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那又腥又苦的藥才喝完,核桃糕立刻又遞了過來,而她才剛聞到核桃糕那股甜味,不禁別過臉,感覺胃裡一陣翻攪,完全無法控制的將剛喝下的藥和粥都給吐了出來。
「丫頭!」南安廉趕忙拍著她的背,易寬衡二話不說把碗一拋,將布巾遞給了她,急得快跳腳。
「這是怎麼了,難不成是這膳食有問題?可我也吃了啊。」易寬衡叨念著。
門外,白芍和簡俐兒聞言,趕緊走到房內。
白芍擔憂的道:「小姐已經連著幾日吃東西想吐,她都忍下了,但今兒個吐了出來,這就不尋常了,還是把大夫找來,看看是不是與藥有關還是怎麼了。」
外頭包中聞聲,壓根不需要南安廉吩咐,已經跑出府外找大夫。
簡家夫婦不禁對看了眼,想這到底是怎麼著,可不管怎樣,只要南茗棻的傷勢拖得愈久才復原,對他們而言愈是有利的。
南茗棻不住的吐,像是要把肚子裡的東西都給吐出,使勁中扯痛了肩胛的傷,痛得她齜牙咧嘴又吐得頭昏眼花,軟倒在南安廉的懷裡。
就在白芍和簡俐兒把房裡穢物給清理好,包中也已經把大夫給找來。
南安廉冷沉著臉,看著大夫替她診脈,一會便見大夫的眉一挑,面露異色,診脈的指又動了動,像是要確定病情。
「到底是如何?是什麼原因教她吐成這樣?」易寬衡急聲問著。
大夫面有難色的抬眼,幾番欲言又止,最終只問:「小姐出閣了嗎?」
這問話一出,一旁的白芍驀地意會,就連簡俐兒也難以置信的看了白芍一眼。
「和她的傷有關?」南安廉沉聲問。
「也不是……而是——小姐有喜了。」大夫有些無措的道。
此話一出,猶如驚雷劈下,別說南安廉,就連南茗棻都錯愕得說不出話。
怎麼可能?
易寬衡最先反應過來,沉聲問:「你真可確定?」
「當然,喜脈極微,可見才剛成形,先前小姐傷重,故未診出,小姐晨吐應是害喜。」大夫像是怕他不信,說得更詳細些。
易寬衡聞言不禁抽動眼皮,到底是誰把這個不機伶的大夫找來的?竟然連他的眼色都不懂!
「有喜可會影響她身上的傷?」南安廉低聲問著。
易寬衡橫眼瞪去,不敢相信他這個機伶鬼在這個當頭也跟著昏頭!有沒有瞧見這房間裡裡外外有多少人?那一雙雙眼都盯著他,他這話一說,豈不是讓人知曉她是與誰暗結珠胎,他到底有沒想過他們的處境?!
「影響恐是在於害喜的部分,但可以以藥緩解,最主要的是小姐之前失血頗多,得要多弄點補血的膳食替她補身,再加上幾帖安胎藥,如此一來對懷中胎兒較妥。」
「包中,跟大夫去抓藥。」南安廉沉聲道。
包中愣了下,趕忙應聲,和大夫一道離開。
而屋外的簡家夫婦聞言,黃氏趕忙趁著沒人注意,將簡功成拉著往前堂的方向走。
「真是不知恥,竟然未出閣就先有喜,這孩子的爹不知道是誰。」簡功成啐了聲,鄙夷得很。
「南安廉的。」黃氏低聲說著,不住回頭,像是怕南安廉突然出現在兩人身後。
「嗄?怎麼可能,他們是父女。」
「真的,那丫頭對南安廉是有情的,兩人終究不是親生父女,會有這事我不意外。」
「可問題是這事要是鬧出去,可是逆倫死罪。」
「所以說,咱們可以利用這一點。」
「那沒用,咱們無權無勢的拿什麼辦他們,南安廉背後有個右軍都督當靠山,就算是死的都能辯成活的,真要辦也得要找……」簡功成像是想到什麼,突地嘿嘿笑著。「有了,方纔他們說有個京城的官要來,會由通判先接待,咱們先去找通判說這事,再一併稟報那位大官,如此不就可以將他父女一併除去,這南家當鋪往後就是咱們的了。」
「那你還等什麼,還不快走!」黃氏喜不自勝的拉著他。
「走走走。」
簡氏夫婦走了,房裡異常沉默著。
每個人各懷心思,被這突來的生命給打個措手不及。
「爹……我不要安胎藥。」南茗棻沉默半晌道。
「什麼意思?」
「我要把孩子拿掉。」南茗棻揪著被子的手用力得關節發白。
「我不允許。」南安廉沉聲道,緊握著她的手。「你說過,要是有了孩子,咱們就找個地方把孩子生下來。」
南茗棻搖了搖頭,慘白的唇微顫著。「不行……我想起一件事,我……我想起在府衙時,辜勝決說他早已把咱倆的事呈報給他爹,如今辜勝決死了,他爹會放過咱們嗎?」
易寬衡聞言神色大變。逆倫之罪,不須由京中處理,只要地方官員就能處置,本來只要他們倆暫離此處,把知情的人威逼封口,自然就不會有問題,但如果辜正亮知情的話……這就另當別論了。
當初兩人之所以成為父女,即是因為皇上開了金口,辜正亮要是上報皇上此事,那就糟了!
