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過覺得奇怪,陸禮生怎麼會這時候想弄死你,真想出手,前幾年就該出手了,卻等到現在,還拿了自己唯一的兒子當墊背……除非,他的目標不是你。」
如果他信了,安華因此被休,連帶還會被影響的就是初九的身份,若生母不守婦道,兒子也不能襲位——真能把手伸進文親王世子這位置的人,只有葉太后了,知道他有了兒子,所以弄這一出,讓他不能立初九為世子,那麼將來他還是得過繼五哥的孩子。
只是,滿朝文武,怎會偏偏叫疏浚侯?
賀文丞正在苦思,突然間靈光一閃——當時他查出是疏浚侯藏糧盜賣,就曾經想過京中有幕後黑手,否則以他一個科考官,根都還沒紮穩,哪來這樣大的人脈跟本事,若是跟葉太后勾結,一個指揮,一個操作,一切就能解釋了。
疏浚侯盜糧,他跟安華口頭上說過,另外上書了皇上。
葉太后在宮中多年,自然不容小覷,也許已經察覺他快發現真相,所以聯合陸禮生布了這一局,只要成功,那麼兩人都得利。
對葉太后來說,初九不能成為世子,再過個一兩年便可以逼他收養五哥的孩子,順道冊封,拿下親王之位。
對疏浚侯來說,盜糧乃滅族重罪,勾結艷丹使出這一計,若是自己信了,勢必休掉安華,屆時全天下的人都會知道,陸辛與莫安華有染。
將來自己指盜糧之人是陸禮生,對方肯定會說:因為小犬與王妃互有情愫,文親王是在報復栽贓,請皇上明察。
聽起來多麼合情理,陸辛偷他妻子,他就說陸禮生偷國家銀子,到時候疏浚侯不會有事,反倒是他的名聲會一落千丈,好個計中計。
「停轎。」男人對外頭喊了一聲,接著對莫安華道:「我有急事,要馬上進宮,你先帶五月跟初九回去歇息吧,不用等我,或許這幾日會先住在宮中。」
莫安華拉住他的手,「不會有危險吧?臉色不太好看。」
「放心。」賀文丞拍拍她,「只不過……皇兄這回怕是要為難了。」
冬去春來,秋去又冬來。
要說京城這幾年的頭等大事,應該就是五年前掀起的盜賣國糧事件吧。
明明是大年初一,皇上卻急召大臣入御書房,天還沒亮呢,御林軍就把疏浚侯府圍住了,按照名冊一一核對名字,陸禮生及其妻妾兒子,拉入大牢,府上之人就地監禁,只准入,不准出,等待皇上發落。
至於葉太后勾結疏浚侯盜糧販賣,對皇帝來說卻是大大為難。
從太后宮中搜出的文書,證據確鑿。
盜糧損益民生,應處極刑,可若是按照律法判葉太后死,皇上無論如何於心不忍,說到底,太后都是想多替自己的兒子存點金銀,若當年他把親王之位給了五弟,讓他富貴九世,或許太后就不會做出這等事情。
母親懷胎十月,多年來為他盡心盡力,別說判死,就算眨為庶民他都不忍心,他的母后怎麼能跟平民百姓同一條街生活,可若是因為親情而當作沒這回事,他又何以服天下?一樣的罪,陸禮生全家可都已經押在大牢等死了。
皇帝很苦惱,御書房中的重臣們也沒人敢諫言,不管說什麼都會被斥責,乾脆都不開口,於是這時候,五王爺又跳出來了,他說父皇駕崩後,幾個兄弟紛紛接母妃到府上奉養,他也想如此,求皇上答應。
皇上很高興,立即下旨,葉太后因盜賣國糧,貶為庶人,即日出宮。
也不過就是沒了名分而已,由五弟接到王府奉養,日子還是會過得很好,過段時間他再下令把五王府闊牆推移,院子建大些,母親住起來也比較舒服。
等到春天,太后出宮,從此世上再無葉太后,五王府卻多了一個葉老太太,陸禮生全家都在端午前斬了。
第10章(2)
這外頭紛紛擾擾,一年又一年,文親王府卻是平安祥和。
劉婉儀跟羅婉儀本來就很會看情勢,得寵無望,那便專心養育起侄女甥女,期望將來能跟小世子有緣分。
許玉顏經此一次,終於也安分了,不安分也不行,良女而已,比起婢女也只高上一些,實在跩不起來,加上那日莫太太跟莫大奶奶、莫二奶奶過府討說法的樣子,也真令人害怕,莫太太不是譚國公府的嫡長女嗎,怎麼像個土匪婆子似的,嚇死人了。
