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意見?」
「……沒」
分明就是一副很有意見的樣子。
「我跟你說,坊間聽來愈平凡俗氣的名字愈好養,你不要不信。」站在街頭隨便叫一聲大寶,百八十個人會回頭,那些個陰差瘟神癆病鬼的,想找也不找不著人。
「好,你說了算。」
她神情仍是不變的平和,偏他就是讀出了些許不同,那專注望他的燦亮明眸好似閃動著什麼,他分析不太出來,可柔柔的、亮亮的,教他心房一陣怦動。
沒能意識到自己的言行以前,已然傾下身,覆上那微彎的唇。
所謂夫妻,就是這麼回事吧!
他沒與誰成過親,無從比較,可如果是她的話,感覺還不壞。
成親以後,有人為他打點家中一切,回到家來,便聞得到飯菜香,夜裡天冷時,挨靠著相互取暖,燈燭下,一針一線為他補綴破衫,間或回應他的注視,仰起頭視錢與他暖暖交會……
一次又一次,她總是不經意地踩進他心房最柔軟的角落,那些他從不曾對誰訴說的夢想,一一化為真實,映入眼簾。
生活裡的瑣事,她從沒讓他操過一點心,成親前,從不預期這種清冷矜雅的女子會是他理想中的好妻子,可她確實是,甚至比他能想像的還要更好。
一開始沒想過,後來發現,將她的形影擺進那夢想中的畫面裡,竟是再契合不過,任憑他再怎麼苦思,也想不出第二個能夠取代這形影的女子,換了誰,怎麼看都覺得不對了。
新婚第三日,清晨醒來,難得一向比他早起備膳的她貪眠了,頰畔輕蹭,怕冷地朝他胸前又縮了縮。
他被散落的發搔癢了鼻,伸指拂開,碰著嫩頰,好柔膩美好的觸感,教他掌心貼了上去,在臉容、雪頰之間來回挲撫。
掌下粗礫的硬繭,摩挲得肌膚刺刺麻麻,她抗議地縮縮肩,低噥了聲,軟如棉絮的聲浪飄入他將醒未醒的意識間,順勢迎了上去,尋獲軟唇,終於如願嘗到夢境中那棉花糖般的軟甜滋味,於是得寸得尺,清晨硬實的下身也貼纏而去,伸腿勾住她腿彎,蹭著女生特有的柔軟曲線,稍慰躁動火苗。
她還沒完全醒覺,而他醒了,貼纏在一起的身子熱得不像話,抵在她腿縫間的熱燙,渴望進入她。
他啄了啄她,往頸際咬了幾口,她撐開水霧迷濛的眼,本能迎上前,四片唇糾纏在一塊兒。
「雁回、雁回……」
沒察覺到自己頭一回喊出了她的閨名,如此自然而親匿,掌下探撫著,剝除礙事的衣衫,握住一掌軟玉銷魂。
誰也沒刻意,可就是演變至此,彼此的身體自有意識,尋著對方,熟悉而契合。
他疊上了她,深入她,木板床承載著羞人的夫妻情事,吱嘎晃動著,他熱了眸,凝視身下嬌胴因他的火熱進襲而起伏,婉轉承歡。
纖臂圈上他後腰,柔柔輕撫,他只覺一陣酥麻快意,不自覺哼吟出聲。
他從來不知,原來自己的此處如此敏感,只要輕輕挲揉便會興奮得顫抖,失了自制,頂弄得更深,撞擊出更深沉的快意。
矜持如她,斷斷續續的低吟後,最終仍在極致瞬間,喊出心底深深的依眷——
「慕容……」
*****
她很心虛
一時失控,脫口而出的那個名字,錯喊了。
她不確定他是否聽見了。
掀眸朝他望去一眼,桌前安靜吃著早膳的穆陽關抬起頭,正好捕捉到她覷看行徑,不解地回問:「怎麼了嗎?」
「……沒。」
她埋著,上回目光,繼續用餐。
他……應是沒聽到吧!那呢喃聲輕淺而含糊,他多半沒聽分明,否則不會表現得一如往常。
悄悄鬆了口氣,將心頭疑慮擱下。
他今日要回村長那兒上工了,臨出門前叮囑了她幾句。
「要真有什麼事,你知道要去哪裡找我的,不然請人帶個口信給我也行。」
「好。」她一如既往地應諾,「家裡的事不用擔心。」
是啊,他現在有家了,家裡的事,有人顧著。
心房暖了暖,指掌與她輕輕一握,這才移步出了家門。
第16章(1)
穆陽關在村長這兒什麼事都做,包辦項目多且雜。
每當村民有些個什麼疑難雜症,來村長這兒請求協助,通常是由穆陽關承攬下來,協助處理。
村裡多半是窮苦人家,受過的教育不多,多數就是目不識丁,有些要給遠方親友捎封信,就會來這兒請穆陽關代筆,村民一字字念,他一字字寫。
