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用晚膳了,吃過之後再看。」
「不吃。」她抓著賬本一頁頁往後翻。
「為何?」
「因為有一個壞人害我沒時間吃飯。」
話一出,包中忍俊不住的笑出聲,卻因為南安廉的瞪視,瞬間把笑意收拾得不見蹤影。
「丫頭。」他喚著。
南茗棻不理他,倒不是耍脾氣,只是因為她時間有限,想要趕緊將賬本看完,不想讓他的詭計得逞。
南安廉伸手揪著她的辮子,強迫她抬頭。
「爹,會疼。」
「別看了,我答應你去試。」本是要她放棄的,豈料她賬本看得這般入神,方才連他進來都沒發覺。他要是不答應她,就怕她今晚也不睡了。
南茗棻這才喜笑顏開的拉著他的手。「就知道爹對我最好。」
「不,我是壞人。」他皮笑肉不笑的道。
「最疼我的壞人。」她把臉貼在他厚實佈滿粗繭的掌心上,雖然很粗糙,但一直以來就是這雙手無私的奉獻疼寵她。
南安廉淺露笑意,輕挲著她粉嫩的頰,一會察覺太過親密,再者包中和白芍都在房內,隨即抽回手。
「都多大的人了,別像個娃兒一樣撒嬌。」他說了聲,便要離開。
「爹,我開工當天會到當鋪一趟,你要不要跟我去?」
「不了。」
得到意料中的答案,南茗棻並不覺得氣餒,因為她感覺到南安廉似乎不喜歡經營當鋪,至於原因……她早晚會找到的。
年初五一早,和南安廉用過膳後,南茗棻帶著白芍步行到三條街外的南家當鋪。
空鳴城的店舖建築相當一致,大致上都是紅瓦白牆,至於匾額旗幟倒是五顏六色,繽紛得很。
但,南家當鋪卻顯得相當獨樹一幟。
南家當鋪有五層樓高,一樓大門旁高揚著市招,市招上繡的是蝠鼠吊金錢,而大門到櫃檯之間有塊遮羞板,她從旁邊的小門推門走入,就見櫃檯邊上有票台和折貨床,和她從祖奶奶那裡得知的古代當鋪模式一模一樣,教她不禁輕揚笑意。
「這位姑娘,你是——」
她抬眼,笑吟吟的跟夥計解釋。「我是南茗棻,從今天開始接手南家當鋪,簡爺沒說上一聲嗎?」
「這……」
「茗棻,你來了。」簡俐兒從後頭通廊走來。
「俐兒,你怎會在這兒?」她訝道。
「以往我總是在當鋪裡幫忙的。」簡俐兒解釋著,隨即壓低聲音說:「我爹是故意要刁難你和表哥,所以我今兒個過來瞧瞧,要是表哥無意打理的話,你就低著頭跟我爹說幾句好話,什麼事都沒了。」
「應該是不用麻煩表姨公,這點事我還應付得來。」雖說她沒有真正掌舵過,但好歹她是通過祖奶奶認可結業的。
「你懂這些嗎?」她還以為要接手的是南安廉呢。
「略懂一二。」如何打理她是知道的,甚至她還打算調整營運模式。
「欸,難道說表哥以往真的在經商,所以你在旁也跟著學了些?」簡俐兒湊近她問。
南茗棻視線飄啊飄的。「算是吧。」反正南安廉都辭官了,就當他以往是個商人就好。
「那表哥為什麼會回空鳴,是不是經商失敗才回來的?」
「俐兒,你想太多了,純粹是我爹不愛與人打交道,所以乾脆就把生意給收了,而且之前要不是我一直勸我爹,我爹還打算把當鋪都收了或讓人呢。」她也沒說謊,南安廉確實是懶於與人往來交際。
「這怎麼成?這可是南家幾十年的產業了,怎能說收就收。」
「可不是,所以只好我來接了。」
正說著,遮羞板那頭有了動靜,夥計拉開了遮羞板下層,而上層則擋著上門客人的半張臉。
簡俐兒見著,便拉著南茗棻進櫃檯,一會夥計便將一支玉簪遞了過來。
南茗藥拿起對著光瞧了下,再看底下是否有落款,身旁的簡俐兒已經低聲說:「這是旭通城的玉,色滿光透,算得上是中上,不過雕工倒沒有太了不起的地方,要是坊間買的話,大抵是在五兩左右的價位,二兩就可以收了。」
南茗棻聞言,微愕的看著她。「俐兒,你懂得真多。」她不過才瞥了眼,竟能說得這般詳細。
雖說她能從色澤和手感分辨出玉的優劣,但要她說出是出自哪裡的玉,實在是有難度,但簡俐兒似乎可以補足她這方面的不足。
「我打小就在當鋪裡玩,樓上的貨架擺滿了各種商品,以往都是我在整理的,多少也練就了點功力。」簡俐兒笑了笑。「不過我也只是隨口說說,既是你要接手,那麼你自個兒喊價吧。」
