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水滸的樂觀,在這半個月來已經消磨得差不多了,實在提不起勁來。
「也許你說的對。」尹水滸落寞的說道:「我一開始應該聽你的,這仙靈冰晶其實只是憑空捏造出來的傳說,它並不存在。」
「別這樣,既然都來了,就要有信心,也許過兩天就出現了。」皺了下眉,對於能說出這種鼓勵人的話,霍西遊自己也覺得很不自在。
清了清喉嚨,他換個話題,說道:「我早上獵了頭獐子,搭配今天採到的香料跟野菜,燜了獐子肉,算算時間,也到火候,可以吃了。」
這真的是此行唯一的安慰了吧?
傳說中能帶來幸福的奇花不見蹤影,但好歹還有一代名醫親手烹調的時令山珍可以品嚐,也不是全然的徒勞無功……
尹水滸安慰自己,尾隨霍西遊到屋側權充廚灶的土堆處,看他取了一截木柴翻土,順利掘出燜在土堆裡的泥封,之後敲開被高溫燜得又乾又硬的泥封,露出裡頭的油紙包,一待打開,引人飢腸轆轆的香氣撲鼻而來……
霍西遊手腳甚是俐索,一連串的動作猶如行雲流水,攤開油紙包後,將方纔搗好的香草輕撒上去,取了權充竹筷的細枝稍微拌了下,讓原先的香氣更添一股獨特的辛香味,也更加引人垂涎三尺。
「試試。」霍西遊覺得滿意,率先戳了一塊早上才摘取的野菇食用。
第1章(2)
入口的絕妙滋味,讓霍西遊再一次打心底的讚歎起,這回跟著來這奇萊谷還真是來對了。
嘗嘗!
嘗嘗這味道!
這鮮……
這香……
這吸附了飽滿肉汁的鮮甜口感……
值得!
這確實是值得他像個野人般,跟著披荊斬棘來到這荒無人煙的鬼地方!
霍西遊心醉神迷的品味著口中的絕美滋味,一臉滿足的看向一旁——那一塊特意整理出來的平整地面,正曝曬著滿滿、滿滿的藥草,那全是他這些日子在這谷底採集來的寶貝們。
有得吃又有得拿,這趟奇萊谷之行竟能豐收到這等地步,著實大大出乎了霍西遊的想像,簡直是讓他作夢也會笑。
說他曾態度堅決的拒絕前來?
別開玩笑了!
沒這回事,絕沒有這回事……
一切只為了一朵該死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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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遠的,金兔就看見了它,那時不知是什麼,只是有些些納悶,山壁上怎會有東西閃著亮光?
本來也不當一回事,可她沿著山路走了很久,那亮光就這樣一閃一閃的召喚著她,一直到她在山路上繞了兩個大彎,走得氣喘吁吁正要休息時,突然想到自己好似走到差不多的路段了。
一時好奇,她忍不住探頭往山壁的方向看去,想知道到底是什麼東西在發亮,然後,她就發現了那朵極不真實的花。
那花,外形模樣類似放大幾倍的水仙,卻有著近乎琉璃般的色澤,從花瓣到微帶粉紅色澤的花心,皆是帶著微霧的透明,隨著日光而流轉著閃爍的光彩,絢爛得不似人間之物。
金兔看直了眼,她這一輩子看過的書本是那麼樣的多,因為私人興趣,遊記類的文章從沒錯過,卻從沒見人寫過這世上竟有這樣不可思議的花朵。
她首先是趕緊拿出紙筆,想為這花兒留影,日後當她的金兔遊記出版時,便可運用上,增加她遊記的可看性。
但效果不是挺好。
金兔畫了半天,實在抓不住那種透明閃耀的感覺,只得放棄作畫,然後想起更好的替代方案——她可以找個押花師傅,幫她把花的模樣完整留下來啊!
想到就做。
金兔興沖沖的構著手,想把這朵奇花給採下,然後發現到,雖然這花就近在眼前,卻很不湊巧的,要采的話,硬生生的還差了兩寸。
她看了看地勢,發現雖然從上往下看是挺可怕的,但其實這山壁也是有著力點,只要夠小心,采朵花並不成問題。
膽子這玩意兒金兔可沒缺過,所以她想做就做,而且一切順利,就正如計劃的那般,小心翼翼攀著山壁的她很順利的採下了這朵不可思議的花兒,然後,她的腳下一鬆……
金兔後悔,她後悔了。
在她重心全失,失足墜下山崖的那瞬間,她想不清……
她怎麼會蠢到要冒這樣不必要的險,為了一朵花而賠上自己的性命?
就算它確實是漂亮了些,又如何?
就算它有些些透明又閃閃發亮的樣子極為不尋常,又怎樣?
再怎樣稀奇珍貴,是抵得上她一條命嗎?
