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頭,如此熟知他性情的丫頭,他真的不能沒有她,所以他要將她藏起來,能藏多久就藏多久,直到她出閣的那日為止。
翌日,雪霰瀰漫京城,穿著斗篷的南茗棻一走出門外,不禁縮起肩來,看著雪染的迷濛街巷。
「丫頭,走了。」南安廉從後頭走來,撐著把油傘擋去淒迷的雪霰。
「爹,真的不跟易伯伯說一聲?」她回頭望向他。
這真的是走得太匆忙,她連跟易寬衡和長世侯夫人好好道別都沒有,心裡多少是有點遺憾的。
「不了。」牽著她上馬車,南安廉回頭看著唐鑫和其餘下人。「你等就暫時打理著這宅子,要是有什麼事,差人送信到空鳴城。」
他聽了寬衡的勸言,遣退了大部分下人,只留下幾個,他知道寬衡如此勸他,不只是因為希望有朝一日他可以回京為官,也是就算要走,也別一次搬空,省得觸犯龍顏。
「小的知道了,爺。」唐鑫神色複雜的道。
南安廉微頷首,正要上馬車,隔壁的大門突地推開,易寬衡一個箭步衝了出來。
「喂,南安廉,要走都不用打聲招呼的?!」易寬衡氣呼呼的走到他面前,一把將他推開,望向馬車內。「丫頭。」
「易伯伯。」南茗棻往車門的方向挪了下。
易寬衡從懷裡取出兩個精美的木匣。「丫頭,這是我和我娘給你的及笄禮,我娘本是要趕來的,可是今兒個雪霰太大,我爹不讓她出門,所以就托給我。」
「哪一個是夫人給的?」她突問。
「這一個。」他將描金的黑色木匣遞上,不解的問:「問這個做什麼?」
「幫我謝謝夫人,而易伯伯的我不能收。」
「為什麼?我寸是特地到朱水堂挑的,那樣式極為新穎而且——」
「易伯伯,跟款式什麼的都無關,而是我只收我爹給的簪釵。」她乾脆說明白,省得他不開心。
易寬衡愣了下,睇著她半晌說不出話。這丫頭知道她在說什麼嗎?到底是他想太多,還是她道出了心意?他想問,但很怕問出不想知道的真相。
「替我跟夫人道謝,我們走了。」南安廉在他身後道。
易寬衡緩緩回頭,讓了點路讓他坐上馬車,就見這對父女那般理所當然的並肩而坐,突然間,他明白了。
原來他們倆……心意相屬,所以決定遠走高飛。
第7章(1)
這一回回空鳴城,不像上一回掃墓時,三天便趕至,而是慢慢走著,走馬看花的往南而去,整整花費了個把月的時間,趕在過年前抵達。
一下馬車,南茗棻一整個傻眼。
南府位在空鳴城城東的三坊三巷裡,朱門大院,門前有小廝,一見馬車停下便上前詢問,一得知是南安廉便立刻通報進去,將人給迎進裡頭。
包中和白芍把馬車交給門房,兩人則是搬著一些簡單的細軟入內。
「爹,這就是你的家?」踏過穿堂,南茗棻不禁低聲問著。
「咱們的家。」
「我的意思是說,你是富家公子爺?」瞧,過了穿堂有園林,過了園林才有一進屋,兩旁有護龍,而當他們踏上迴廊繼續往裡頭走,裡頭還有二進屋……這恐怕是比他們在京城的家還要大。
「那是我爹娘富有,與我無關。」
南茗藥揚了揚眉,就喜歡他這一點,不是自己淨來的,他就不認為是自己的。
到了三進屋,才是主屋廳堂,廳堂外有一對看似年近半百的夫妻和一位丫鬟候著,一見南安廉那對夫婦便熱情的向前。
「安廉,咱們已經有多久沒見面了?瞧瞧,都已經是個男人樣了。」男人束髮蓄著山羊鬍,一雙眼極為細長,揚笑時雙眼瞇得很和善。
「表姨丈,表姨。」南安廉面無表情的喊道,隨即看向簡功成說:「往後我會留在空鳴。」
極為簡潔有力的招呼和表述,教南茗棻不禁微揚起眉,難以判斷南安廉和他的表姨夫妻間的情分有多少。
「當然,這兒是你的家,永遠是你的家,咱們當初也不過是受托打理這兒,只是咱們現在也住在這裡,是不是該……」簡功成噙笑問著,帶著幾分試探。
「表姨丈一家人自然是可以繼續待下。」南安廉不怎麼在乎的道。
「如此自是甚好,那你是要住你以往的房間還是你爹娘的那間房?」
