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抱歉對妳自私。我想很久,讓妳離開,是最好的決定。」別過頭,走到化妝台前,他再看不下她的心痛。
讓她離開?意思是……他不要他們的婚姻了?他決定離婚、決定和儀卿雙宿雙飛?
他的決定錯了?沒有,儀卿才是和他旗鼓相當的女人,他們共有的世界,是她無法參與的部分,他們在各方面都配合良好,這樣的男女才有資格談論天長地遠。
頭痛,陣陣雷鳴在耳膜處,一聲比一聲更響,震昏她的意識。
「我承認自己殘忍,我不應該給妳希望,又將妳推入深淵,我知道妳一直對我很好,但事已至此,我只能對妳說抱歉。」推開她,不教她面臨死別,是他所能設想到的,最好決定。
原來她的愛情是一場抱歉呢,好有趣的說詞。
只是抱歉呵……這是從何說起?
對不起,趙以瑄,我好抱歉自己不愛妳;我抱歉對妳的感覺不在,妳的純潔可愛不再是我期待的;我抱歉給妳四分之一個婚姻,給不了妳完整愛情;我抱歉婚姻變調,留給妳無限空虛。
抱歉……多殘忍的字眼。
她不要他的抱歉,就像不要林至期一樣堅定;她痛恨抱歉,一如痛恨分離。為什麼大家都塞給她,她不要的東西?為什她想要的感情,拚了命卻得不到半點蛛絲馬跡?
她犯了誰啊,她對不起誰啊,為什麼整個地球都要同她作對?
牙關輕顫,死命掐住雙臂的手心在發抖,她無法呼吸、她快窒息。他就站在身前,她卻抓不到他,原來這才是天涯海角、原來這就是咫尺天涯。
她想狂哭,想衝上前捶打他,問他,她是哪裡做錯,她改了又改,怎都改不到他想要的模樣?她想尖聲喊叫,大嚷你的抱歉我不要,我只要你愛我,像以前一樣!
可是……有用嗎?沒用的,對不對?除了冷靜啊,除了不教他更看不起自己,她做什麼都沒用。
「我會盡全力補償妳,我把一半的財產過戶到妳名下和戶頭裡,有任何需要,只要妳開口,我會盡力辦到。」
把一半財產給她?他的歉意真的很多……
以瑄苦笑。到頭來,她分到歉意,而儀卿得到愛情。
公平嗎?
夠公平了。
許多男人會在這時候推卸責任,抹煞過往的一切,除了怨懟暴力之外,不留下任何東西。
搗住臉,她想大哭,但明白這不是好表現,退場的方法有很多種,她不該選擇讓他討厭的那一種。
勉力嚥入不平,她走到他身旁,拉拉他的衣服,小心翼翼問:「我知道這時候問問題很無聊,但它對我很重要,請你回答我好嗎?」
可笑的是,他連面對她的勇氣都沒有。
「妳想問什麼?」他持續背對她,但化妝鏡裡的女人可憐兮兮,吸引他所有眼光。
「你為什麼要娶我?你和周小姐,在美國求學期間就很要好了,不是嗎?」
娶她,是他一心一意想要的事,可惜,他現在沒有任何權利,選擇他真止想做的事情,於是道:「因為我承諾過,會回來娶妳。」
他的說法很爛,爛到說服不了人,但以瑄被說服了。
承諾?為了她的處女膜嗎?他沒明說,以瑄自行替他下定義。
「你愛過我嗎?」
「是的。」他愛她,一直都是,包括口中的謊言,每句都是愛她。
「是什麼讓你不再愛我?」
這個問題他答不出來,他選擇沉默。
「因為我不能再站上舞台?」她自嘲自諷。
用力握拳,他幾乎要回身,用力抱住她、用力對她說:「停止妳的自卑自厭,能不能上舞台,都影響不了妳的存在價值。」
然,他成功壓抑下來了,用力吐氣,他打死不轉身。
他不回答?
她猜對了。他愛舞台上的趙以瑄,失去光環,她不再是天使,一個不能給人們帶來幸福的天使,還有什麼可愛處?
