螢光幕前的濃妝,看不出她眼下那麼深的黑眼圈,就像她從不在人前展現真實的自己。這段時間,她該受夠了,根本沒法好好睡上一覺吧?但她還是在他面前談笑風生,不讓他擔心。
他靜靜坐在一旁,凝視她的睡容。
直到能靜下心來思考後,今晚的畫面一直在腦海裡反覆播放,他從沒見過比她更傻的女人,一般人在那種情況下,第一反應應該是自己先避開,不然也是躲到他懷中,不是自私,而是人類的求生本能本就是如此,這個笨蛋卻是先顧慮他,來不及保全自己,就像一直以來,她對待他的方式。
好笨,真的好笨。
臉對一名演員有多重要,她不會不知道,更別提她如今的演藝事業幾乎亮起紅燈,美麗的臉蛋再出差錯,根本是直接玩完了。
但她還是在第一時間毫不猶豫地先推開他,因為她是真的,打心底把他看得比自己更重要。
這輩子,第一次有個女人,將他擺在自身安危之前,他從來不知道,她所謂的「很重要」是這樣的重要法。
「笨蛋。」他對著安睡的她,喃喃輕斥。「你真的是笨蛋……」
笨得讓人——好心痛。
他一夜未眠。
坐在病床邊,看著她的睡容一晚,也思考一晚,想了很多,也有了決定。
一個,破釜沉舟的決定。
不管,是笑是淚、喜樂痛苦、彼此珍惜抑或互相傷害,我陪你。
離開醫院後,他直接來到曹品婕住處,在樓下撥電話給她。
「你醒了嗎?」
「正要吃早餐。這麼早,有事?」另一頭,是他交往三年女友的聲音。
「我在你家樓下。」
「咦?」
下一秒,大門開啟,他搭電梯上樓,她已在門邊等待。
應邀入內,她倒了杯鮮奶遞去。「一起吃早餐吧!」
關梓群沒接過,定定凝視她。「不了,我有事跟你說。」
曹品婕瞥了眼他少有的凝重神情。「什麼事?表情這麼嚴肅。」
他靜默了下,無比堅定地開了口——「我們分手吧,品婕。」
放下鮮奶的曹品婕動作頓住,狐疑地回眸。「你在開玩笑?」
「沒有。」他是深思熟慮才下的決定。
「原因呢?」
「我愛上別人了。」
好八股的連續劇台詞。
但是這並不代表,她很樂意接受這種台詞出現在她身上。她無法控制憤怒湧上心頭。「你現在是在告訴我,你劈腿?!」
劈腿嗎?關梓群無法回答。
行為上,沒有。他一直認定那是朋友情誼,但是心的叛離是事實,在他毫無自覺的時候……
於是,他沉默。
曹品婕吸氣,再吸氣,努力克制自己別賞他巴掌,她不要做這種缺乏EQ的潑婦行為……
「什麼時候開始的?」她竟渾然未覺……
什麼時候?飯店共處的那一晚?邵娉婷喝醉、意外得知她心意時?還是更早,其實在幼稚園外再度與她相遇,就注定會有今天了?他無法定義。
「半年。」也許初遇時,他們就已經扯不清了。
半、年?!他的意思是,另一個女人介入她的愛情,已有半年之久?「是誰?」
這一回,他靜默了許久,遲遲不答。
「說話!我有權知道,是誰毀了我的愛情,搶走我的男人!」
「不是那樣,她沒有搶,我和她甚至沒有在一起……」
沒有在一起,就已經讓他不顧一切與交往三年的她分手了,還有什麼比這個更傷人?
「我不懂……」是什麼,讓他這樣義無反顧?這根本不是他的個性,真有那麼愛嗎?她真的不懂,自己究竟是輸在哪裡……
「我只是想誠實面對自己的心,已經動了的感情,假裝它沒有發生,對你和她都不公平,她受的委屈已經夠多了,我不能讓她連愛一個人都要委屈。而你,值得擁有一個全心全意深愛你的男人,我已經失去那樣的資格了,所以,我選擇結束。」不管未來,他和娉婷會如何,又是否會在一起,他都不會後悔今天的決定。
這是他生平,第一次的瘋狂與任性,為了邵娉婷。
「到底是誰!」她堅持追問,輸也要輸得明明白白。
心知她沒得到答案是不會放棄了,他為難啟口:「……邵娉婷。」
這一回,她巴掌賞得結結實實,毫不遲疑。
不為他的感情出軌,而是他給的難堪。
任何人,她都可以接受,但,為什麼是邵娉婷?她完全信任他,緋聞鬧到他老家雙親來電關切時,她都不曾質疑過,連一句解釋都不用他給,因為她相信,他是個有分寸的男人,把持得了自己。
然而事實卻證明,一個劣跡斑斑的女人,仍是令關梓群變了心,狠狠嘲弄她的自以為是。
她覺得自己像個白癡!
