖就好,有個男人真心地對待我、疼惜我。年輕時很單純,以為這個願望好簡單,但是一路跌跌撞撞走來,才明白,這個最平凡的願望,對女人來講是多奢侈的幸福。」
「第一次遇見你,記住了你給的溫情,好可惜分開得太急,我當時應該要緊緊抓住不放手的。」
「第二次遇見你,用了錯誤的形式產生交集,才會讓我們都那麼痛。」
「第三次遇見你,明明心動了,你卻已經是別人的,我不能爭取,不能將我渴望的幸福寄托在你身上。
「我們之間,總是有那麼多的錯誤。所以這一次,我想問清楚。你能不能停留?你要不要愛我?你是不是別人的?你可不可以給我,我要的幸福?我不想一錯再錯……」
沒預料到她會這樣說,關梓群有一瞬間的驚愕,而後靜靜地、認真地聽完最後一句話,他開了車門,在她面前站定,回以同樣的專注。「我可以為你停留、我一直都愛你、只要你點頭,我會是你的、你要的幸福,我不能保證我一定能做到最好,但我一直盡全力在這麼做……可是你呢?你是不是還愛我?你忘不忘得了我的無心之過?你做不做得到將過去釋懷,和我重新開始?」
這一回,她靜默了下,認真思考。
「我曾經以為我不能,所以一年前我選擇結束,不再彼此折磨。但是好奇怪,前半年的衝擊過去後,心情慢慢平靜下來,每次想起你,湧上腦海的不是難堪屈辱,而是和你相處那一年多的點點滴滴,是你的溫柔和呵護。」
「其實不必任何人說,我也知道你不是那種表裡不一的偽君子,不會蓄意傷害一個十七歲的女孩子,你不解釋,是因為已經做了的事情,它確實是錯的,用再多的借口將它合理化,只會讓你更覺得自己卑劣,所以你不為自己辯解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