「假設,我從現在起,每天花十二個小時做復健;假設,有朝一日,我還能站到舞台中間,是不是……你會重新考慮……再愛我一次?」她還在做最後的掙扎。
她的假設讓允淮快要崩潰,他吸氣,轉身,把牛皮紙袋裡的東西抽出來。
「我給妳兩棟別墅、五間透天房子,和六間已經承租出去的辦公室,律師正在辦理過戶,等名字登記好了,他會親自替妳送過來。
「這個戶頭裡面有一億七千萬的現金,妳可以隨時提領。只要妳簽下離婚協議書,這些統統是妳的。」他說話速度飛快,好像想在最短的時間內把事情辦完。
他連半分鐘都不肯多留?是周儀卿在外面等他嗎?如果是的話,她可以理解他的急迫。
「我簽下離婚協議書,你會比較快樂嗎?」失去最後一分期待,她的冷靜連自己都驚訝。
他拒絕回答,別開眼,他不看她的傷心欲絕。
「你很後悔這段婚姻嗎?」
她看他一眼,他仍拒絕回答,她只能提起筆,為他的「後悔」作簽結。
趙以瑄三個字她簽得很謹慎,比簽結婚證書時更謹慎幾分。她花很多時間寫這三個字,希望奇跡出現、希望他在她簽字期間改變,對她喊出暫停,說,我們再給彼此一個機會。
可惜,並沒有。
他看著她把協議書籤好,看著她把文件交給他,看著她臉上掛起做作的假笑,在四目相望幾秒鐘後,他一語不發,離開她的房間。
他走,她的冷靜跟著下台。
串串淚水漫過離婚協議書,暈開趙以瑄三個字,她想歇斯底里喊著「不作數」,想任性大鬧,把證書撕成千百碎片,更想把時空撥回從前,重頭來過,她一定不再對周儀卿吃味。
可是,她什麼都沒做,只是怔怔地、怔怔地讀著離婚協議書,一遍又一遍。
他果然是為戰爭前程犧牲女神的君王,她終究是讓他的「事業」和「哥兒們」犧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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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阿傑說,允淮來過了。」以鉉開門,探進頭來。
對這個妹婿,他是滿意的,無論他的做事態度,還是疼愛妹妹的心意,都讓以鉉感動。
猛抬頭,倉促間,以瑄的笑容忘記到位。
「怎麼了?你們談得不好嗎?誤會沒有解釋開?」
以瑄搖頭。他們之間沒有誤會,只有她的錯誤認知,現在統統弄清楚了,誰都沒錯,錯的是她的固執。
抽過以瑄拿在手中的離婚協議書,細讀,他歎氣:「妳沒有告訴允淮,妳懷孕?」
又搖頭。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不在乎。他急著用很多房子、很多金錢贖回自己的自由,好讓他和儀卿雙宿雙飛。
他一定很後悔自己的負責任吧?後悔他承諾回國娶她,這個後悔讓他白白損失那麼多財富。
不過,他肯定不會介意那些錢,因為他有個可以和自己齊心努力,爭取更多財富的女生,她會幫他拿下法國市場、德國市場,接下來,美國日本、東西南北歐統統認同他們,他們是全世界走透透的人類,和她這種只安於幾坪空間的女人大大不同。
有沒有聽過物以類聚?他們才是同屬性的男女,而她,不管加入多少的努力,都是徒勞無功。
「以瑄,妳要說話,我才能知道問題出在哪裡。」見以瑄不語,他急了。
「沒有問題啊!從現在起,我是大富婆了,我有花不完的錢、有住不完的房子,允淮對我……很慷慨……」她在笑,眉開眼笑,笑得誇張。
「以瑄,妳有沒有聽進去我的話?對你們而言,阿傑只是一個誤會,沒道理為個莫名其妙誤會,毀掉你們的婚姻。」他晃動她的肩膀,要她回神。
「對,莫名其妙,允淮根本不喜歡我,卻為了一句承諾,硬娶我進關家大門,真是要不得的負責任。」
從現在起,她要大力推廣責任無用說,要大家放下責任感,專心做會讓自己快樂的事,人生苦短,所有人都懂得,為什麼不盡情狂歡?
嗯,說得好,狂歡,她應該狂歡,應該跳舞歌唱,應該拉開嗓子大笑。哈、哈哈、哈哈哈……怎麼了?她張開嘴卻笑不出聲,是聲帶出問題,還是她的心忘記大笑的頻率?
「妳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以鉉問。
見鬼了,允淮不愛她?他是男人,怎不懂男人?自從以瑄一緣進關家後,他和允淮時常見面,除事業的合作之外,他也常為以瑄找上允淮,言談間,允淮對以瑄的佔有和關切,他豈會看不出來?
「他喜歡的是人周儀卿。」接著,她拚命搖頭。「不重要了,我們已經離婚,從現在起我要過自己的生活,不要想他、不要憤怒,我不要當人見人厭的怨婦。
「對!我要開心快樂,我要活得比以更好,讓全天下的人都知道,離婚沒什麼大不了。」
表面上,她在和以鉉對話,事實上,她是喃喃自語,她說些言不及義的話,好讓胸口的疼痛減輕,她拚命談開心,拚命說離婚是完美結局,她拚命地拚命做著同一件事情——抹煞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