「關梓群,你真的很渾帳!」她恨恨地吐出聲,她輸得好羞辱,好不甘心……
「對不起,品婕,真的對不起,辜負了你的感情和信任,除了道歉,我不知道還能再說什麼。」
「出去!我現在不想聽你說任何一個字!」一個背叛她的男人,他的歉意,她不稀罕!
從頭到尾,她倔強得連一滴淚都不願掉。
關梓群張口欲言,又沉默,輕歎口氣,靜靜退開。
對她,他真的愛過,只是遺憾,愛得太保留、太理智,激不起太深刻的浪花,無論他對她,還是她對他,都一樣。
他一直以為,他的愛情觀便是如此,淺淺的情,溫溫的愛,直到遇到那個人,他才知道,沒遇對人。
他從來,不曾為一個女人,感覺心痛到無法呼吸,連交往三年的她都不曾有過,那樣的對比太鮮明,強烈到他想忽略都沒有辦法。
此刻他無法多說什麼,但有一天,她若遇到那個讓倔強的她想忍淚都忍不住的人,她會懂的。
懂那種不夠愛的遺憾。
懂那種太過愛,無法再甩理智去談論感情,心緊緊發痛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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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怪,情況真的很怪異。
邵娉婷第無數次偷偷打量他。
認真的女人最美麗,專注的男人也很帥,就算只是一個專注削蘋果的男人。他削蘋果的技巧很好,皮削得又薄又快,還一刀到底沒斷過,這位大叔肯定有偷練過……不過那不是重點,重點是——他幹麼跑來這裡秀他的削果皮絕技?
「你最近……很閒?」研究半晌,她慢吞吞地問出口。
「還好。嘴張開。」關梓群淡淡回答,體貼地將蘋果切成薄片,以免她過度牽動到受傷的臉部傷口。
就是這裡怪呀!「你都不用和女朋友約會嗎?」哪有閒情天天往這裡跑?還餐點外加水果,將她伺候得服服貼貼。「你最近好像有點忽略她耶,不要說我沒提醒你,女人心思是很纖細的,你小心她翻臉給你苦頭吃!」
「自己事情都多到煩不完了,還替我操什麼心,不知死活。」關梓群低哼。他要不來,她以為她身邊還有哪些親人可以照顧她?還有空替他著想咧!
「又不是什麼絕症,幾天就出院了啦,你去陪女朋友,我不會抱怨你不講道義的。」人家朋友來個一、兩趟就算仁至義盡了好不好,哪像他。
關梓群完全不為所動。「吃你的蘋果,話那麼多!」
怪的還不只這些,再隔天,他竟破天荒帶著一臉的青紫出現在她面前。
「哇靠,你是跌進臭水溝裡去了嗎?」她驚呼,那身傷光看都覺得好慘。
關梓群白她一眼。「你沒有更好的問候詞了嗎?」虧他這身的傷還是為她挨的,現在連呼吸胸口都在痛呢,梓齊扁人真的好狠。
看穿她藏在戲謔下的擔憂,他主動開口:「只是和弟弟打架,你不用擔心。」
「你幾歲啦,還和弟弟打架,幼不幼稚!」
關梓群只是笑,不答。
直到後來,他才慢慢懂得,因為沒有牽掛的立場,她就連關心都不敢表現得太明顯,小心翼翼把持著不超出朋友尺度。
護士進來換藥,她順口指了指他。「把那傢伙拖下去,有礙觀瞻,看得我眼睛都痛了。」
知道她擔心,他沒反駁。「有事跟你說,等我搽個藥再回來。」
「幹麼呀你,十八相送啊,梁兄?」她會唱的是歌仔戲,可不是黃梅調。
念歸念,末了仍對著快關上的門追加一句。「喂,記得照個X光,你呼吸怪怪的。不用太早回來,你最近很不美麗。」
儘管被嫌棄不太養眼美麗,關梓群依然在一個小時後回來。
嘖!她搖頭皺眉。那張臉現在比上妝後的她更像調色盤。
「現在有破相危機的人不是我,你沒有資格嫌棄。」他笑斥,很順手地又秀起削果皮絕技來,一邊問:「黃太太的事,你打算怎麼處理?」
那晚,他就已經認出企圖將她毀容的女人是黃導演的太太,女人的嫉妒心真是可怕。在將她送醫後,他第一時間報警,做了筆錄,提供殘餘指紋的水果刀,為的就是怕相同的事件再度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