「我住我爹娘的那間房,我的房就讓給我的女兒。」說著,他朝南茗棻看了眼。「茗棻,還不叫人。」
「表姨婆、表姨公。」南茗棻乖巧的喚著,她的嗓音有種介於女孩與女人之間的柔細,不尖銳,十分悅耳。
「她……」黃氏聞言,不禁微愕問:「安廉,你是什麼時候成親的,怎麼都沒跟咱們說上一聲?」
「我沒有成親,她是我恩人的女兒,因為父母雙亡,所以我將她收養在名下。」
「喔……既是如此,她不該睡在你隔壁的房,她得要住在後院才成。」
「就讓她睡在我隔壁房。」南安廉不容置喙的道。
「安廉,如此於禮不合,女眷怎能住在主屋?」黃氏對於這一點十分堅持,毫不退讓。
「表姨,這個家裡沒有那麼多的禮,我累了。」南安廉冷鷙的眸微掃,黃氏就算想再說什麼,也不禁瑟縮了起來。
「好了好了,既然累了就先進房休息。」簡功成隨即打著圓場。「安廉,好生歇息,晚上我讓廚房弄些菜,咱們好好喝幾杯。」
「改日吧,我累了。」走了幾步,像是想起什麼,問:「水榭那座溫水池還在嗎?」
「還在還在,水質依舊清澈。」簡功成被拒絕也不氣餒,跟著他直朝他的房而去。
南茗棻本想要跟上,卻被黃氏給擋下。「表姨婆。」她淺露笑意喊著。
「我說茗棻,你爹是個不懂規矩的,但你該明白男女有別,不得同住一院,對不?」
南茗棻聞言,勾深笑容道:「表姨婆說的是。」反正先應下,她晚點再跟南安廉說也是一樣的。張嬤嬤留在京城,她可不想這兒還有一個表姨婆干涉她。
「既然如此,翠兒,帶表小姐到後院。」黃氏頗滿意的點了點頭。
一名丫鬟隨即前來,領著南茗棻和後頭趕來的白芍,沿著廊道直往後院而去。
進了房,丫鬟連聲招呼都沒打便逕自離開,教白芍傻眼極了。
「小姐,這裡的下人也太不懂規矩了吧。」白芍將南茗棻的細軟和一隻木盒擱下,開始數落。「剛剛我和包大哥要小廝把馬和馬車牽去,再幫個忙把一些箱子布匹搬進來,可那小廝儼然不把咱們當一回事,後來進屋時,一路上遇見幾個下人,我好意打招呼,卻來個相應不理,而剛才那丫鬟就連井在哪兒,膳食去哪取都沒說上一聲,待會我要上哪找人問?」
「白芍,沒什麼好氣的,咱們現在就到主屋找我爹。」她本來就打算虛應一下,可沒打算真在這兒待下。一把將木盒抱起,她便說了聲「走」。
「是。」白芍笑吟吟的跟著走。
沒一會,兩人便來到主屋,還不知道要從哪找起時,就見包中從一扇門走出,南茗棻便知道她找到了。
「小姐。」
「我爹在裡頭?」
「是,爺剛歇下。」包中說著,不禁笑道:「爺正要我去把小姐接過來呢。」
方纔他要隨南安廉回房時,瞥見黃氏不知道正在對南茗棻說什麼,進房後便順便對南安廉提起這事,南安廉就吩咐他去找人。
「那我去找爹。」
「小姐,爺歇下了。」包中趕忙攔住她。
南茗棻聞言,不禁微抿著唇。雖是一路往南玩了個把月,但南安廉對她的態度是不冷淡,但也談不上有多熱絡,若即若離的,他們的感情竟比在京城要疏遠。
「小姐請到隔壁房歇著吧,待會用膳時我會替小姐送來。」
意思就是說南安廉今兒個也不會陪她一道用膳?
哼了聲,她走進隔壁房,頹喪的往床上一坐。
「咱們終於來到空鳴城,小姐也該累了,先歇會吧。」白芍一進房便軟聲哄著。
南茗棻睨了她一眼,無聲歎了口氣。
真的以為她今年只有十四歲嗎?還能被哄住嗎?
原以為來到空鳴城,多少可以改善一下兩人的關係,可誰知道南安廉的老家還有其它親戚,感覺上真是前途多難。
到了晚上用膳的時間,包中送來膳食後,南茗棻本想要偷偷溜到南安廉房裡,可誰知道才剛踏出房外,就見到先前領她到後院的丫鬟。
「南小姐,你怎能隨意出後院呢?南爺不知道規矩,難道你也不懂?」翠兒叉著腰斥罵,壓根沒當南茗棻是主子,甚至話裡對南安廉也毫無敬意。
「喂,你說話客氣點,我家小姐是你罵得起的嗎?」不等南茗棻發話,白芍已經吞不下這口氣的與她槓上。
「你家小姐既然來此做客,就得守著這兒的規矩。」
「喂,誰來做客?這兒是我家爺兒的家,是我家小姐的家,豈有做客之理?」