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眼前吧,總有一天,他將因她的貧乏痛恨起枕邊人。
「也許我該試著學習,我到公司幫你,好不?」
「妳?不必了。」他大笑。沒有嘲諷意味,卻實實在在諷刺到她,成功地刺穿她的幻想。
她明白自己幫不了忙、明白她只會添麻煩,更明白,他和儀卿的合作是多麼契合,根本不需加入第三者加入。
垂眉,無語,還是抱歉,抱歉她的自以為是,抱歉她的念頭讓自己看來更像白癡。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笑妳。」他將她抱進搖籃裡,踮著腳尖,搖晃兩愜人。
「我本來就可笑。」自卑迅速在她心底衍生。
「妳想像以前一樣,在晚上約會時,陪我工作,對不對?」
「如果可以的話。」
「我的職位、工作內容和以前不一樣,以前,我單打獨鬥,做出理想的案子往上呈就可以,現在,我的工作是統籌一群人,把許多好案子集合起來,和眾人溝通討論、下定案、尋找合作對像……」他試著同她講道理。
「你身邊時時有人,多了個無所事事的女生,很奇怪。」她接下他的話。
「沒錯,妳也會覺得不自在。是不是整天在家很悶?」
「有點。」
「要不要我替妳找老師上點課?」
「別擔心,我會替自己安排生活。」
「那就好,需要幫忙,一定告訴我。」
「你很忙,我曉得。」她沒正面拒絕,卻擺明了拒絕。
「我看見妳佈置了一個小型宴會,想替儀卿慶祝生日嗎?」允懷轉移話題。
抬眸望他,晶亮的瞳孔裡掛上失望。
是這樣嗎?他心裡裝的全是周儀卿,生活內任何事都能和她扯上關係?
低眉,沉重將她的心臟壓入谷底,她的粉飾太平需要更多心力,可……她累壞了。
「這樣看我?我問錯話?」
艱難地扯扯嘴角,她俯首,無語。
他有什麼錯?畢竟儀卿佔據他四分之三的生命,畢竟他們才是生命共同體,畢竟呵畢竟,一個只擁有早餐的女人,不該太貪心,貪心他還記得那段曾經。
「說話,我不喜歡妳把事情壓在心底。」允淮皺眉。她答應過,有心事,第一個告知他。
抬眼,她努力釋放失望,但勾在唇邊的笑容怎麼看都是淒涼。
「四年前的今天,我在舞台上收下一束粉紅玫瑰,我看著花,認定它是我的一生。」淡淡地,以瑄解釋她的「小型宴會」。
「今天是……我想起來了,對不起,我應該早點回家的。」
他很後悔,不該在合約談成後,讓儀卿鬧著上PUB,他該記得以瑄對他的要求。
「沒關係,不重要。」她承認自己從他生命的重要處,退位。
「對不起。」罪惡感湧上,他圈抱住她。
「我瞭解你有多忙。」輕輕推開他,她……沒關係的。
「要不,最近找兩天,去我們住過的度假小木屋?」他提議。
「等你有空再說。」她不抱持希望,過多的希望後頭總是尾隨著更多的失望。
新婚時,他說公司接手太忙亂,先不去度蜜月,等上軌道,再去一趟歐州浪漫行。
她同意了,還搶在前頭向公公婆婆大哥解釋,說自己不想停下復健進度。然後,他公司接上手,一天天,他忙得忘記蜜月旅行,忘記他們歐洲的浪漫約定。
幾次,他說星期假日帶她回娘家,但大部分時間都是阿傑來接她回去。
無數次,他望住她寂寞的背影,他從身後圈住她,告訴她,明天我一定早早回家,陪妳看最愛看的電影,而她……漸漸遺忘,電影院的方向……
「放心,我一定安排出休假。」
他下定決心,德國拿下了,等法國經營權也到手時,他會排出休假日,陪以瑄。
她笑笑,不置可否。「下樓吧,你明天還要早起。」
「好,我背妳。」
他背起她,她靠在他頸後,過去的感覺彷彿回了籠。暫且放下心事,暫且把周儀卿拋開,以瑄細細地品嚐起他們婚姻中為數稀少的甜蜜。
第八章
我以為時間夠用,以為愛情可以等一等,等我不忙以後再談論,也以為不管自己如何蠻橫無理,以瑄會乖乖地待在原點,等我有空時,給她一點點的回饋。
沒想到,失控的是我的人生。
我很自私,一直都是。我要什麼、我想什麼、我追求什麼,我永逮站在自己的主場做自認最正確的事,我以為「矯正」以瑄的善妒對她有益;我以為賺錢養家,是男人最驕傲的工作;我認定,讓以瑄和儀卿友愛、融洽相處,在我能力控制範圍內……哪知道,錯了,在我的自以為是裡,我唯一成功做到的是逼迫以瑄一再讓步妥協。
她終於反抗了,但我沒考慮過自省,我只想用更強烈的壓制手段逼她再度退讓。我……怎麼可以這樣?我這種行為怎還稱得上愛?