那時才知道,表哥降她為良女,表面是罰,其實是救,王府已經罰過了,莫太太就不能二罰,要不然拽著她上官府,告個妾室污蔑正妻,可是五十板的皮肉痛啊,五十板挨完,差不多也就沒命了。
至於莫安華,出嫁時十里紅妝,城裡的姑娘個個羨慕她好命,乃至於被下放馨州,又成了笑話,喲,出身好又怎麼樣,嫁得好又怎麼樣,不得文親王的喜歡還不是得收拾包袱滾出王府,誰也沒想到這樣一個女人還能有機會殺回京城,不但生了兒子,還得了寵。
這寵,不是一般,而是獨寵。
五年前帶著一對龍鳳胎回來,三年前又生了一個兒子,長子賀鷹已經正式冊封為世子,長女賀雀則在五歲生日時由皇帝伯父送來一份大禮:雲州肥田千頃,正式成為千田主,才五歲便已經年入田租數萬兩,不只城裡未婚的姑娘羨慕,已婚的奶奶太太也都羨慕不已。
大戶,正妻,娘家背景雄厚,妾室只有聽話的分,就連原本跟她不太合拍的許太妃也因為孫子孫女的緣故,兩人摩擦漸消,現在根本看不出來這婆媳二人曾經互不來往,一些年紀輕的少奶奶們聽說許太妃曾把文親王妃逼出京城時還都很驚訝,因為在宴會上怎麼看婆媳都是相處融洽。
這下子更落實莫安華妖妃之名,嘖,看看,不只王爺拿下,連太妃都拿下了,雖說「妖妃」實在不好聽,但若能有這般寵幸,這般待遇,只怕人人都搶著當妖太太,妖奶奶。
外頭傳言從未停過,偶爾也會傳入當事人耳中,只不過日子過得如此舒心,誰又會在乎呢?
盈庭院的下午,照例是喧嘩不已。
孩子們的課程排在上午,下午自由活動,五六歲正值好動,好不容易熬過雨季,這還不大玩特玩,莫安華也不約束他們,玩泥巴,踩水塘都行,他爹說的,小孩子多活動活動,身體自然會好。
前庭有個小鯉魚塘,賀文丞有先見之明的讓人把塘子弄淺些,上頭大樹遮蔭,下頭踩水涼爽,幾個小娃愛死這邊了——雖然孩子都跟她長得不像,不過好玩這點肯定是從她這邊來的,外公可是一品大將軍,怎麼可能只喜歡讀書呢。
五月跟初九都已經有了正式名字,但她還是喜歡叫他們五月初九,第二個兒子是八月初十生的,小名就叫初十了,戶籍上的名字則是賀鷂。
「小姐。」春菊端了個瓷盞過來,「藥已經好了。」
莫安華轉過臉,「放涼再說。」
是的,她又懷孕了。
剛懷時她不知道,剛好娘家母親生病,她心急,每一兩日就回家一趟,很是奔波了一番,現在為了孩子,天天補藥,她不怕苦,但怕燙。
「小姐,藥等涼了再喝,晚飯就吃不多了,現在八個多月,正在長肚子,得多吃才行。」
莫安華想到那冒煙的湯藥,堅決搖頭,「放涼。」
春菊正想再勸,卻見王爺大步流星走入涼亭,接過她手中的瓷盞,揮揮手讓她下去。
拿起瓷匙,舀了滿滿一湯匙,吹了吹,送到女人嘴邊,笑說:「王妃怕燙,本王親自替你吹涼。」
女人猶豫一下,張嘴喝了。
藥只是稍微溫涼了一些,但夫君親自餵她,別說已經吹過,就算燙口她都喝。
賀文丞見她喝得差不多了,放下瓷碗,摸了摸她的肚子,「小傢伙今日可乖?」
莫安華微笑,「踢個不停。」
正當這時,又覺得肚子在動,連忙抓起賀文丞的手貼在肚皮上。
男人的臉立刻開出一朵花——這感覺真奇怪,怎麼摸都覺得好神奇,她懷五月跟初九時因為是雙胞胎,踢得厲害,初十卻是個安安靜靜的孩子,到這個又動個不休了。
女人看看天色,這才申時,「今日怎麼這樣早回來?」
「被老朱纏上,受不了,趕緊跑。」
莫安華噗嗤一笑,「他纏你做什麼?」
老朱是禮部掌司,原本是查糧官,之前葉太后與疏浚侯盜賣國糧,就是由他發現端倪,回稟糧部,個性秉直認真。
去年回京後接掌禮部,朱大人年長賀文丞十歲左右,兩人都是為了國家鞠躬盡瘁的類型,因此私下也有往來。
「說他長孫四歲,已經能背出千字文,想跟我們五月訂親。」
莫安華立刻揪住他的領子,「你沒答應吧?」
想當年,她爹就是這樣喝酒吃肉呵呵呵,就把她四哥給賣了。
「自然是沒有,才四歲,看不出品行好壞,能背出千字文又不算稀奇,等十二歲上下再來看看還差不多,他若是能在十二歲之前考上國生,那我便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