第15章(1)
南安廉在床畔坐下,輕柔的握著她的手。「那咱們立刻離開空鳴。」
「可是你得要等右都御史前來,不得擅離。」
「那就先送你到南方。」
「然後呢?你以為皇上會放過咱們?你忘了是皇上讓咱們成為父女的嗎?你以為這事不會鬧到皇上面前,你認為我還能逃到哪去?」她緊握著他的手,淚水淌落。「這個孩子來得不是時候……不能留下。」
「你不想替我添家人了?」他啞聲問著。
「不是!」她嗚咽著,緊抓著他。「我想要這個孩子,可是……如果這個孩子的存在會害死你,我寧可不要這個孩子!」
黑暗的崖邊,哪怕一點風吹草動都可能讓他們粉身碎骨,但只要有一線生機,她就不會放棄,她會選擇能捨棄的全捨棄,只為保住他。
只要沒有孩子,在皇上面前兩人否認到底,又能拿他們如何?
南安廉笑了笑,輕抹去她的淚。「丫頭,你可知道照你這說法,我待會還得想法子除去大夫呢。」
「為什麼?」
「因為是他診出你有喜,要是右都御史前來是奉皇上旨意,也許會押咱們回京,他知曉你身上有傷,會在咱們臨行前再把大夫找來替你診治,難道大夫就不會道出你的事?」
「……那只是你猜的,右都御史不見得會這麼做。」
「他會。」易寬衡在旁冷聲開口。
「為什麼?」
「因為安廉打殘了他的獨子,他一定會和辜正亮連成一氣,一旦知道你倆有染,要查的必定是有無喜事,好掌握確鑿證據。」
「打殘了?」她顫聲道。
她不知道原來司徒佑企圖輕薄她,竟被南安廉打殘了……她惱他行事怎會如此莽撞,卻又不能怪他,因為他都是為了她。
為她,打殘了右都御史的兒子;為她,殺了首輔的兒子……她應該是來報恩的,可為何她覺得她的存在竟是破壞了他的人生?是她踏過邊界,不顧一切的愛上他,明知他有顧忌,可她還是為了一己之私硬逼他點頭。
啊,原來,她才是定他死罪的始作俑者。
「丫頭,不關你的事。」南安廉柔聲安撫著。
南茗棻頹喪得像是被抽走魂魄的木偶,閉上的雙眼不斷滾落淚水。
是她太天真,把一切想得太簡單,以為只要兩人低調行事,就能瞞天過海,可事實上天不從人願時,一個深埋多年的未爆彈都會在瞬間引爆。
如果不是她,當初他就不會在北方大郡槓上辜勝決,不會因而得罪辜正亮,不會在十年後再次狹路相逢;如果不是她,他不會打殘司徒佑,那麼就算是司徒重前來,也許會看易寬衡幾分薄面,大事化小。
說來說去,一切都是因她而起……他本來可以繼續當將軍當總督,仕途平順,百官巴結,可如今卻要因為她而背負淫亂污名,逆倫死罪……她怎麼可以,怎麼可以?
她怎麼會把他的人生搞成這樣?如果她不存在了,是不是可以還他原本的人生?思忖著,她腦中閃過一念,如果她不在這人世間,就沒有任何證據可以控訴他,他不就什麼事都沒了?
「丫頭……」南安廉被她的淚水嚇得不知所措。
南茗棻緩緩張眼,微顫的唇角擠出笑意。「沒事,我只是累了,歇一會就沒事。」
易寬衡在旁注視她良久,歎了口氣道:「我去探點消息。」
南安廉應了聲,扶著她在床上趴睡,坐在床畔不語,壓根未覺她暗下決心。
南茗棻迷迷糊糊醒來之際,聽見包中說易寬衡要南安廉到正堂一趟,待她張眼時,南安廉已經離開,房內只剩白芍,簡俐兒正端著藥走進來。
「小姐,你醒了,正巧喝帖藥再睡。」白芍瞧她張眼,隨即揚笑走到床邊。
南茗棻點了點頭,在白芍的攙扶下坐起身,簡俐兒端著藥輕輕吹涼,才遞到她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