我錯了,正常的我該盡全力把她追回來、正常的我該把立場對儀卿說清楚講明白。可惜,老天不給我正常的機會,祂存心要我遺憾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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允淮和以瑄的情況改善了?並沒有!
允淮一貫的忙,他和儀卿同出同入,即使是在少到可憐的假期裡,儀卿還是拿了一堆資料,到關家同允淮討論商量。
他們有談不完的公事和話題,那是以瑄進不去的世界,她只能在他們的世界外面兜圈圈,找不到鑰匙、不得其門而入。
更然後,儀卿前腳進家門,以瑄後腳將自己關進臥室中間,一本書,她用另一個世界試著忘記樓下的世界。
以瑄話變少了,她總是若有所思、總是發呆。
她變得小心翼翼,不敢將眼光落在允淮身上,生怕允淮誤會她在抓舉他外遇證據。
允淮不在家的時間裡,儀卿上門挑釁,以瑄不敢正面迎戰,由著她說,由她細細描述和允淮之間的熱情。
對這點,陳太太很不滿,她力主以瑄向允淮把話挑明,以瑄苦笑搖頭,她試過,結論是——允淮和儀卿決定要「一輩子在一起」。
她的選擇只有兩種,一是忍受、留下,自我欺騙、認真相信,他們之間的親暱,正名為「哥兒們的過命交情」;二是死心離去,放棄她的婚姻和夢想了一輩子的愛情。
目前,她的心尚未死透,所以選擇前者,哪天,她發覺心不再跳躍、愛青不再重要,也許背過身,用眼淚為自己引路。
沒有允淮的午餐、晚餐,對以瑄而言失去意義,她常常對陳太太拋出歉然笑意,然後上頂樓花園,在沒人的鞦韆中,想像悲哀;沒有溫度的床鋪,對以瑄來說是酷刑,於是,她學會失眠,學會夜夜驚醒。
她更瘦了,兩顆大大的眼鑲在蒼白臉上,她像株失去養分的蝴蝶蘭,張開花瓣,卻張揚不起生氣盎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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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安夜,公司舉辦聖誕宴會,為體貼以瑄行動不便的雙腿,允淮告訴她,明年一定帶她出席公司的舞會,並允諾提早回家,為她帶回聖誕禮物。
以瑄笑著回答,沒關係,她會乖乖在家裡等他。
然後,眼睜睜看著儀卿穿著藍色晚宴服出現在自家門口,搭配起允淮的深藍色西裝,他們是對人見人羨的情人。
抿唇,以瑄假裝沒看到他們的「搭配」,目送他們走入綴滿霓虹燈的夜空,坐進沙發裡安靜等允淮的「早點回來」。
從十點到一點,她對客廳的聖誕樹苦笑,她取笑自己是壞小孩,聖誕老公公缺席。
凌晨三點,咕咕鐘裡的夜鶯出門,輕啼三聲,她放棄等待,轉身上樓,躺在沒有丈夫的冰冷床鋪。
冷清嗎?當然。但不能埋怨、不能生氣,更不能建議讓儀卿離開他們的婚姻,允淮說過的話,她要牢記。
隔天,她在枕畔收到允淮送的聖誕禮物,打開包裝紙,那是只雕工精緻的銀製手鏈,盒子裡一張小小的紙條寫著——
親愛的儀卿,聖誕快樂,有妳真好。
笑容斂去,他買相同的禮物,卻送錯對像?
真是粗心大意的男人呵!
她能逼自己無所謂,那位「妹妹」也能無所謂?
不,他們在一起的時間夠長,幾句話便能解說分明。
以瑄將禮物收進胡桃木音樂盒中,連同之前在允淮口袋裡找到的戒指,和生日玫瑰上掉下來的卡片收在一起,下樓,為他做早餐。
回房時,允淮還在睡,她沒喚醒他,輕輕躺回床上,凝視他的五官,問題一句句,她在心中提問,卻不敢讓聲帶震動,擾亂他的清夢。
幾點才回到家呢?他不是貪睡男人,昨夜,恐怕累壞了吧!但,他做什麼事讓自己累壞?
念頭閃過,酸澀跟著入侵。
是她想像齷齪,或聯想力高超?舞會過後,情侶雙雙,平安夜、浪漫夜,多少情人在這個夜晚傾訴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