還有村長家的果園,原是土法煉鋼,賺多少賠多少也沒個概念,前些年穆邑塵來時,曾提議做個帳,也擬了套記帳方式,挺受用的,成本、營虧,讓村長都能一目瞭然,清楚知道每一季的營業。
後來穆邑塵離開了,也沒人學得會,識字的那幾個就寒窗苦讀的窮學生,對商務一竅不通,他弟弟來了以後,看一眼便懂了,這活兒也就落到他頭上。
有時,果園人手不夠,他也會挽起袖子,和工作們一同在烈日下幹活,幾乎是看到的活兒無所不包了。
村民常笑說,這村長聘了他實在是回本,不要乾脆就收了當女婿,便不怕他跑了。
這對兄弟一看便知不是尋常人家,那身氣質以及腦袋裡的東西,村子裡無人能及,他們來了,造福村子裡不少人與事,村民們看重他們都來不及。
只是,偏偏來了個莫雁回,將這村子裡的和樂全打散了。
村長這兒終究少不了他,村民們也當他是一時鬼迷心竅,冷言冷語了幾回,怒氣也就漸漸淡了,畢竟也相處了大半年,不至於太過苛責。
但莫雁回就不了樣了,她畢竟是外來者,與村民沒有太深厚的感情,不難想像大夥兒有多厭斥她,尤其又見陸想容黯然神傷,才幾日便收就收了憔悴了不少,炮火更是一逕向著她去了。
穆陽關復工的第一天,日正當中,果園的工人們休午紛紛到樹萌下乘涼用膳,他記完最後一筆帳目,正要擱筆,遠方麗影徐徐走來,身後以布巾背了一個,左手抱一個,右手提了竹籃,他立刻迎上前去,接過竹籃,也抱過孩子。
「怎麼來了?」
「午膳。」言簡意賅。
她話向來不多,表情更少,但他懂得這心意,擔心他餓、擔心他吃不好,不辭辛勞為他送餐。
他低頭看臂彎裡沉睡的孩子,「這是小寶?」
「對。」
兩個娃兒生得幾乎一模一樣,大哥認一回錯一回,他倒是一眼就能分辨出來,畢竟是他親手接生的啊。
娃兒正安睡都會,初生那時一身紅通通、小臉皺成一團的猴兒樣不見了,白白嫩嫩,靈動可愛的模樣,他每每看著,都想啾兩口,親親愛愛地貼著頰蹭他。
「你別鬧他。」等會兒醒了又哭,她可不負責哄娃。
他們了她到樹蔭底下,掀開竹籃子,一碗白飯,三道配菜,裡頭就有兩道是他愛吃的。
曾順口說過一回他嗜吃辣,她便記在心上了,婚後每一餐,多半會有一道辣食,還有哪道菜他多吃了幾口,她都留神在觀察著吧?才能短短幾日,便抓住了他的飲食習慣。
這番用心,她不說,他卻是看在眼裡,也放在心底了。
「孩子我抱。」她抱回次子,好讓他方便用餐。
他捧了碗,吃上幾口,又問:「你吃了嗎?」
「家裡還有。」
她煮了食,卻是惦著他,趁熱先為他送餐。
他挾了一筷子紅燒豆腐,遞到她嘴邊。
她搖頭,「你吃。」
「夠的,你備的份量夠我吃了。」補上這一句,她這才張口。
順勢要再餵上一口白飯,忽見後方長工怒瞪著他,他這才有所警覺,意識到週遭投來的遣責目光。
還是煮飯大嬸嘴快,藏不住話,一個大嗓門便吼了過來,「你們兩個,不要太過分了,要親熱回家去,這兒還是想容的地步,沒看人家傷心成什麼樣了!」
「就是嘛,男人都讓你搶到手了,還跑來張揚什麼……」
他一頓,僵著表情,沒敢再有任何的動作。
那些原是在家裡頭順手會做的小動作,沒想太多,但——他確實是傷了想容,無法抵賴。
不遠處那抱著膝、背身顫動的纖影,任誰一眼都能看出,想容在哭。
是他的錯,沒顧慮到她的心情。
「往後,你就別來了。」嘴快說了出口,察覺到新婚妻子神色微僵,可極快,幾乎來不及察覺,便又回復了一貫的淡然。
「好。」
他張口,想補救些什麼,她安靜起身,拍拍裙擺上的草屑。「我回去,不讓你為難。」
「我不是——」不是那個意思。
那又是什麼意思?他自己也答不上來,無從辯解。
她轉身,循著來時路走了,他望著那道背影,心頭湧起一股說不出的懊惱。
這條路他每日走一趟,最快也得走上兩刻鐘,人家好意關心他,自個兒餓著肚子、頂著烈日為他送來午膳,他是回了人家什麼鬼話啊!好心都當驢肝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