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天爺從來就不愛作弄人,造成這一切悲劇的,從來都只是他自己。
他為什麼要把梁綻晴推入別的男人懷裡?
「這是你的愛爾蘭咖啡,記得不要攪拌喔。」站在吧檯內的老闆娘,將一杯加了鮮奶油的愛爾蘭咖啡推到韓澈面前,打斷了他的沉思。
「謝謝。」韓澈淡淡地望了桌上的咖啡一眼,方才應該先告訴她他不要鮮奶油的。
1854這間下午茶茶館的老闆娘他是認識的,她就是他父親那名流落在外的私生女的好友——元芮蓮。
他再過兩個小時就要準備出發到機場,去參加那場遠在德國,為期兩周的商展,而他現在卻在這間下午茶茶館裡,等待那個已經遲到了十五分鐘卻還不見人影的向直海。
向直海是近幾年來在演藝圈十分火紅的經紀人,他與向直海有約,是因為在他出國的這段期間內,有幾個建案完工時的開幕剪綵都邀請了他麾下的藝人,在他臨行前,還想親自跟他確認一下當天的節目安排與流程。
向直海遲到了,於是韓澈呆坐在吧檯,明明知道沒有人能煮出記憶中和梁綻晴的咖啡相似的味道,卻還是控制不住地點了菜單上的愛爾蘭咖啡。
他在咖啡入喉的那一瞬間就皺起眉頭。
「你皺眉頭是因為沒預期愛爾蘭咖啡裡面加了酒,還是因為不好喝?」站在韓澈眼前,將他的反應盡收眼底的元芮蓮不禁問他。
韓澈緩緩地說道:「我是知道愛爾蘭咖啡裡頭有威士忌的。」
「那就是不好喝?」如果他敢說不好喝,她就要殺了他!元芮蓮暗自心想。
「也不是不好喝……就是跟以前喝過的不太一樣。」
「跟以前喝過的不一樣啊?」算他識相!元芮蓮突然輕快地笑了起來,又繼續開口問道:「那要加點眼淚嗎?」
眼淚?韓澈懷疑自己耳朵聽見的,他挑眉,淡淡地掃了元芮蓮一眼。
「愛爾蘭咖啡啊,杯緣要蘸上眼淚的,你沒看過痞子蔡的書嗎?蔡智恆?書名就叫《愛爾蘭咖啡》,酒保愛上空姐的故事?」
元芮蓮提供了一點線索。
韓澈搖了搖頭,他想起梁綻晴也曾經提過這本書,但他卻從來沒去找來看過。
元芮蓮望著韓澈,輕笑著說起書中故事道:「酒保愛上了因總是長途飛行,極少來店裡光顧,而且總是只點咖啡喝的空姐,他為了讓不喝酒的空姐也能嘗到酒香,於是他發明了愛爾蘭咖啡這杯融合了威士忌與咖啡的特調。」
韓澈輕啜了口咖啡,唇抵在杯緣,沒有回話。
而元芮蓮逕自興致高昂地繼續說故事道:「然後呢!為了要讓威士忌這麼嗆辣的飲品能夠完美地融入咖啡裡,酒保花了很多心思與努力研究。他對空姐的愛,就像愛爾蘭咖啡中的威士忌一樣,大費周章卻不動聲色地為心上人褪去苦口的酒味,僅留下甜美的酒香,他不期望空姐能知道他背後的用心良苦,所以愛爾蘭咖啡中的咖啡種類可以自由選擇,象徵的就是他對空姐的寬容。
空姐是什麼樣子都不要緊,他願意像威士忌一樣磨去稜角以配合她的姿態;而在酒保第一次端出愛爾蘭咖啡給空姐喝時,他激動地哭了,為了紀念這杯他因為苦苦思念空姐而發明的愛爾蘭咖啡,他將自己的眼淚蘸在杯緣,希望空姐能嘗到他苦苦壓抑的、思念的味道。」
韓澈拿著高腳杯的手若有似無地震顫了一下,思緒飄向遠方。
威士忌願意磨去稜角以配合著隨興的咖啡的姿態,不就是以往一直陪伴在他身邊,為了愛他,願意委屈地忍受他忽冷忽熱的梁綻晴的姿態嗎?
而梁綻晴說她從學生時代起就暗戀著他……她為他端來的第一杯咖啡,杯緣也蘸上了她的眼淚嗎?
「所以嘍,愛爾蘭咖啡代表的就是思念與寬容,你覺得愛爾蘭咖啡的味道不一樣,恐怕是因為那杯咖啡加了誰的眼淚,或是你正思念著誰哦?」元芮蓮愉快地笑了起來,拿起了旁邊的抹布,一邊哼歌一邊輕鬆地擦起吧檯來。
韓澈的心情卻因著她方纔的話語更沉重了起來。
原來,其實這幾年來,他苦苦找尋的,是梁綻晴的眼淚與思念的味道?