南茗棻點了點頭,就站在遮羞板前道:「二兩,一分息,半年贖期。」
對方還未開口,簡俐兒已經一把將她揪回。「茗棻,你說錯了,怎會是一分息?應該是六分息,再者像這種小物品期限通常只有一個月。」
「俐兒,如果利息那麼高再加上贖回期限那麼短,那麼大多人都贖不起的。」
見簡俐兒張口,她便先打斷了她,「俐兒,會上當鋪典當,大多是為了應急,這點忙咱們幫得起,況且收了一分息也不虧啊。」
「可是——」
「好,就二兩。」外頭的人像是怕南茗棻後悔,趕忙喊道。
南茗棻點了點頭,吩咐人寫當票,登記典當物,請對方填寫大名後,銀貨兩訖。
「茗棻,你這樣做生意要怎麼賺大錢?」簡俐兒傻眼極了。
「我沒打算賺大錢啊,只要付得出夥計們的月餉,夠家裡開銷就好啦。」南茗棻笑道,另一頭兩三個夥計不禁直瞅著她。「對了,還不知道要怎麼稱呼大家呢。」
簡俐兒趕忙替她介紹著當鋪裡的人員,好比二掌櫃泉老,要是有什麼事務不懂的都能請教,還有票台郎阿伸和折貨郎天寶,整理貨架和後院的幾個夥計。
南茗棻毫無架子的一一招呼著,直到遮羞板那頭又有了動靜,天寶趕忙拉開遮羞板,接過對方遞上的一隻彩釉瓷瓶。
南茗棻輕拍了聲,聲音清脆,再看釉彩和底下落款,尚未估出收當價時,外頭的人已經喊著,「十兩,至少要給我十兩,簡老頭你這一次要是敢再拿個五兩打發我,你看我跟不跟你拚命!」
五兩?她垂眼看了眼瓷瓶,雖說非官窯所燒,但這瓷質極純,釉色豐富,不可能只值五兩。
「泉老,你瞧這瓷瓶約莫值多少?」她問著二掌櫃。
泉老撫著長鬚,看著瓶底的印,低聲道:「洛河窯的瓷,雖說非大師所制,但已極具火候,此人前途無量。」
「所以——」
「簡老頭,你別仗著和通判熟就老是用低價收當,別以為這一帶的當鋪都被南家吃下,你就可以欺侮咱們!」
南茗棻不禁微皺眉,換了問法。「以往簡爺都是怎麼收的?」
「……五兩,七分息,一個月期限。」
南茗棻瞠圓水眸,這下總算明白想要搞清楚當鋪運作實際情況,還真是得要走一趟才成。
「可依我看這瓷瓶就算拿五十兩收也是成的。」京城向來追捧大師名作,但大師是炒作出來的,雖說這只瓷瓶印的落款她並沒見過,但光是瓷器的質和製作者的功夫,若炒作出名氣,身價就可翻一倍,絕對值得以五十兩收購。
泉老有些意外她的鑒賞能力和老實經營的方式。「大朝奉既這麼說,那就這麼做吧,確實是能以五十兩收購。」
南茗棻滿意的點了點頭,便走到遮羞板前。「這位爺,這瓷瓶以五十兩收了,一分息,一年贖期。」
外頭那位客人聽聲音不禁呆住,一把推開了遮羞板,這才發現當家竟然換人了。「簡老頭怎麼不在?你是——」
「我是南茗棻,南家當鋪的大朝奉。」她揚笑道。
「有意思,一個黃毛丫頭竟成了南家當鋪的大朝奉,這事非得到街上說給人聽不可。」男人上下打量她,一會拿了當票和五十兩便走了。
簡俐兒這才幽幽的道:「茗棻,那個男人是城裡出了名的敗家賭徒,你給他再多的銀兩,他都是拿到賭坊去填。」
「俐兒,也許他人品不好,但咱們開門做生意要不論貧富貴賤,來者是客,務必做到童叟無欺,俯仰無愧。」
簡俐兒定定的注視她半晌,茗棻所言和雙親教導的有所差異,一時間不同觀念在腦袋裡衝突了起來,但又覺得她的做法也沒錯。
南茗棻沒再多說什麼,開始熟悉當鋪的作業流程,工作環境,直到一會又有人上門,教她不禁疑惑一般當鋪的生意會這般好嗎。
而這回遞上來的是——
「字畫?」
簡俐兒看了她一眼,問:「你也識字?」
「當然。」她看著拉開的字軸,看著那蒼勁有力的字體,雖是楷書,倒有幾分草書的放肆,極具韻味,而底下的落款是她沒見過的名字,教她不禁覺得可惜了。
「可惜還是個名不見經傳的。」
「雖然名不見經傳,但確實是寫得很好,對不?」簡例兒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