想她,可憐兮兮,自八歲後就失去了外出玩耍的自由,從此深養閨中長達十年的時間。
為了成功策劃這回的逃家行動,渴望遊遍天下的她暗中不知計劃了多久,卻沒想到,這耗時數年的縝密計劃就敗在這麼一朵小花兒上?
她的人生……
她的大好青春……
啊!
啊!
啊∼∼
慘叫聲初現的那一瞬間,霍西遊與尹水滸的表情一致——
困惑。
那實在太超出常情常理,因為那聲響,竟是來自於上方?
毫無遲疑,有著同樣困惑表情的兩人有志一同的抬頭往上看去,只聽那沒斷過的慘叫聲在迅速接近的同時,摻夾著一聲又一聲的痛呼哀嚎,然後就這麼著……
砰然兩聲巨響!
先是茅屋頂上的大樹,約莫有男子臂膀那般粗的枝幹應聲而斷,接著他們那戶臨時的棲身蔽所,隨著那團墜物與斷枝而下,屋頂瞬間被撞穿了一個大洞。
所有的事情,就發生在那眨眼的片刻之間。
事情來得如此突然,加上是那麼樣誇張兼離奇,霍西遊與尹水滸竟然一人挾著一塊猶冒著熱氣的獐子肉,就這麼眼睜睜的看著一切事情的發生。
「呃……」塵煙瀰漫,太不真實的感覺讓尹水滸很難找出該使用的字句,正要送入口的那塊肉,還很不剛好的咚一下從筷上掉了下去。
霍西遊也沒好到哪兒去。
維持著挾肉的動作,霍西遊沉默著,似乎是在思考眼下局勢……
寂靜,無聲——
「剛剛那是個人吧?」最後,霍西遊出聲問。
尹水滸下意識的挾了一口野菜入口,咀嚼中,不是很確定的回應道:「應該是。」
霍西遊抬頭看了看上面,目測了下山壁的高度後,糾正道:「應該要說『曾經是』。」
點點頭,尹水滸也接受這說法。
姑且不論是出於自願還非自願,從那麼高的地方跌了下來,結果是可想而知……僵住,霍西遊吃驚的看向摯友,而霍西遊再怎麼怕麻煩,骨子底總是個大夫,反應極為迅速,已先行一步閃身入屋查探。
這證實尹水滸的想法,讓他大為傻眼。
不是錯覺,真的是呻吟聲,那人竟沒死?
太吃驚,尹水滸也跟著進屋要觀看情勢,想知道究竟是怎樣的幸運兒,竟可以如此福大又命大的在從天而降之後還沒死?
但沒想到,真正吃驚的事還在後頭……
屋裡,碎桌、破屋頂、斷樹跟癱倒在地呻吟的人,場面之混亂是可以被理解的。
當霍西遊將那大難不死的人翻過身來,露出面目之時——
「金兔?」霍西遊怔住了,怎麼也沒想到從天而降的人,竟然是那個護妹狂金平的寶貝妹妹?
他不會認錯人的!
再怎麼說也是從上一代就開始的交情,被美喻為桐城四少的四個人,所代表的家族從上一代開始就一直維繫著良好的關係,霍西遊怎可能認錯人?
那麼問題來了。
為什麼護妹狂金平的寶貝妹妹會在這裡?
霍西遊感到疑問,回頭看向尹水滸,後者看來也同樣的吃驚。
只見尹水滸指著人,嘴巴講不出話,指人的手還抖啊抖的……
「就算是金平他妹,犯得著吃驚成那樣嗎?」霍西遊沒好氣。
「花!」尹水滸卻是在這時大喝出聲。
霍西遊愣了下。
回頭再看,這時才發現,尹水滸所指的方向……是金兔,卻也不是金兔。
正確的來說,他指向的,是金兔手上正拿著的……什麼?
霍西遊正在研究,尹水滸以喜極而泣的感動神情宣佈正解——
「仙靈冰晶,是仙靈冰晶啊!」
第2章(1)
人生最悲慘的事,莫過於身負重創後,極度的疼痛下卻沒昏過去。
金兔是清醒的。
從她自山崖邊落下的那一刻,她清楚又深刻的感受到那沒有底線的恐懼,以及之中接連著撞斷了約莫四還五截樹幹的入骨疼痛,直到最後一次的重擊……她真正落了地的那一刻。
這整個過程裡邊,她都是清醒的。
所以她知道,她也許應該要感謝那些個攀附山壁生長的植株。
要不是有這些攀附著山壁、艱辛生長在半空中的植株們犧牲自我、緩下了她直直而下的落勢,她的一條小命不可能這般幸運得以保住。
但……這般劇烈的疼痛,真讓金兔忍不住要想,是不是一頭撞死還比較一了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