他想起梁綻晴每個主動端咖啡給他的時候……當他和父親吵架的時候……當他又開始疏遠她的時候……
她為他端上一杯名為寬容與思念的愛爾蘭咖啡,是希望誰寬容誰?誰思念誰?
而她流下的,又是什麼樣的眼淚?
他忽然覺得無法在這片與她共有的土地上多待一刻,他想緊擁住她,跨越那道道德藩籬的慾望是如此強烈……但他不能……
韓澈放下杯子,霍然起身。
「你要去哪兒?」元芮蓮納悶地瞅了突然站起的韓澈一眼,向直海明明還沒來。
「請轉告向大經紀人,我等人一向不超過二十分鐘,這杯咖啡算他的。」
韓澈推開l854的大門,頭也不回地往機場的方向離去。
***
杯觥交錯,衣香鬢影,空泛的讚美與客套應酬的話語,千篇一律到令人生厭的建築師酒會,韓澈一身西裝筆挺,從容高貴的身影穿梭往來在每個賓客之間,唇角微微揚著一個禮貌笑弧,只有他知道自己是多麼的心不在焉……
這幾日來,他一直處在一個想見梁綻晴,卻又害怕回台灣見到她,會克制不住自己的複雜心情裡擺盪,眼看著為期兩個星期的商展就要結束,這場例行性的酒會已經是這場行程裡他所要應付的最後一場應酬。
他明日就要回台灣,飛向那片他心愛女人所在的土地。
他已經照會過幾個平日索有往來的企業家,正準備離開這個令人不耐的場合,提早回下榻飯店歇息之時,震驚地看見一個正親密地挽著女伴的手走進會場裡來的男人身影……傅紀宸?
令韓澈如此驚愕的原因,當然不是因為傅紀宸也受邀出席了這場建築師酒會,而是傅紀宸身旁那位,與他親暱互動地就像對戀人似的女伴。
一股熊熊怒火,從他心底竄燒蔓延至四肢百骸!
眼前的這個男人讓梁綻晴和謙謙在台灣過著青黃不接的生活,怎麼可以還在這裡與別的女人親暱得像交頸的天鵝般細語?傅紀宸忘了他有老婆小孩,忘了粱綻晴還在台灣等他嗎?
韓澈顧不得什麼禮儀、什麼風度,信步就往傅紀宸的方向走去,毫不客氣地朝他開口:「傅建築師,借一步說話。」
傅紀宸愣了一愣,他與韓澈許久未見,他的口吻卻如此嚴肅,想必是有什麼重要的事?
他簡單向身旁女伴交代了幾句之後,便和韓澈離開大堂,走到人潮比較稀少的走廊上單獨談話。
兩人才站定,連一句寒暄的開場白都沒有,韓澈就先發制人地開口道:「傅紀宸,綻晴值得你更好的對待。」
綻睛?傅紀宸仍舊是一頭霧水。韓澈找他出來,就為了告訴他,梁綻晴值得他更好的對待?
「學長,你在跟我開玩笑吧?」傅紀宸無法阻止自己笑出聲音來。
韓澈眼神凌歷地看著傅紀宸,既然傅紀宸需要他說得更明白,那他就說得更明白。
「你將綻睛和謙謙丟在台灣不聞不問,現在還親密地偕著別的女伴,你究竟將婚姻當作什麼?你的妻女被你擺在哪裡?」
傅紀宸方纔還嘻皮笑臉的大男孩神色一收,轉為正經嚴肅……好吧!他現在是百分之百確定韓澈不是在與他開玩笑了。
提起梁綻晴,傅紀宸不禁歎了口氣說道:「學長,我發誓我真的想更好的對待綻晴,但是她不要啊……我知道她努力過了,她嫁給我,並且試著說服自己愛我,我曾經以為只要我待在她身旁的時間久了,有朝一日她就會真正地接受我,但我錯了,她真的沒辦法,而我也不想再繼續這樣折磨她也折磨自己下去……方纔那位是我的未婚妻,我很愛她,我們過得很好。」傅紀宸談到未婚妻的臉龐笑得十分幸福開朗。
未婚妻?韓澈銳利的長眸危險地瞇起。「什麼意思?」
「你既然提到謙謙,應該就和綻晴見過面了吧?我跟綻晴已經離婚許久,難道她沒有告訴你嗎?」
沒有!他的話像一道雷劈進韓澈腦子裡!
他們已經離婚許久?那麼梁綻晴身份證上配偶欄的名字是怎麼回事?她從來沒有提起,他明明問過她的……
「但她住在你的房子裡。」
「我們離婚之後,她原本想搬離那裡,但被我拒絕了,她一個人帶著那麼小的謙謙搬家十分不方便,何況她也沒有餘力負擔房租,更需要一個穩定的住所,最後就只好聽我的安排繼續住在那裡。」
「那謙謙……」另一個更重要的問題跳出來,他們離婚了,那謙謙呢?傅紀宸捨棄了梁綻晴,那他也不要謙謙嗎?
「謙謙?學長……」傅紀宸若有所思地打量著韓澈的神色,微啟的唇彷彿不知道該如何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